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未经揭露的恐惧
......遭到挑战时,不妨敞开心胸学习下述两种基本的功课.....第一,我们应该认清与其逃避困境,不如将困境视为道途.....第二,当我们遭受打击时,是否能学着不去指责任何人-包括别人,我们自己........
我的墙上挂着一张女孩在溜冰的照片.她高举双臂,头往后仰,无忧无虑地溜着冰,似乎忘了身边的告示牌上写着:注意薄冰.这听起来是不是很耳熟的一件事?
我们大部分人都像是无人驾驶的飞机里度过了一生.或许我们目前的人生并没有遇到什么灾祸,一切都还算顺利.我们也许有一份正当的职业,一份相互扶持的关系,健康状况良好,但即使如此,我们仍然有一种不可言喻的如履薄冰之感.我们可以感觉到一股焦虑不安的颤动,伴随着隐约的不满足感:一些尚未治愈的痛苦以及未经揭露的恐惧.然而大部分的时候,我们都选择不去看这些底层的东西.
假设我们的人生境遇开始恶化,脚下的薄冰破裂了,这时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可能会试着清除表面的障碍,克服困难,或者跟往常一样把问题推开.我们也可能绕道而行,以忽略或压抑的方式来对治令人不悦的事件.
为了避免失败,我们选择的策略通常是更努力地掌控我们的生活,或是以娱乐、消遣、忙碌来逃避困境。我们很少质疑自己这些根植于恐惧的对策,而将它们视为无可争辩的真理。然而,这样的做法往往令我们画地自限,其结果是,我们的人生就这样被窄化成了一种隐约的不满足感。然而我们到底会利用哪些对策来建立起看似稳固的地基,以便逃避内心的恐惧?这是一个因人而异的问题。有的人会运用掌控的策略-将那迫在眉睫的混乱感阻隔于外,以维持内心的秩序。有的人则企图超越或凌驾内心里不可抗拒的冲动,来证实我们的能耐。也有人选择臣服及配合环境,寻求一些想象出来的慰藉。还有的人则企图以滋养别人的方式寻找安全感,让自己感觉被需要和被赞赏。另外还有一种对策则是展现出虚弱无助,急需被某人、某团体或某个机构拯救的模样。或者以不断追求娱乐消遣,来填补因盼望和孤独而形成的空洞。诸如此类的例子真是不胜枚举。
通常我们只有掉落到冰冷的深水中,无法动弹或呼吸,几乎快要灭顶了,才被迫去面对根植于内心的局限-由愤怒、恐惧和困惑所构成的地雷。也许只有遭遇到疾病、经济上的剧变、失败的人际关系或是亲人的死亡,才能唤醒我们,逼着我们学习安住在冰水中。
当我们陷入这些恶劣的情境时,就不得不面对内心的痛苦了。因为它近在眼前,逃也逃不了,失去钱财、健康或是某份关系所带来的不安全感,往往会让恐惧浮出表面,而令我们感到愤怒、自怜、沮丧及困惑。从我们对治这些问题的方式,可以看出我们对人生究竟理解到什么程度。当我们遭遇到人生无法避免的打击时,一旦有幸学会真实不虚的修持方法,便能做出与只是趋乐避苦不同的行为了。
两种人生的基本功课
70年代的初期,我在北加州买了一栋房子和一小块地。我和妻子花了十一年的时间,开垦出一片有机园地。我们计划靠这块土地维生,包括畜养一些供给羊奶的山丰、绵羊和鷄。那种生活十分美好,我们觉得能以这么健康的方式来扶养我们的孩子,真是一件令人心满意足的事。但是后来我和我太太的免疫系统却出了严重的问题,医生在我们的血液中发现了高浓度的DDT。原来在我们还没购买这块土地之前,DDT的残余物早就埋在土里了。毒素间接地透过我们细心培育的蔬菜和家畜的肉进入我们体内。长期污染的结果,瓦解了我们的免疫系统。讽刺的是,费尽心力想活出健康的有机生活,却导致令身体赢弱不堪的慢性病。
