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ol&The Gang 一卷全
序章魔王
世间岂有永恒不灭者——织田信长
尸体,数着数着就睡着了——明智光秀
那一日深夜,本能寺突入起来地燃起了一场大火……
一路降兵斩将、踏过士兵的尸骸以盾抵挡飞来乱箭,信长冲进了已是一片火海的本能寺中。他呼唤以森兰丸为首的众部将之名。却全然不见应答,在火焰之中对他的呼声给予回应的,惟有敌人的白刃与箭。期间信长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那就是被他一路斩杀的敌兵,身上竟都有着织田家族的家徽。为何身刺织田家徽的人会对理应视作主人的自己刀戈相见?霎时,疑问在信长的心中逐渐膨胀。
信长正寻思着,“喝!!”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叫喊,硝烟对面又出现了一群新的敌兵。信长沉默着挥舞手中凶刃,扔出长枪,一瞬间,空中飞起无数颗头颅,胸口前额鲜血四溅,那些正不断前朝他挑衅的人就这样迅速变成一具具尸体。然而在这群化作尸骸的众士兵里面,还有一人的身影正在地上微微动弹,他口中声音低沉苦闷,脚被长枪刺成重伤,尽管血流不止,但气息尚存。毫无疑问,信长只是用长枪对准他的脚部给予一击便收了手,从而让他保住了一条命。
信长在喘着粗气的士兵面前下了马,把长枪收回背后,上前捉住这名半死不活的士兵前襟一把扯起来,用仿佛发自于地底的声音朝他问道:“快说,那些射箭的是从哪儿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请,请饶了我……请绕了我吧……”奄奄一息的士兵哀求道。
“我问你是从哪儿来的什么人?”
“……太,太可怕了……那个人……那个人我们无法违抗……所,所以请饶了我吧,信长大人……”面对信长的质问,士兵只是喃喃地吐出几句不得要领的话。
不过在这个时候,信长的脑海里已经清晰地浮现出某个人的身影,那个比被称作魔王的自己更令士兵们感到可怕的人物。那样的人,即使寻遍全日本也再找不出第二人。那些士兵既然身上有织田家的家徽,那个人必定可以将它们统统杀掉给自己。
但话虽如此,显然这名士兵还是没有透露出任何一点和确切事实有关的消息。
更不要做点什么呢,比如砍掉他的一条手臂逼他说出来?信长冷静地思考着。
“……!?”
长年搏杀在战场之中的信长,早已练就出一副警觉性甚高的躯体,于是这忽然出现、足以冰冻一切如同冷气般的杀意他不可能察觉不到。来不及多作思考,信长单手拎起士兵的身体就朝感觉到杀意的方向挡了过去,只听士兵一身惨叫,口中吐出大量鲜血,瞬间便命丧黄泉。被血喷了一脸鲜红的信长注意到士兵背上刺着一把巨大的镰刀,然后,顺着刀刃、刀柄往前看去……是一头银发垂至背部、伫立在一片邪恶血色中的黑衣男子的身影。
“如此下等的士兵,完全没必要逼问嘛。”黑衣男子用一种抑扬顿挫的声调说道。
“这么说,造反的主谋自己走出来现身了啊。”眼前出现的人正如信长心中所料。
将在男子的镰刀下化为尸骸的士兵肢体扔到一旁,信长发出一声似欲撼动苍天的怒吼:
“果然是你!光秀!!”
