如意
生活如意而丰富——这样一句,表达不了我之所思所愿;我思愿的乃是:
集中于一个目的,作种种快乐的变化。
或说:
许多种变化着的快乐都集中在一个目的上了。
迎面一阵大风,灰沙吹进了凯撒的眼皮和乞丐的眼皮。如果乞丐的眼皮里的灰沙先溶化,或先由泪水带出,他便清爽地看那凯撒苦恼地揉眼皮,拭泪水。
之前,之后,且不算,单算此一刻,乞丐比凯撒如意。
世上多的是比凯撒不足比乞丐有余的人,在眼皮里没有灰沙的时日中,零零碎碎的如意总是有的,然而难以构成快乐。
因而我选了一个淡淡的“目的”,使许多种微茫的快乐集中,不停地变化着。
剑柄
一味冲谦自牧,容易变成晦黯枯涸。终身狂放不羁,又往往流于轻薄可笑。
冲谦而狂放的人不多。
谦狂交作地过一生是够堂皇的。
“忘我”之说,说而不通。应是:论事毋涉私心意气谓之谦,命世不计个人得失谓之狂。这样的谦狂交作是可爱的,可行的。
不谦而狂的人,狂不到那里去,不狂而谦的人,真不知其在谦什么。
拜伦以天才自命,以不多读书自诩。后来在他的故居,发现许多书上密密麻麻地注满他的感想、心得——拜伦的字迹是很容易辨认的。
再者,我们比剑术,比枪法——执笔行文间之所以引一“我”字,如剑之柄,似枪之扣,得力便可。
不可以剑柄枪扣炫人,何可以剑柄枪扣授人。
我友
中国古代人,能见于史册的,我注目于庄周、屈原、嵇康、陶潜、司马迁、李商隐、曹雪芹……他们的品性、才调,使我神往。我钦羡的另一大类:季札、乐毅、孙武、范蠡、谢安、张良、田兴……他们的知人之明,极妙;自知之明,妙极。孙膑没有及早看透庞涓,是笨了三分(笨不起哪)。田兴则聪明绝顶,朱元璋哄不了他,请不动他,只好激之以“再不来的,不是脚色”(流氓口气活现)。脚色田兴来了;话旧旬余,朱赠金银,田慨受不辞。出得宫来,悉数散与平民百姓,孑身飘然而去。
美哉田兴!
季札的挂剑而去,也是最高的潇洒——美哉季札!
潇洒是这样的潇洒,现代时装公司广告上的潇洒是指衣服裁剪得好。
试看古潇洒,值得频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