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塞出生于德国西南部的小城卡尔夫的一个牧师家庭,是在具有浓厚宗教色彩和东方精神的环境中长大的。少年时期,黑塞不堪忍受僵化的经院式教育,中途辍学,先后当过工厂学徒,书店店员。他对文学怀有浓厚的兴趣,刻苦自学,并开始写作,二十世纪初,黑塞陆续发表了《彼得·卡门青特》、《在轮下》、《盖尔特鲁特》等长篇小说,成为知名作家。一九一一年,游历印度,翌年回国,迁居瑞士,一九二四年入瑞士籍。黑塞著作甚丰,其中重要的有长篇小说《德米昂》,《席特哈尔他》、《纳尔齐斯与戈尔特蒙》和《玻璃珠游戏》。一九四六年,黑塞获歌德奖金和诺贝尔文学奖。
黑塞的小说大多以青年为描写对象,反映他们的生活、苦闷、彷徨与探索。而《荒原狼》描写的则是中年艺术家的精神危机。小说主人公哈里·哈勒尔自称荒原狼,一只“迷了路来到我们城里,来到家畜群中的荒原狼”。哈勒尔年轻时曾想有所作为,做一番高尚而有永恒价值的事业,他富有正义感,具有人道主义思想。但是在现实生活中,他的理想破灭了;他反对互相残杀的战争,反对狭隘的民族沙文主义和军国主义,却招来一片诽谤与谩骂,他到处看到庸俗鄙陋之辈,追名逐利之徒,各党各派为私利而倾轧。他深感时代与世界、金钱与权力总是属于平庸而渺小的人,真正的人却一无所有。社会上道德沦丧、文化堕落,什么东西都发出一股腐朽的臭味。荒原狼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在他看来,周围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猴戏。他感到非常痛苦孤独,他烦躁不安,无家可归,“啊,在我们的世界……要找到神灵的痕迹是多么困难啊!在这个世界,我没有一丝快乐,在这样的世界,我怎能不做一只荒原狼,一个潦倒的隐世者。”
哈勒尔的精神痛苦与危机并不是通过描写他与现实的直接矛盾冲突,而是通过自我解剖、通过灵魂的剖析,淋漓尽致地展现在读者面前。荒原狼“失去了职业,失去了家庭,失去了故乡,游离于所有社会集团之外……时时与公众舆沦,公共道德发生激烈冲突……宗教、祖国、家庭、国家都失去了价值……科学、行会,艺术故弄玄虚,装模作样”,他他感到厌恶。这是他与外部世界的矛盾。他的内心也充满矛盾:他既有人性,又有兽性,既有高尚光明的一面,又有庸俗阴暗的一面,他憎恨小市民,又习惯于小市民的生活;他憎恨秩序,又摆脱不了秩序。他在魔剧院中剖析了自己的灵魂,看见自己分裂为无数个自我,再次经历了青少年时的爱情生活。他发现驯兽者、部长、将军,疯子在他们的头脑中想得出来的思想也同样潜藏在他自己身上,也是那样可憎、野蛮,凶恶,粗野,愚蠢。于是他决心把邪恶忍受到底,再次游历自己的内心地狱,净化自己的灵魂,以求得心灵的和谐。他不再那么悲观了,他相信总有一天会学会笑。“莫扎特在等我。”
很清楚,荒原狼的精神危机和疾病并不是个别现象,而具有一定的典型性。正象作者借出版者的口所说的那样,“这是一个时代的记录……哈勒尔的心灵上的疾病并不是个别人的怪病,而是时代本身的弊病,是哈勒尔那整整一代人的精神病。”黑塞生活的时代,资本主义进入帝国主义阶段,各种社会矛盾进一步激化,资本主义的腐朽性和寄生性更加明显地表现出来。黑塞看到这个制度正在走向没落,也预感到一个新时代正在到来,但他对这个新时代既没有明确的概念,也没有正确的认识,他既反对美国的典型的资本主义制度,又不赞同布尔什维克革命和苏维埃制度。他的主人公哈勒尔就是那种“处于两种时代交替时期的人,他们失去了安全感,不再感到清白无辜,他们的命运就是怀疑人生,把人生是否有意义这个问题作为个人的痛苦和劫数加以体验”。在那“技术与金钱的时代,战争与贪欲的时代”,人们追求的是赤裸裸的物质利益,精神道德不受重视,传统文化和人道思想遭到摧残。象哈勒尔这样的正直知识分子与严酷的现实发生冲突,他们既不愿同流合污,又看不到改造社会的出路,看不见群众的力量。他们惶惑、彷徨、苦闷。他们内心的痛苦与矛盾是他们与社会现实发生矛盾的反映。现代资本主义社会存在不断产生荒原狼的条件和土壤,尤其在社会发生动荡的危机时期,总有不少人陷入与荒原狼类似的境界与危机中,他们在《荒原狼》中能找到某种共鸣。这也许是《荒原狼》以及黑塞的其他作品在六十年代后期和七十年代在欧美日本风行一时的一个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