“嗯,没错,就是我,信长公。”
明智光秀……便是这个男子的名字,名望一族织田家臣团中的一人。不,不知是这样,和光秀相遇还是信长闲居在尾张时的事,而要从二人交往的时日之久来看,他们绝对算得上是老相识了。
明智光秀属于那种让人一眼就看出其本性、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狂野躁动之气的男人。这个挥舞着自己惯用的大镰刀、将实施杀戮行为视作最高喜悦的异类,臣下们所恐惧的对象,连信长都得对他忍耐几分。信长杀人一般都有着明确的理由,明智光秀则不同,不带任何目的和意志的杀戮,真要找个原因的话,只能说因为杀人对他而言是一种最好的娱乐方式。
不过,尽管是如此不可多得的异类,明智光秀仍算是一名优秀的武将。他熟知利用恐怖支配他人行动的技术,也正因为这样信长才将他收为家臣。而且光秀还拥有一个其他勇士和名将都不具备的优点,那就是基于其与生俱来的优秀资质,无论面对权势还是神佛,在他身上你都感觉不到丝毫畏惧。
就在之前信长冲入本愿寺之际,也是光秀先行一步攻了进去,伴随着他那变态的笑声,本愿寺的信徒们被毫不留情地一个个夺取了生命。
见此光景,其他织田武将还不吓得惊慌失色,而此时光秀要操纵他们的行动便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毫无疑问,信长也面临着光秀的凶刃会随时指向自己的危险性,但就算是这样,此刻的信长也还不觉得有多可怕。
要说光秀是个野心勃勃的有志之人的话——比如像信长自己那个被杀掉的义弟浅井长政那样的——倒是会瞄准信长的地位和权势而策划谋反的。然而明智光秀这个男人并没有追求这种名誉的欲望,只要存在一个能让他尽情挥舞凶刃的地方,也就是能找到猎物的地方,应该就能不断满足他的需要。这么说是他无法觅得供自己杀戮的猎物之时,意即信长统一天下,整个日本不再有敌人出现的时候。到那时,恐怕光秀就会将他沾满鲜血的大镰刀对准信长了吧。信长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而作为信长来说,在这种情势下本应是时刻准备着砍了光秀才是——但事实却是,这场决定胜负关键的交战,目前对他而言正值最紧要的关头,此时突然跳出一个胡搅蛮缠的明智光秀岂不坏了他的大事。
“……混蛋,快给我退下。”面对这预料之外的情况,胸中泛起一阵懊怒的信长不无悔恨地喝道。
听了他的话,明智光秀忽然双肩不住抖动着大笑起来,声调还是抑扬顿挫得那么怪异:“太棒了,啊啊,实在是太棒了,信长公。比任何人都高傲残忍的你,那倍感失望的姿态,那表情……让杂兵之流取你的首级果然太浪费了,还是由我来漂亮地送你一程吧。”
说是迟那时快,明智光秀将手中那召唤死神的大镰刀在空中用力一挥,之间白光一闪,划过仍旧弥漫着烟幕和火焰的空气向信长直奔过去。信长咂了咂嘴纵身一跃,躲过了这突然的一击,进而顺势从地面滚到光秀近旁,趁起身的一瞬间拔出背后的长枪朝光秀就是一通乱射。
“……呵呵呵……啊哈哈哈……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信长公!焦躁吧,挣扎吧!这正是我的愿望!你那副样子正是我想看到的!这样就能看着你支离破碎地离开这个世界了……啊哈哈哈哈!”光秀一边以大镰刀的刀刃为盾牌阻挡信长的枪内射出的无数子弹,一边张扬地狂笑着。
“为什么,光秀?”在往实施着弹击的长枪装填新子弹的同时,信长对一脸怪笑着步步逼近的光秀问道,“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背叛我?”
