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木匣
窗玻璃上传来细密的雨点敲打声,警官叶萧静静地站在窗前,注视着一片烟雨中的城市。
突然,门铃响了。
叶萧的心里猛然一抖,那种奇怪的预感又产生了。他先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小心地打开了房门。他看到了一张年轻男子的脸。
“周旋?”一个熟悉的名字立刻脱口而出。叶萧眼前这张苍白削瘦的脸,瞬间清晰了起来,他的脑中立刻就浮现起了那段亲密无间的岁月。
对方的嘴角微微一撇,那是一种奇特的表情,他用沉闷而缓慢的语调说:“叶萧,幸亏你还记得我。”
叶萧急忙点点头。对,是他——周旋,他学生时代的同学。从小学一年级直到高三毕业,他们一直是最要好的朋友,用情同手足来形容也绝不过分。
周旋随便捡了张椅子坐下,有些拘束地说:“你一定感到很意外吧?”叶萧给他倒了一杯水。同时,他注意到周旋的手里,还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皮包。“对,我们上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两年零七个月前,我们同学聚会的时候。”周旋脱口而出,仿佛早就把时间计算好了。“你记性真好。”
他微笑着点点头,仔细地端详着周旋苍白的脸,特别是那双似乎永远都被一层薄雾覆盖着的眼睛。叶萧记得过去在读书的时候,周旋就有一张具有忧郁气质的脸,这张脸能够让他赢得某些女孩的好感,有时候这会让叶萧感到隐约的嫉妒。
“叶萧,我在书店里看到了关于你的书。”“关于我的书?”叶萧尴尬地笑了笑,“你看了哪一本?《猫眼》还是《神在看着你》?”“还有《夜半笛声》。事实上是全部,全部与你有关的书,我都已经从头到尾的看过了。所以——”周旋忽然停顿住了,他怔怔地看着叶萧,手里紧紧地抱着那黑色的皮包,看起来就像抱着包炸药。“所以你才来找我?”叶萧听到这里,已经意识到周旋可能有麻烦了,他冷静地问道:“说吧,发生了什么事?”周旋紧盯着他的眼睛,许久都没有回答。但叶萧能够从他的眼睛里,发现一丝深深的恐惧,叶萧轻声地说:“周旋,有什么事情就说出来吧,我会尽全力帮助你的。”
周旋看了看窗外,终于点了点头。他的手微微颤抖着,缓缓拉开了黑色皮包的拉链。叶萧也小心地把目光投入了包里,怪不得从外面看上去鼓鼓的,原来皮包里面有一个黑色的盒子。
他把盒子从包里捧了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桌子上。叶萧低下头,仔细地看着这只盒子,大约有30厘米长,20厘米宽,15厘米高。
黑色的神秘盒子躺在叶萧的桌子上,单从外形看更像是一个骨灰盒。两个男人静静地围绕着它,窗外的雨水不停地流淌着,再加上阴雨天昏暗暧昧的光线,使得这房子在刹那间,平添了几分令人窒息的气氛。
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叶萧的心头,他咽了一口唾沫,注视着盒子问道:“就因为它?”“对,就是它。”
叶萧看了一眼周旋的眼神,总觉得他的眼神里藏着些什么。叶萧深呼吸了一口,小心地伸出手触摸了一下盒子,原来是木头的材料。然后,他更加大胆地端起这木盒子掂了掂分量,手上的感觉并不重,最多不会超过5公斤重,其中大部分应该是木头盒子本身的重量。
盒盖上有一把很破旧的锁,但看起来密封得很好。盒子表面涂抹着一层暗红色的漆,但也许时间太久远了,颜色变得非常暗淡,看上去和黑色没什么区别。在昏暗的室内光线下,这木盒发出一种深沉的反光,就好像黑人的皮肤上的光泽。木盒子表面还有一些雕花的纹路,看起来像是几十年前人们日常生活的用品。“这只木盒子——”周旋立刻纠正道:“不,应该叫木匣。”“木匣?对,这是古文里的叫法。”叶萧不自觉地想起了聊斋,然后,他把手伸向了木匣上的那把锁。“别去动它!”周旋非常紧张地叫了一声。
叶萧的手就像触电了一样又缩了回来。他立刻警觉了起来,紧盯着周旋的眼睛问:“怎么了?难道这木匣里藏着什么非同寻常的东西?”
