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探寻》,是存在赐予我的一份礼物。
我的职业是一个外商驻沪代表处的秘书。红尘滚滚之中,每天的工作从四面八方压向你,试炼着你的能力、精力与耐心。那里,几乎每一位元职员都会为准时下班而内疚。
然而,正是从最烦燥的心绪中抬起头来的那一刻,让人明白为什麽会有那麽多人,尤其那麽多腰缠万贯的人,被吸引到奥修的身边,听他说话。
如果说人生是一大舞台,那麽《探寻》是我在幕间译出的。幕间,也就是奥修常说的Interlude,这是一个非常美丽的词。它意味着一种空隙,有了它,人类对终极的探寻才成为可能。
对於我,翻译是一种静心。
我不想在此对我的译文作任何阐释。因为我的阐释是我的,而不是奥修的。更何况,如果我的翻译未能成功地传达出奥修的资讯,那麽翻译之外的阐释又于事何补呢?
唯一需要说明的是,《探寻》有10讲,而我事实上只译了9个章节,因为其中一讲是纯粹的静默,一个长长的Interlude。
奥修对於人的影响决非仅靠言语完成,而是以其整个存在完成的。他那清明的心境,他的目光、他的姿势、他的微笑、他的声音、节奏乃至停顿,无不散发出一种神秘的,不可言喻的能量,
它们完全在一个语言从未达到的空间。就象一棵在微风中散播着清芬的大树。
奥修爱开玩笑。在《探寻》中他讲到那麽一个从不发火的人,不但他的邻居,就连他的妻子都对他的好心情发生了疑问。这里有什麽秘密吗?相问之下,他笑着说:“其实,很简单……”原来,此人在一家玻璃厂工作,他要做的事就是把不合格的玻璃砸得粉碎。每天砸完了那麽多玻璃之後,他的怒气也就所剩无几了。
存在没有赐予我砸玻璃的职业,却给了我翻译《探寻》的机会和喜悦。当奥修的话一句一句从笔端流出时,我的内在也不时会有什麽东西进碎後抖落下来。那是一种打开和释放。我甚至能听见那种碎裂的清脆声响。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那声响于我,宛如音乐。
我愿与读者分享这一程回归家园的《探寻》,并因此而分享存在对我的慷慨赐予。
范佳毅
年7月 7日
引 言
「我们进入了一个稀有得的求道旅程。」
当奥修在介绍这个稀有的故事时,他是这样说的。这个故事已经很古老了,因此没有人知道它的来源。从前它是一组来自中国的八张图画,是一串道家的卡通画,後来到了十二世纪有一位中国的廓庵禅师将原稿重新画过,并将那个故事延长,就成为现在众所皆知的禅宗十牛图。
神秘家为什麽要画关於动物的图画?---用十张图画来描绘出一个人在找寻一只失去的牛,它找到了牠的足迹,在经过很多努力之後终於抓到祂,将它驯服,之後将它骑回家。为什麽他需要再加一些诗文的注解?而且还用散文来解释那些诗?为什麽再经过八个世纪之後,一个现代成道的大师会连续用十个早晨来将这个永垂不朽的寻牛旅程讲给他的门徒们听?