“我就是为了这一天而出生的,信长公,为了能目睹你脸上浮现出苦闷表情的一瞬间。”
“为什么挑现在,挑这种时候?我问的是这个。”面对坦然表露对自己心存杀意的光秀,信长面不改色地继续问道。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光秀发出了这一天中最愉快的笑声。
“是哦,你知道得很清楚嘛。信长公。我是如此疯狂地渴望结果你的性命,你明明知道这一点还把我召为家臣,气量之大,果然不愧对于魔王的称号。而由我这双眼来亲自见证魔王绝望的表情,对我来说真是无上的喜悦啊。当然,原本我也是打算等到你基本平定了天下时再采取行动的……”光秀为表现喜悦而扭动着身子继续说道,“是一位好心的朋友告诉我的,信长公。在天下即将统一之际谋反。你是能充分预料到的,如果能在这种状况下对你出手,光是想像一下我的身体就迸发出无以伦比的快感……呵呵呵,但朋友给我建议,说是在你预想不到的情况下发动谋反,也就是现在这个时候,我才应该更有机会看到充斥着更加深沉的绝望和愤怒表情的你。他的话是对的。现在,这一瞬间,我的全身已经被无法言表的快乐所包围了,啊哈哈。”
一边扭动着身体一边喘着粗气的明智光秀越说越起劲了。
“当然了,失去你这样的主人,对我来说也就意味着失去了这把刀的用武之地,惟独这一点令我倍感遗憾,正因为如此我才打算忍到最后再找你……呵呵呵,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益友啊,他教给我的尽是用来款待你的最爽的方法,还说以后也会给我提供用刀的地方。怎么样?听上去是不是很棒?啊哈哈哈哈!”
“……看来是被收买了,这个呆子。”
听完光秀的这番表白,信长已然明白了一切,。怂恿光秀的是丰臣秀吉手下的人,恐怕就是传说中的那位假面军师干的好事。果然名不虚传啊……对方虽是敌人,但信长扔不由得地对这位军师心生赞誉之情。
除信长以外,所有人都将明智光秀视作异类、杀人狂而恐惧不已,就算身为同伴也不敢靠近一分。能够冷静到如此地步进而看穿他疯狂的本质,并将他往自己期望的方向引导,这绝对不是一介平庸之辈能有的作为。
而且,那个教唆光秀的人以足智多谋著称,也正好透露出丰臣军已从大阪出发向这座本能寺进军的消息。一名优秀至此的军师不可能放过这个好机会,势必打算趁乱将织田军一举歼灭。
不,还不止是这样,搞不好他还算计着顺便取消与明智光秀之间的密约,然后一并解决掉他。毕竟明智光秀这个人是连被称作魔王的织田信长也难以对付的角色。
“……那就没办法了。”
信长坚定地说道。想从这被明智军重重包围、而丰臣大军也随时可能抵达的本能寺逃脱出去,可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可供差遣的随从均悉数被打倒,目前也没有同伴赶来增援的迹象;烟幕和火焰几乎阻断了视线,甚至连出口在哪个方向都拿不准。或者说,就算能侥幸从这儿逃出去,受到重创(而且之后应该还会更甚)的织田军光是用来对付丰臣军的战力肯定也所剩无几了。
“光秀,我就来实现你的愿望吧。”信长静静地说着,脸上慢慢展露出笑容,俨然正是只有魔王才可能出现的凄绝笑脸。
“来同我搏杀,尽情地享受这份欢愉吧。”信长左手握住长枪,右手将魔剑的刀锋对准了明智光秀。
“……啊啊,好棒……好快乐……我都快要……:光秀带着一脸沉醉的微笑喃喃说道,”……好,信长公!就同我一块儿舞动起来吧!呵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于是,此起彼伏的激烈剑戟之声和枪声,开始响彻这座置于一片火焰之中的本能寺……
“都给我往前冲!落后的人格杀勿论!”