这件事不能怪罪任何人,因为在那个年代,人们通常都把杀虫剂的残余物埋在土里。我们想让生活变得安全舒适的策略失败了,其结果是日子过得更加如履薄冰。不论我们多么努力,不论我们的动机有多么良好,仍然无法保证不掉落冰水中。没有一种方法能让我们掌控世界,免于灾难。真正的重点是,我们能不能从对策失效的无助感里学到一些智慧。罹患免疫系统失衡的疾病之后,经过了许多年,我才真正明白失控的无助感里所埋藏的智慧是什么。
然而,即使我们从这些重大的挫败之中学到了一些事,但只要双脚一站稳,经常又会回到如履薄冰的状态。也许我们已经从掉落到大洞里获得了一点教训,但眼前日常中的那些裂缝又该怎么办?我们能不能从这些细小的裂缝-心中的烦扰、情绪的起伏、想保护自己的那份挣扎、自卫和排斥的反应-来认清我们的失望。
我们必须清楚地看到自己如何继续在薄冰上滑行-利用各种的认同、对策和意像让自己继续滑下去。我们必须认清自己是那么费力地想让这些对策生效。如果感觉情况不对劲,统合感及舒适感都遭到挑战时,不妨敞开心胸来学习下述两种基本的功课。
第一,我们应该认清与其逃避困境,不妨将困境视为道途。这是一种积极而又必要的观念上的改变。每当有不悦的事情发生时,很少有人会想跟这些事产生牵连。我们往往会认为"事情不该是这样的"或"人生不该如此混乱"。谁说的?谁说人生不该如此混乱?只要人生一不符合我们的期望,我们通常都想改变它以符合自己的期待。然而修行的关键就在不企图改变我们的人生,而是要改变我们和心中那些期待的关系-学着将所有发生的情境都视为我们的道途。
困境并不是道途上的障碍;它们就是道途本身。它们往往会带来觉醒的机会。我们能不能将己所不欲的情况,包括那份无所依恃的感觉,看成是我们的闹钟?我们可不可以将其视为获得学习机会的一种征兆?我们能否让它穿透我们的心?一旦能做到这一点,我们就踏出了向生命开放的第一步。我们将开始领会顺受任何一种生命情境的真谛。即使厌恶它,仍然知道眼前的困境就是我们修练的对象、我们的道途、我们的人生。
第二,当我们遭受打击时,是否能学着不去指责任何人-包括别人、我们自己、外在的情况或是生活本身-而将注意力转向内在。感到苦闷时要做到这点是最困难的事之一,因为我们想护卫自己的心实在太强烈了。我们太想让自己恢复正常了。但如果能检视一下我们所带来的问题,包括自己一贯的信念、期待、要求和渴望,便可能产生一些帮助。我们也许会逐渐明白:只要心中生起一种情绪上的反应,就会发现自己还有某些信念尚未得到深入的检视。只要能继续修持,这份理解会逐渐变成我们的自知之明。
理智上我们也许知道该深入地观察内心,然而我们并不真的认识它。有时我们会嘲笑那些连自己最明显的问题都看不到的人,但很不幸的是,那些人就是我们自己!我们必须承认,我们根本不想看到那些会令自己烦恼的问题。基本上我们只希望生活能取悦我们-感觉舒适和安全。我们和未知的领域之间只有一层薄弱的信念,而这不可靠的支撑就是我们最不想暴露出来的东西。为什么?因为如此深入地探测自己并不是一件舒服的事。然而,除非能觉察到薄冰底端那个被自己遗忘的东西,否则我们将漫无目的地继续溜下去。
我们真正需要的是渐进而根本地改变自己的人生方向-朝着观察、学习和纯然面对一切的方向发展。也许没有任何事比愿意安住更重要了。单纯地安住在我们的经验之上-即使是沉重而阴暗的痛苦感-往往能引发一种放松和鼓舞的感觉。因此,愿意在失望和幻灭中学习成长,才是关键所在。如果能做到这一点,一向被我们视为无法忍受的痛苦就变得容易亲近了。一旦培养出愿意安住在经验之中的习惯,你会发现每一件事都是可行的。如果无法领悟个中真谛,我们往往会切断那开放、连结及感恩的天赋本能。