周旋的眼睛里有种茫然的东西,他缓缓地说:“现在,就让我把这只木匣的来历告诉你吧。”
现在,房间里空气越来越潮湿,一种让人窒息的感觉缓缓地弥漫开来。叶萧盯着周旋的嘴唇,静静地聆听他讲述这神秘木匣的来历……
周旋是这样叙述自己这次奇遇的——
其实,周旋也是一个作家。在几年前,他在一家杂志上发表了自己的第一部小说,那是一部犯罪小说,讲述了一个人是如何在巨大的社会压力之下,一步步堕落为杀人犯的故事。从此,周旋有了一定的名气。他接二连三地出版了好几本书,内容大多是发生在古代的爱情故事,而小说的结局都是以凄美的悲剧而告终。
最近,周旋又在筹划一本新的长篇小说。虽然已经构思了大部分,但总觉得有一些思路还没有理清楚,那种感觉是非常痛苦的。但他一直有种预感,在某一天灵感会降临到自己身边,这将是一把打开心灵秘密花园的钥匙。为了找到这灵感,周旋开始在大街小巷上闲逛,用他的眼睛捕捉任何可能成为灵感的东西。
就在十天以前,晚上八点左右,周旋徘徊到市中心那片有人工竹林的地方。当他感到有些厌倦时,一辆公共汽车靠站了。
周旋根本就没看清这是几路车,一等车门打开,他就飞快地跳了上去。他不知道这辆车开往何处,他也不想就此询问司机,他只是想要快点离开这里。
他投完币以后,才发现这辆公共汽车里非常拥挤,整个车厢里站满了人,四周飘荡着一股难闻的汗渍气味。
就在此刻,周旋看到了一个空位子。
是的,就在靠近前门的地方,有一个座位空着,似乎这个空位就是专为了周旋的到来而准备的。虽然觉得有些古怪,但他还是准备坐下。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看见了空位子旁边坐着的一个女子。
那个女子看起来很年轻,披着乌黑而散乱的长发。虽然车厢里很暗,但借助着从车窗外边照射进来的灯光,周旋还是看清了她的脸庞——她是非常漂亮的那种,年纪最多二十三四岁的样子,肤色显得十分白皙,更像是那种面无血色的苍白。周旋注意到她的眼睛很黑,很大,闪烁着一种特殊的眼神,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周旋忽然有些胆怯了,对视着她的眼睛,他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似的,他甚至怀疑对方的目光里隐藏着伤人的匕首。但周旋还是说不清这女子的眼神里包含着什么,是善意还是恶意?是邀请还是拒绝?或者是绝望中的求助?