那是一个人的旅程,那是我们的找寻,那只牛就是我们,是一个人主要的生命力量。
奥修说:「这个十牛图代表一个人的探询,那个探询我称之为人!那只牛意味着你的能量,那是一个未知的奇怪的能量,但他就是你...........廓庵描绘出一个人整个找寻的十张图,人就是一个找寻。」
成熟的求道者已经熟悉禅宗十牛图的故事。这个设想周到的故事一点都不神秘,是一个很世俗的故事,但是谈起来却是很美,他由保罗雷普斯翻译成英文,奥修就是根据他的译文来讲的。他掌握住了故事的脉络,那个脉络以一种隐喻的方式呈现,他抓住了故事的要点,以活泼和甜美的游戏般的方式呈现出来。故事的主题和回答门徒的问题交互运用,展现出他自己附加的幽默和细腻,揭开故事中仅能暗示的神秘面纱。在这些故事里,奥修创造出他自己寻牛的版本,很强烈,但是也并不是没有让你休息的余地,很硬,但是也是令人狂喜的。
就奥修谈论的方式,一个人可以感觉到那火,那个全然,那个奋斗,和那个喜悦,使得一个人会想要加入那个找寻,不管那个代价是什麽。
女门徒
普雷姆.雅特罗
阿难德.沙薇塔禅宗十牛图
寻牛,发现足迹
.寻牛
「茫茫拨草去追寻,
水阔山遥路更深。
力尽神疲无处觅,
但闻枫树晚蝉吟。」
在这个世界的原野上,我不停地拨开高高的草丛寻找牛。沿着没有名字的河流,在远山崎岖的小路上迷失了。我精疲力尽,找不到牛。只听得夜晚森林中传出的虫鸣。
牛从来没有失落,有什麽必要去寻找呢?只是因为与自己真实本性的分离,我无法找到它,在神思恍惚中我甚至失去了它的行踪。远离家园,我看见了许多十字路口,但哪条路是对的,我不知道。贪心与恐惧,好与坏,纠缠着我。
.发现足迹
「水边林下迹偏多,
芳章离披见也麽?
纵是深山更深处,
辽天鼻孔怎藏他?」
在沿着河岸的树下,我发现了足迹,甚至在芬芳的草丛下面,我看见了它的足迹,在远山的深处,它们被发现了,这些足迹并不比一个人向着天空的鼻子更能隐藏。
领悟教导,我看见了牛的足迹。於是我懂得,就像许多食具由一块铁铸成,无数的实体是由自我的纤维组成的。除非我分辨,我怎麽能看出真实与不真实呢?我还没有入门,可不管怎麽说,我认出了途径。
我们开始一场不同寻常的朝圣。《十牛图》是人类意识的历史中独一无二的东酉。真实通过许多方式被表达出来,但是无论你做什麽,总是发现它还没有被表达出来。无论你怎麽表达,它都躲闪着,它是捉摸不定的。它只是在和表述捉迷藏。你用於它的文字容纳不了它。就在你表达它的那一刻,你当下就觉得困惑,好像精华还是被留在後面,说出来的只是无关紧要的。《十牛图》为表达那不可表达的作出了独特的尝试。首先是有关这些《十牛图》的来历。
最初有8幅画,不是10幅,它们不是佛教的,是道教的。它们的起始不详。没有人知道它们是怎麽开始的,谁画出了第一幅牛图。但在12世纪,一位中国禅宗的师傅廓庵把它们重画了一遍;不仅如此,他还增加了两幅画,8幅变成了10幅。道教的画到第八幅就结束了。第八幅是空,是无。但廓庵增加了两幅新的画。那就是禅对宗教意识的贡献。
当一个人踏上内在的旅程时,他离开了世界,放弃了所有挡住道路的东西,放弃了所有无关紧要的东西,那麽精华就能被探索、寻找。他试着放下担子,那麽旅途就会变得轻松些,因为旅途,这条旅途,通向那个高度,那个至高无上的高度——人类可能性的顶峰,最高峰。他离开了世界,他放弃了世界——他放弃了头脑,因为头脑是整个世界的起因。欲望的世界,占有的世界,只是外在的部分。内在的部分是意念。欲望的意念,贪求的欲念,妒嫉、竞争的意念,充满思想的意念,那就是种子。