第二章 [正常人]的生活
如果能客观地觉察而没有惯常的好坏观念,我们就会发展出一份开阔感,让自己从狭窄的认同,拓展成更大的洞视。
有一部电影"速简、廉价与失控"(Fast,Cheap,and Out of Control)叙述的是四个不寻常男人的生活。第一个男人是一名马戏团里的驯兽师。第二个男人的职业是设计登陆月球的机器人。第三个男人是一位科学家,专门研究"鼹鼠"这种无毛哺乳类动物的生活。第四个男人是一名园丁,他花了五十年的时间将大树修剪成动物的形状。虽然我说这些男人很不寻常,其实他们都十分正常。他们和我们所有的人一样,都企图掌控这个根本无法被操控的世界。他们的不寻常之处仅仅在于他们的职业,因为它们扩大地反映出了我们每个人的行事风格:以掌控世界的方式,带给自己快乐和安全的幻觉。
驯兽师的策略是永远不显露出自己的恐惧,每次离开兽笼时他早已吓得汗流浃背,但是他绝不让那些狮子知道自己胆怯。他必须维护一切皆在掌控中的那个幻象,即使是狮子咬了他的脚踝,鲜血淌进了靴子里,他也不离开兽笼。他总是会完成他的演出,做出一副万兽之王也被他操纵的模样。然而他心知肚明,它们在一瞬间就能将他撕碎。
机器人设计师则想创造出听命于他、让这个世界变得更有效的机器。然而他发现到,他并没有把握让机器人行走。他只能设计出一套也许能让机器人行走的程式。这个看似简单的任务,让他有机会瞥见人体动作惊人的复杂性以及改变这套程式的困难度,不过他还是继续寻找让一切都在操控中的方法。
那位研究鼹鼠的男人在博物馆里布置了复杂的展示会场,以便说明鼹鼠和蚂蚁及蜜蜂一样,都拥有自给自足的智慧型社区。他试着复制出扬鼠的自然栖息地,一个复杂精密的地下迷宫。他发现在大自然中,如果有一只大象走过这个迷宫,只要一脚就可以把它整个踩扁。但即使知道鼹鼠的自然环境时常有如此这般的危难,还是无法阻止他竭尽所能复制出一个人工栖息地,借以防止任何危险,并带来安全上的保障。
那名园丁花了半个世纪的时间,在一名富婆的大花园里,定期将大树修剪成唯妙唯肖的动物形状。然而多年来的苦工,只消一场风暴就被破坏殆尽。影片中的他在狂风暴雨里无助地穿越过他的花园,这个画面勾起了一股无依无恃的感觉,让我们意识到自己那掌控的策略是多么脆弱易毁。即使是勤奋不懈,也无法阻止大自然的摧毁力量。
如同这四个男人一样,我们每个人都无所不用其极地依照我们的掌控幻觉来模塑世界。一旦聚焦于自我中心的梦想之上,或企图支撑住自己的舒适感及安全感,我们的世界就会变得狭小而隔绝。而且,不论我们的对策有多么牢靠,仍然随时可能会失控。藏密导师佩玛·丘卓将自我比喻成一个房间,一个能够让我们在其中随意旋转的护身之茧。茧里面的温度永远恰到好处,播放的永远是自己爱听的音乐,吃的永远是自己喜爱的食物;最美妙的是,我们一向只准那些讨我们欢喜的人进到屋里来。简而言之,我们完全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来决定我们的生活-愉悦、舒适而又安全。
但是一跨出这间屋子,情况又如何呢?不可避免的,我们一定会遇上日常生活的各种烦扰,尤其是那些被我们挡在屋外的麻烦人物,以及我们费尽心思想避开的困境和恶劣的情况。这些令人不悦的情况发生得越频繁,我们就越想躲进自己的屋里及自己的防身茧中。我们关上窗户,甚至还加上铁窗和百叶窗。我们在门上装置了特别的防盗锁,竭尽全力将人生锁在门外。