在最初的恍惚之后,周旋终于看清了——血迹。
没错,那女子的身上有着一摊摊殷红的印迹。在她那一身雪白的衣服上,那些血红色的污迹就像是冬日里绽放于雪野的梅花那样醒目。
更重要的是,周旋看到这个女子正向他摊开双手,似乎是在展示什么,也像是在祈求什么。在她的手上,也全都是那红色的污迹,甚至在她那苍白的脸上,也沾染着几点腥红,显出一股残酷中的俏丽。
周旋的背脊一阵冰凉,他立刻联想到了一幅鲜血淋漓的场面。怪不得,周围那么多人站着,却没有一个敢坐在那女子身边的空位子上。
他犹豫了片刻。面对这个浑身是血的女子,他该怎么办?最大的可能是退缩,就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转过脸,向拥挤的车厢后部挤去。可是,当周旋看到她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还有那双向他摊开着的血手,他觉得自己应该帮助她。终于,周旋看着她的眼睛,向她会意地点了点头。
他坐在了她的身边。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缓缓地笼罩在周旋的身上。他紧张地不敢说话,总觉得四周所有的人,都以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似乎已经把他当作了精神病人,或者是罕见的胆大包天的好色之徒。
当周旋坐下以后,女子的眼睛依然一直盯着他,那种奇特的眼神让他不寒而栗。看着她身上刺眼的血迹,周旋想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嘴巴张大着,却什么话都说不出。
他想说:“需要我帮助吗?”可是,看着她的眼睛,周旋就是不敢开口,似乎那眼神里有某种魔力,迫使他保持沉默。
现在周旋希望她能够首先说话,把原因告诉他,他会尽力而为帮助她的。可是,她的双唇却一直紧闭着。
公共汽车继续前行,不知不觉间,已经停靠了好几站,周旋丝毫不关心这些,他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他只想帮助眼前的女孩子。
她是谁?她为什么会这样?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周旋的心里一阵胡思乱想,他罗列出了种种可能性,最好的一种是这个女孩爱上了他,最坏的一种是浑身是血的女孩当场拿出一把刀子捅死了他,处于中间的是什么也没有发生,最后两人各奔东西,形同陌路,本来就是嘛。
就在这个时候,终点站到了。人们纷纷走下了车门,包括司机,最后,空空荡荡的车厢里只剩下周旋和身边的女孩。
周旋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怎么了?”
她淡淡地看着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地回答:“谢谢你能坐在我身边。”
“这不算什么。”周旋总算露出了一些笑容,“你身上是什么?那些红颜色的,是血迹吗?”
她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受伤了?”
这回她摇了摇头。
周旋这才稍微放心一些了:“请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许我可以帮你。”
“你能帮我?”她以怀疑的口气说。
其实,周旋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来帮助别人。可是,当他刚上车的时候,她以那种无助的目光和表情看着他,这难道不是一种求助吗?
“告诉我,我怎么帮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周旋是有些心虚的。他必须要承认,若不是眼前的女孩有一种令人无限怜爱的美丽的话,他才不会留在这里呢。
“那就送我回家吧?”
周旋点了点头,至少这个他还能办到。
她终于站了起来。周旋紧紧地跟着她下了车。
下车以后,周旋在她耳边轻声地问:“你家在哪里?”
“请跟我来吧。”
此刻,她的声音非常轻,就像一只猫在叫唤。他想也许这女子真的出了什么麻烦,她会不会遭到了袭击,需要一个男人来保护她。周旋大胆地把心中的想法告诉了她:“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了?”
她没有回答,继续怔怔地向前走去。周旋心想她不说话就是默认了。自然,女孩子遇到受袭的事情,一般是不愿意对别人说的,在她们看来也许这是一个污点,还是不问为好。不过,这种情况下她应该报警。就算急着回家,也完全可以坐出租车,为什么要坐公共汽车呢?周旋还是无法理解。
现在,周旋跟在她身后走着,看着她那一身沾染着血迹的白衣,在黑夜的背景下特别的显眼。周旋还注意到她的身体有些微微地发抖,或许,她心里很恐惧,她在恐惧些什么?
也许周旋应该伸出手,搂着她的肩膀,搀扶她一把,因为她惊魂未定。可是被她误会为另有企图怎么办?