一个人放弃了外在,一个人放弃了内在,一个人变得虚空——这就是静心的全部含义。一个人变得完全虚空。但这是结局吗?道家的图画终止於虚空。廓庵说这不是结局——一个人要回到世界,一个人要回到日常世界;只有那时那个环才圆满了。当然,一个人是全新地来的。一个人永远不会把旧的带来;旧的去了,永远地去了。一个人完全更新地,复活了,再生了,来了——好像这个人从来就没有去过;好像这个人完全清新而纯洁地来了。一个人回到了世界,一个人再一次在世界上生存,却是超越它而生存。一个人再一次变得平常——伐木,从井里打水,走路、坐着、睡觉——一个人变得完全地平常。在内心深处,虚空依然未经腐化。一个人在世界上生存但是世界不在你的头脑中,世界不在你里面。一个人不为所动地活着,像一朵莲花。
这两幅画把探寻者带回了世界,廓庵做了一件美不胜收的事。一个人来到日常生活;不仅如此,一个人带来了一瓶酒,醉了——在神性中沉醉——帮助其他人也沉醉,因为有许多人乾渴,有许多人在探寻,有许多人在路上绊倒了,有许多人在深深的黑暗中。一个人因为慈悲回到这个世界。一个人帮助其他旅人到达。一个人到达了,现在一个人帮助其他人到达。一个人开悟了,现在一个人帮助其他人走向同样的目标。每一个人,所有的人都在探寻同一个目标。
道家的八幅牛是好的,但还不够;虽然美丽,但其中缺少了点什麽。虚空是完全的,但还有一种完全要去获得。虚空是完全的,让我重复一遍,但还有一种完全要去获得。虚空在否定的意义上是完全的。你放弃了,这是否定的,但你还没有爱。肯定的还没有。不快乐去了,痛苦去了,但你还没有狂喜。你达到了静默,静默是美的,但你的静默还不是一种完成,它不是一种洋溢,它不是你内部存在的快乐舞蹈。
这里廓庵超越了道教也超越了佛教——因为两者都以虚空为结束,好像旅途走完了。你到达了最高峰,冷静、镇定、沈着。那麽回到日常世界的意义是什麽呢?但是如果你的静心没有成为慈悲,那麽你的静心仍然多少隐藏着你的自我,那麽你的静心仍然是自私的。
如果你不哭,如果你的眼睛不为别人流泪,如果你没有开始返回世界帮助被绊倒的人们,那麽你的静心还不是宗教性质的。它帮助了你,你可能感觉极好,但除非它成为一种慈悲向各个方向洋溢。那棵树来到了一个停顿处,它还没有开花,树是绿的,健康的,外表十分美丽,但是没有花的树是不完全的。一棵没有花的树可以看上去很美但仍然要去获得。树必须开花,树必须让它的芬芳在风中飘散,那麽它就能被带到存在的尽头。
廓庵把探寻者带回了世界。当然,他是完全不同了,那麽世界自然也不会相同。他来到日常世界但他仍在他的静心之中;现在日常世界不会成为一种烦扰。如果日常世界成了一种烦扰,那麽你的静心还没有完全。如果有任何事能够烦扰你,那麽你的静心是一件强制的事情——你还在塑造你自己,你还在控制你自己。你的静心还不是自发的,它不是一种自然的流动。它还没有在你身上发生;你使它发生,所以才有回到日常世界的恐惧。
你将发现许多在喜玛拉雅山的桑雅生都滞留在第八幅牛图上——虚空、安静。他们没什麽错,至多你可以说他们没什麽错,但你不能说他们已经盛开,你不能说他们的芳香在风中飘散。他们的火焰还仅仅是为他们自己燃烧。这里面有某种丑陋。一个人可能不会马上看到它,但如果你想一想,你将看出这是利己。一开始利己是好的,不然你永远不会成长,但在最後,静心达到了一种真正的完整,顶峰,自我必须消失,利己必须消失。你应该与整体合而为一。
不仅如此——廓庵说一个人带着一瓶酒来。非常重要——一个人沉醉在神性中来了。一个人不仅安静,他舞蹈,他歌唱,他富有创造力。一个人不只是在一个洞穴中躲藏和逃避。一个人是那麽自由,没有必要躲藏在任何地方。现在自由是一个人的品质。世界成为一种新的冒险。圆圈完成了;从世界回到世界;从日常世界开始,又在日常世界结束。当然,完全不同——因为现在你无心,所以日常世界就像安静的喜玛拉雅山一样的美丽;没有区别。人们乾渴,你帮助他们,你给他们指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