但是如果够幸运的话,有一天我们可能会发觉,我们的屋子只是个真实人生的替代品罢了。为了控制我们的世界,让它变得舒适而安全,我们宁愿窄化自己的存在,以替代式的生活来交换真实的人生。这样的人生其实是在逃避最深的恐惧-害怕无依无靠,害怕孤独,怕自己不被尊重,怕存在的那份焦虑感。我们想避开这些恐惧的强烈程度,往往反映出我们体验人生的方式;这些恐惧会封闭住我们的心,使我们退缩。它们令我们变得麻木不仁而无法活出真实的人生。它们会冻结我们的志气,使我们无法自然敞开心胸。其结果是,即使我们的掌控策略仍然奏效,我们依旧会停滞于不满足、挫败及孤绝感中。这些征兆再再显示出我们已经活在替代式的牢笼里了。
自知之明是觉醒之道的重要面向之一
如果有幸能觉察到自己真实的情况,就会逐渐明白,只有透过修行,才能将替代式的人生转化成更真实的生活。修行也许包括了静坐,然而它绝不仅止于此。我们必须观察到所有会阻碍我们过真实生活的障碍:我们曾经为人生编织出的理想画画,我们的矫饰,我们的自我意象,我们的盲点,我们的防御行为,我们的愤怒、恐惧与困惑的自动反应。以下这句美国原住民流传的格言,表达了愿意敞开心胸活出真实人生的深切渴望:
我们在此生中可能拥有许多条路,
但只有一条路是有价值的-
做个真人。
有趣的是,想过真实的人生就必须明白,生活中的每件事都是道。我们遇见的任何一件事都可以帮助我们觉醒,然而,企图掌控却会阻碍我们深入感受内心的痛苦及恐惧。我们所有的理想和期待,都是在要求生活朝着某个特定的方向发展。但是这份要求-这份奠基在恐惧之上的掌控性,这股想要建造防身之茧的欲望-必须先被如实看到。一旦建立起客观的自知之明,我们就会开始认清自己在何时、以何种方式护卫自己。基于这个理由,自知之明便成了觉醒之道的重要面向之一。
我们必须经由自我观察的修持来获得自知之明,因此一开始就得无情地观察自己,几乎像是跳出来从身外看自己一般。那种状态跟集中焦点在自己身上是截然不同的。后者是一种重复再三的循环-不断地想着自己,分析自己,认同自己的情况-然而跳出来观察的状态却是客观的。那不是一种分析,也不是一种批判,只是如实见到自己的行为、思想、思想的内容、反应的方式和时间点,还有基本的对策是什么,基本的统合感是什么,核心的恐惧又是什么。在各种情境之中客观地觉察自己,我们就会开始认清替代式的人生具有哪些成分:里面尽是一些自己该怎么样、别人该怎么样、生活该怎么样之类根植于恐惧的观念。我们会开始看到自己所设定的一些条件,以及自己如何利用它们来制造"一切都在掌控中"的幻觉。
学会客观地观察自己
这位客观的观察者往往能帮助我们看到正在发生的事:我们的念头,我们特定的反应,我们对治这些反应的方式。但这并不是一种内省,而是一种觉察,觉察到心中各式各样的制约。然而我们并不是在回顾过往的制约,也不是在分析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们只是单纯地把这些制约看成是正在发生的事。如果能客观地觉察而没有惯常的好坏观念,我们就会发展出一份开阔感,让自己从狭窄的认同,拓展成更大的洞视。我们会因此而发现,每当心中生起一种反应时,一定有某样东西在操控着自己,只是我们无法看得很清楚罢了。如果了解到这一点,并且带着好奇心来观察自己的反应,我们就会看到自己何时以及如何操控着我们的世界。