周旋看清了周围的环境,这里是市区边缘的高尚住宅区。周围是一栋栋单独的小楼,每栋楼前都停着中高档次的私家车。
她带着周旋走进了其中的一栋小楼,在底楼的一扇防盗门前,她摸索了半天才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房间里的灯光亮了起来,那光线白得让周旋有些晃眼,他用了好几秒钟才从黑暗中过渡到光明。他看到了一个非常宽敞的客厅,大约有七十平方米大小,房间四周布置着简洁的玻璃装饰,在明亮的白色灯光下发出各种角度的反光。
正当周旋呆站着的时候,那女子已经跑进了里间。周旋不敢乱动,只能继续站在客厅里,这时候他注意到墙壁上挂着那女子的大幅照片,那是张黑白照片,背景非常模糊看不清楚,她的眼睛在照片中处于中心和焦点,就连根根睫毛都清晰地显现出来。
“谢谢你。”身后传来了她的声音。周旋紧张地回过头来,看到她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脸和手上的污迹也全都消失了,只是脸色还依然苍白。
“看来你的确没有受伤。”周旋后退了几步,“如果你没有事,那我走了。”
“等一等,你叫什么名字。”“周旋。”
她点了点头,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说,“周旋,也许你的人生,会因为今晚而改变。”
什么意思?周旋立刻怔住了,难道是某种暧昧的暗示?他不敢再留下去了,他怕自己会失去控制。
“对不起,我想我该走了。”
周旋转身走到门口,身后又传来了她的声音:“周旋,你还记得来这里的路吗?”
“我——记得。”
她还期望自己会再来吗?周旋的心里又是一抖,他匆匆地说了声:“再见。”
神秘女人的神秘嘱托
自从那天晚上的奇遇以后,周旋一直都心神不宁,那女子的眼神总仿佛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像是要向他倾诉什么。他的小说再也构思不下去了,他绞尽脑汁地想了三天三夜。最终周旋明白了,那把灵感的钥匙,就在那晚的神秘女子的手中。
他要找回这把钥匙。
等了三天以后,周旋终于去找那女子了。他这才明白了她的那句话:“你还记得来这里的路吗?”其实,她早就料到他还会来的,或许她正在等着他呢。
周旋又坐上了那辆公共汽车,坐到终点站下来。按照三天前的记忆,他走进了那条幽静的小路,很快就找到了那片高级住宅小区。现在他的脑子变得异常清晰起来,几乎连眼前的每一块门牌号都能记得,于是他轻而易举地找到了目的地。
周旋走进楼里,犹豫了片刻,终于按响了门铃。
很快,他又见到了那张脸。
“你终于来了。”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裙,扬了扬眉毛,用慵懒的口气说:“我已经等了你三天了。”
周旋小心地走进那宽敞的客厅,尴尬地说:“我只是来看看你是不是好了。”
“我本来就很好啊。”
她抿起嘴笑了笑,看起来脸色也比上次红润多了。
周旋坐下来说:“那上次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次?上次我已经忘记了。我也想知道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你记得我。”
她微微笑了起来:“我当然记得你,周旋。”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找你?”
“不为什么,我就是知道。”
周旋总觉得她那副表情似曾相识,他冷冷地说:“你说话的口气就像个女巫。”
“女巫?你说的好,我喜欢这个称呼。还从来没人这么叫过我,谢谢你。”她又笑了起来,坐在周旋的身边说:“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我叫田园。”
“田园——很好的名字。不过,我还想知道更多。”
“为什么?”
“因为那天晚上的奇遇。”周旋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我是一个作家,正在构思一部长篇小说。我想你会给我灵感的。”
田园点了点头,用一种夸张的语调回答:“对,你需要灵感,得不到灵感你会很苦闷。”
“你似乎很了解我?”
“事实上,我了解你的一切。比如——你的生日。”
说完,她就将周旋的出生年月,一字不差地给报了出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周旋吃了一惊,他仔细地想了想,那天晚上她不可能看到他的身份证的。
“这不算什么。我还知道——你家的电话号码和地址,你的父母和家庭,你写过的几本书的内容和细节。”
周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紧紧地盯着田园的脸,努力在自己的记忆里寻找着。不,除了上次奇遇以外,过去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女子。
“你调查过我?”