深夜的街道上骤然响起一个宏亮的声音。与这严厉的话语相反,男人的声音却饱含着一种能赋予听者安心感的亲切。伴随着整齐的应答之声,仅靠火把委以照明的昏暗街道上,无数的马蹄和脚步声不绝于耳。
这里是他们离开大阪一路前行而来后、距离本能寺已经很近的地方了,刚才那声音的主人正是传说中的丰臣军假面军师——竹中半兵卫。深知兵马都将无法避免地陷入疲乏,但丰臣军此刻仍斗志昂扬地奔赴在深夜的行军之路上。
“不用那么着急,半兵卫。”
正当骑在马上的半兵卫向士兵们严正地发出指示之时,旁边传来一人波澜不惊的声音。此人身形庞大得夸张,壮硕的身躯和那与之相匹配的存在感,昭然揭示出他正是魔王?织田信长并驾齐驱、被称为“霸王”的丰臣秀吉。
“怎么能不着急啊,秀吉。这可是消灭织田军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要是错过的话我便不得不辞去你的军师一职了。”半兵卫有点为难地斜了斜未被面具掩藏的嘴角,对主君答道。
“如果真的没赶上,那也是统率全军的我的责任吧。半兵卫,你的计策是成功了的,已经尽到了一名军师的责任。”
丰臣大军继续向前迈着行军的步伐,而此时正值深夜,前方遥远的天际却已染上了一抹鲜红。那片天空下,应该就是织田军进驻的本能寺了。看来正如半兵卫计划的那样,明智光秀果然已经发动了叛乱。
但听了秀吉的话,半兵卫却摇了摇头:“只要尚未取得最后的胜利,都不能说这计策已经成功。若是不能取得信长的首级,我想出的计策就没有意义了。”
“相信我。”定睛注视着火红的本能寺,秀吉静静地说道:“就算信长嫩刚从那座本能寺逃出来,负伤的织田军也只能落得被我军一举歼灭的下场。还是说因为对手是信长,所以你无法确信我军会取得胜利,半兵卫?”
“……怎么可能。”半兵卫苦笑一声,“要是怀疑这一点,我就不会再这里了,秀吉。”
“那就好。”秀吉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本能寺起火的时刻便确定了我们的胜利,没有必要给士兵们平添恐惧和疲惫。倒不如半兵卫你也稍作休息,缓解紧张放松一下身心。你的脸色也有点不太好,而我们目前还在行军途中而已。”
对秀吉的话,半兵卫轻轻额首应允,嘴里却并没说出“那我去休息了”之类的话。
“……我说,秀吉。”不一会儿,半兵卫边骑着吗边再次朝旁边的主君看过去,“其实你本来并不想采用这个计策的吧?”
“什么意思?”
被反问的半兵卫垂下了头,稍作踌躇过后重新抬起头来:“就是操纵明智光秀那样的狂人让信长受袭,然后借此机会消灭织田军。这种若是传了出去必然饱受天下人谴责的计策,原本你不是不会采用、而是要跟信长堂堂正正地绝一番胜负的吗?以你的才干,即使是正面交锋也一定能战胜那头魔王,然后便作为消灭魔王的英雄让霸王?秀吉的名号威震天下,不应该是这样的吗?”
“半兵卫,”秀吉的目光由前方染红的天空转移到了半兵卫身上,“我们的路程还很遥远。就算消灭了魔王,我们的战斗也没有结束。不,就算统一了整个日本,我们的战斗也不会结束。为了口中整天所喊的名誉、尊严而不惜牺牲士兵,这种愚蠢的行为是必须要避免的,要是能做到不损失一兵一将把魔王从这个世上消除,今后便没有更难办的事了。”
丰臣秀吉这个人,相对于总是疑虑及犹豫的人而言可谓是世界上站得最远的人,而此刻他仍是没有丝毫疑虑地将这番话告知了半兵卫。
“而且……”秀吉继续补充,“打败信长之后,留下来的只是一片化作焦土的大地,那个男人损耗国力的程度还真不愧于他的魔王之名。为了日本的未来,我们必须争分夺秒,尽可能早地把他从日本除掉,不管采取任何手段。”
听秀吉说完这番话的半兵卫,面具下浮现出了安心的神情。
“放心吧,我的朋友。”秀吉说道,“我的意志将一直与你同在,只要你认为是最好的手段,对我来说也是最好的手段。”
“……对一个身居军师职务的人来说,再也没有比这话更具赞誉的言辞了。当然,我的意志也会一直与主君同在的。”说着,半兵卫的嘴角绽出一丝笑容,进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