举例而言,想像有某个人正在公开批评我们,于是心中立刻产生了愤怒的反应。接着,我们又会自我合理化和归咎对方,而形成一连串的妄念。愤怒的感觉一旦冒出来,就会开始坚信那个人对待我们不公平,甚至连整个人生都变得不公平起来。此刻如果能忆起修持的方法,我们就会想起情绪反应如同闹钟一般,提醒着我们要留意当下正在发生的事。接着观察者便破门而入,它开始觉察到心中不断重复的念头:"这是不公平的。"(内心的搅扰仍然存在)。这时我们很可能会发现,情绪的反应是直接从"人生应该公平"这个观念中生起的。当我们认清这一点之后,才可能观察及体证到这个观念底端的恐惧:恐惧失控之后的无助感。终其一生我们都在企图掌控人生,让它能符合我们的理想,并借以逃避最深的恐惧。
但何时我们会变成那名驯兽师-企图制造出"一切都在掌控中"的幻觉?何时我们会创造出内在的机器人-以机械化的模式安全而有效地活着,根本无法察觉真正令我们生气的原因?何时我们又会制造出安全的栖息地,或是将大树修剪成动物的形状-假装大象的脚或寒冷的风暴永远不会侵袭我们的世界?要想得到答案,我们只需看一看自己的情绪反应,从其中我们一定会发现自己仍紧抓着某个意象或某种自我感不放。这时我们不妨问自己一个简单的问题:"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是不是只想要面于好看一点?是不是只想让自己舒服或安全一些?是不是被钱财欲望掌控了?我们的苦恼是否来自于对权力地位的追求?我们的焦虑感是否跟渴望被赞同有关?我们是不是正在执着,企图掌控一切?然而这些处理的模式都不可能带来真正令我们满意的人生-换句话说,它们只能带来替代式的人生。
一旦理解了情绪烦扰和我们对生活的期望之间的关系,就能更深入地修行及体证。修行将带领我们直接进入最深的痛苦-进入失控的无助感之中,进入被拒绝、被抛弃的恐惧中,进入自己是与别人隔绝开来的根本信念里。我们一旦探入内心的这个地带-长期以来不想面对的内心一角,就会发现自己还是有能力安于其中而不感到迷失或是被淹没。我们将体认到,凭着那份愿意安住在困难地带的意愿,便能激发出开阔的心胸。
在转回头来面对自己一直企图躲避的真相之前,我们到底都在做些什么?修行并不是一味坐在蒲团上禅定,如果无法学会客观地观察自己,我们永远都只是替代式生活中的囚犯。一旦学会在生活里修行,以越来越诚实的态度观察自己的恐惧,我们就能体验到跨出屋外的那份自由,并且开始有胆量深入于人生的真相。
第三章 能否友善地对待自己
只要愿意当下安住,就能和生命的坑洞及整体共处,不过那些坑洞并不会因此而消失;我们只是如实看着它们而不再信以为真了。这种转化的过程,便是修行的精髓和成果。
让我们把自己想像成一大块充满着坑洞的瑞士乳酪。这些坑洞尽是一些令我们认同的东西、心智的建构、欲望、盲点、症结点-这些面向似乎阻碍着我们去发现自己的乳酪本质。某些禅修者有时会突然瞥见自己其实是一整块的乳酪,因而忘了身上的坑洞。不过,我们还是比较可能会认同那些小小的坑洞-把自己视为一名受害者,一个充满着困惑的人、胆小的人或是行为正当的人等等。这么做往往会让我们遗忘了自己的乳酪本质-浩瀚无边的开阔性、神性等,随你怎么称呼。无可否认的,我们既是那些小小的坑洞,也是那一整块的乳酪。一旦能如实见到那些小坑洞,我们就会发现它们并没有任何实质性。