难道从一开始起,这就是一个引他上钩的阴谋?或许,一切都是她事先安排好的。可眼前这神秘的女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周旋既不是著名人士,也没有家财万贯,为何要偏偏选中他?
她不回答。
周旋继续追问:“你是什么目的?是要利用我吗?”
“你说对了。”她挑衅似地回答。
“既然,你知道我那么多,那你也要让我知道你的一些事,这样才公平。”周旋又注视了一下这房间,看不出有第二个人居住的迹象:“你是一个人住吗?”“是的。”
“你是干什么工作的?”
田园停顿了片刻后回答:“我是搞戏曲的。”
“演员?”“可以说是吧。”
周旋点了点头,怪不得她有这样迷人的气质,并且住在这么好的房子里。他的视线又落到了墙上那张大幅照片上。
田园忽然说:“周旋,我想请你为我办件事。”
“你终于把最重要的话说出来了。”周旋睁大了眼睛,靠近她说,“告诉我,你要我为你做什么?”“先等一下。”
她站起来,快步走到里间去了。
周旋等了大约一分钟,直到田园捧了一只黑色的木匣走出来
周旋瞪大了眼睛,盯着田园手中的木匣,看起来就像捧着个骨灰盒。
“周旋,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放心吧,这木匣子里面装的不是骨灰。”
她把木匣缓缓放到了周旋面前。
“那里面是什么?”
“你没必要知道。”田园冷冷地回答,“你所要做的,是替我保管好它。”
“保管?”周旋拧起眉毛想了片刻,他真的猜不透,眼前这女子的心里究竟想些什么。不过,如果仅仅只是保管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好吧。我答应你。”
田园微微一笑,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谢谢。”
瞬间吹气如兰,她口中呼出的气息轻抚着周旋的耳根,让他的两腮有些泛红了。
“不过,就算是保管也应该有时限,总不能让我守着这木匣一辈子吧?”
“那当然,最多一个月。”“没问题。”
周旋实在想不出,只不过代她保管这木匣一个月,能给自己惹出什么麻烦来。不过,这木匣里究竟装的是什么?
田园又拿起了木匣,小心翼翼地交到了周旋的手中,幽幽地说:“记住,不要擅自打开这只木匣。”
手里的木匣感觉凉凉的,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透过木匣表面渗入了他的体内。周旋身体微微一颤,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田园又说了一遍:“周旋,请记住不要擅自把木匣打开。”
“好的,我不会打开它的。”
“谢谢你。”
她回退了一步,冷冷地盯着周旋手中的匣子。然后,她又给了周旋一只黑色的大皮包,让他把木匣放到皮包里。
田园吁出了一口气,又叮嘱着说:“请记住我的忠告吧。还有,好好保管它,千万别弄丢了。”
“那当然。”周旋靠近了她,“田园,你看起来有些紧张?”
“不。”她摇了摇头,又退了一步说:“我只是有些累了。”
“你是在要我走吗?好的,我现在就走。”
周旋带着木匣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又回过头来问:“田园,我今后还能来找你吗?”
“随时随地都能来。”
木匣提在包里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周旋不再说话了。他匆匆离开这里,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像玻璃碎片一样洒在他的脸上。
从田园手里拿回这只神秘的木匣以后,周旋就把它牢牢地锁在自家的保险箱里。
第二天,周旋就离开了上海,根据一家外地出版社的安排,他要去那里和出版社的责任编辑,商谈一下关于书稿的问题。
在那座炎热的城市里,周旋度过了非常无聊的几天。周旋的大部分时间并不是在谈稿子,而是在各个旅游景点闲逛。
三天过去了,周旋一无所获。他的心里非常烦躁,而且那里的炎热让他喘不过气来。终于,他感到自己非常渴望见到一个人——田园。
她在叫他。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虽然远隔几百公里,但好几次周旋的耳边,似乎真的听到了她的声音。那声音先是如丝如缕,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然后又是声嘶力竭。是的,田园在召唤着他。
一想到她,周旋立刻就买了张火车票,连夜赶回了上海。
从火车站出来,他在茫茫的人流中踌躇了一会儿,突然有一种被淹没了的感觉。最后,他拼尽全力冲出了人流,坐上了一辆出租车。
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田园的家。
一个小时后,出租车横穿了半个上海,开进了那片幽静的小区。周旋背着旅行包,风尘仆仆地跑进了田园的那栋小楼。
周旋按响了门铃。没人开门。
他又猛按了几下门铃,里面仍没有任何动静。忽然,一个五十多岁的保安走过楼道,注意到了背着个大旅行包的周旋。
保安警觉地叫了一声:“干什么的?”
周旋怔怔地说:“我是来访客的。”
保安的神色变得有些异样,指着田园的房门说:“你是找住在这扇门里的女人?”
“对,发生什么事了?”“她死了。”
保安缓缓地吐出了三个字。
瞬间,周旋感到背上的旅行包变得异常沉重,直到他浑身无力地靠在墙上。不,这不可能,他大声地问:“她是怎么死的?”
“今天早上,钟点工按时来为她打扫房间,结果发现她安静地躺在床上,当时已经断气了。不过,我们还是把她送到了附近的医院。中午的时候,警察也都来过了。”
“告诉我,她被送到了哪家医院?”
在知道了那家医院的名字以后,周旋飞快地冲了出去。
半小时后,他抵达了那家医院,并找到了为田园做死亡鉴定的医生。
医生初步推断田园的死因是心脏病突发。不过,因为送来时已经死亡几个小时了,确切的结果还需要等尸体检验的报告。医生还向周旋详细描述了死者的外貌特征,没错,她确实是田园。
周旋不敢再追问下去了,他与这个不幸的女子不过是萍水相逢,如果再追根究底只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飞快地跑出了充满消毒药水味道的医院。
在回家的出租车上,周旋闭起了眼睛,挡风玻璃上仿佛浮现起了田园的脸——她死了,她居然死了。除了名字和职业外,周旋还对她一无所知。可他心里的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同窗几年的好友故去那样,极度的复杂而酸涩。
是的,她很漂亮,也许还很富有。她还是个戏曲演员,一个引人注目的女戏子。可现在就这么死了,死在自己的床上。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周旋忽然想到,田园在这个世界上,还留下了一样东西——木匣。
木匣正锁在他家的保险箱里。
周旋回到家里,尽管一身的臭汗,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但他还是钻到了保险箱前,小心地转动密码打开了箱门。
他多希望里面什么都没有,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木匣——他的手摸到了木匣。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就好像摸到了田园的皮肤,一个死去的美丽女人的皮肤。周旋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他停顿了片刻,终于把木匣从保险箱里捧了出来。
周旋把木匣放在桌子上,呆呆地看着它。
黄昏时的夕阳从朝北的窗口射进来,一片金光洒在木匣上,让周旋感到不寒而栗。
这是田园委托他保管的东西,不,这是田园存放在他手中的遗物。
人已经死了,木匣还留着。周旋痴痴地盯着它,仿佛田园的生命已转移到了这只木盒子里。
他一直这样呆坐着,直到夜幕降临,房间里一片昏暗。
电话铃响了。
急促的铃声让他浑身颤抖,他看了看电话机,又看了看桌上的木匣,不自觉地把催命般的铃声与这木匣联系了起来。
他终于站了起来,喘着粗气接起了电话。听到电话里的声音他才长出了口气,原来是他父亲打来的电话。周旋还是有些意外,虽然同在一座城市,但他已经两年没和父亲联系过了。父亲在电话里喋喋不休地关照了起来,让他注意休息保重身体。周旋敷衍了几句,让父亲放心后挂下了电话。
直到这时候,周旋才注意到他的电话机里有留言。他讨厌随时随地都能被别人找到的感觉,所以他外出的时候不太开手机,就在家里安装了录音电话。
他随手打开了电话录音,立刻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周旋,请把那只木匣,送到幽灵客栈,在——”