如同所有的类比一样,上述的譬喻显然也无法完整而正确地说明修行生活是什么。简而言之,自我观察就是要看到哪些小洞是我们所深信不疑的。然后我们会看到,如果深信这些小洞是实存的,就会阻碍我们体验这一整块的乳酪。此乃一种体证式的领悟,而不是理论。但如果领悟到这一点,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最常见的修行途径总是强调"开悟",也就是要穿透正常意识的泡影,清晰而深刻地见到实相。这种修行途径的问题之一就在于:我们经常会将这种开悟经验视为高一等的实相,而低估了事物的自然常态。修行的整个焦点会因此而放在某种特殊体验之上,以为有了这份体验,就会得到永恒的自由-解脱。这其实是一种浪漫不实的观点,也是一种幻想,因为没有任何经验是永恒的。没有任何一种经验可以使我们永远解脱,但这并不意味此类经验是无益的。它们可能深具启发性,也可能点出正确的方向,但除非我们的修持能用在日常生活里,否则又有什么意义?
另外还有一种修持的途径,它虽然不像追求开悟那么浪漫,却能直接面对眼前的任何一种实况;我称之为活出实修的生活。它的作用就在不断回到当下这一刻,而这一向都是禅和其他默观传承的精要。此种途径和追求开悟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它所强调的乃是要面对那些通常被我们视为"凡俗"的议题。事实上,这些议题往往是我们最想排除的,而它们就是这块瑞士乳酪上的小坑洞。
我们是不是总满怀着焦虑和困惑?每当我们遭受批评时,是不是立刻感到愤怒?我们是否还活在深埋的羞耻感中?什么样的行为是被恐惧所驱动的?我们能不能友善地对待自己?是否还有任何一个人是我们无法宽恕的?在这些棘手的问题上进行修持,体验日常生活里的烦恼并加以厘清-更大的视野自然会变得清晰可见。
举例而言,每当愤怒生起时,我们不妨将愤怒视为修持的对象。虽然我们比较偏好祥和、宁静和清明,然而当下的真相却是愤怒。除非我们能从修持的观点来看待这股愤怒,否则它势必继续窄化我们的生命,封闭住我们的心。反之,直接面对恐惧,却能培养出愿意安于当下的豁达心胸。
然而,如何才能直接面对愤怒,或是任何一种强烈的情绪?如何才能消解我们那块乳酪中的所有坑洞?我从我的老师净香·贝克那儿学到了两种方法。第一种方法是如何厘清我们的信念系统,第二种方法则是如何体验每个当下的生理觉受。厘清我们的信念系统其实就是"认识你自己",它涉及到精确的自我观察-认清自己如何思考,如何反应,思考的内容是什么,内心的策略又是什么。一旦学会如何观察自己,我们就会越来越熟悉自己的信念系统和运作人生的态度。
标明念头
厘清我们的信念系统并不是要分析、去除或改变它们,而是要清楚地看到它们的真相。
我们用来厘清信念系统最主要的工具就是标明念头。有许多禅修法门的指令是:当念头生起时,任由它去。这个指令的目的是要让心变得安详清明。如果我们能做到这点固然很好,但有时我们就是无法让念头消失。我们的心忙得不得了,短时间之内根本无法安静下来;人类似乎很难规避随着演化而来的过度活跃的头脑。因此某些禅修途径对治这些不断生灭的念头的方法,就是在心中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妄想"-借以破除对妄念的执着-然后将注意力收回到呼吸或其他的专注焦点。虽然这么做确实能帮助我们放下念头,但仍然无法真的厘清内在的意图,这时标明念头就派得上用场了。
标明念头这种工具可以带来双重利益。第一,它能破除我们对自己的思想的认同,让我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