声音到此戛然而止。
周旋的冷汗立刻冒上了额头。天哪,这是田园的声音。
然而,她的话似乎还没有完,因为磁带还在继续转动着……
但机器里却似乎听不到什么声音——不,周旋听到了——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喘息声,这是田园呼吸的声音,但声音实在太轻了,如果不是特别仔细的听是听不到的。或许,当时田园的身体离话筒有一段距离。
周旋屏住了自己的呼吸,全神贯注地听着电话留言,田园那极其细微的呼吸声,通过电话机传入了他的耳中。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组画面,这美丽的女人给他打电话,然而一句话还没说完,她就倒在了床上,而话筒则随着电话线悬在半空,在接近地板的高度不停地摇晃着。
磁带又转了几十秒,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她停止呼吸了。
她的房间里一定像死一样寂静,没有任何声音来打扰她。但愿她走的时候并不怎么痛苦。周旋呆呆地看着电话机,磁带还是在继续转动,如果对方不把电话挂掉,那么磁带将一直转动下去,记录下对方话筒里所能收集到的所有声音,直到这卷磁带走到最后一毫米。
半小时以后,磁带停止了转动。
此刻,窗外已一片漆黑了。
周旋深呼吸了一口气,他把带子倒回去,再从头到尾重新听了一遍。还是跟刚才一样,田园打了一个电话来,留言到一半的时候突然中断了,接下去只能听到她轻微的呼吸声,直到什么都听不到。但她的电话始终都没有挂,这卷磁带就这样一直录到了最后。
笼罩在黑暗中的周旋转过身,看到了桌上那只木匣的黑影,只感到不寒而栗。他连忙站起来打开了所有的灯,照得房间里亮如白昼。田园留给他的木匣,还是老老实实地呆在桌子上。现在,他真怕这只木匣会突然打开……
周旋不敢再想下去了,他又重新检查了一下电话录音,根据机器上的时间记录,田园打来电话的时间,是今天早晨6点20分。
他记得医生对他说过,推断田园的死因是心脏病突发。或许,就在田园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她的心脏病突然发作,而那段话只说到一半,她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去了。
周旋继续猜测下去:上午钟点工来打扫房间,发现了田园的尸体,当时钟点工吓坏了,叫了救护车把田园送到了医院。然后警察也赶到了,对她的房间进行了现场勘察。至于她的电话机,在照相和提取指纹以后,又被重新挂上了。这样,周旋的电话就又能打通了。
现在,最大的疑问就是田园的电话留言。
他把那段录音特地拷贝了一卷带子,然后又重新放了一遍:
“周旋,请把那只木匣,送到幽灵客栈,在——”
幽灵客栈?
周旋用一种寒冷的口气,又把这四个字复述了一遍。
这一遍他终于听出来了,在田园的话语里隐约带着痛苦。或许,当时她已经感到自己心脏病发作了,在最危险的关头,却给周旋打了个电话。在电话留言里,她请周旋把那只木匣送到一个叫“幽灵客栈”的地方。留言里最后一个字是“在”,她想说的一定是“幽灵客栈”在某某地方,也就是要把地址告诉周旋。接下去她就说不出话了,死神很快就带走了她。
幽灵客栈……幽灵客栈……幽灵客栈……
周旋的嘴里喃喃的,反复地念着这四个字,仿佛是一句有魔力的咒语。惨白的灯光照射在他的脸上,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心脏在胸口乱跳起来。
他大声地喘着气,紧捂着心口,把目光投向了桌子上,那是田园留给他的遗物——幽灵客栈的木匣。
“幽灵客栈?”
叶萧拧着眉毛吐出了这四个字。仅仅听到这名字就足够让你不寒而栗了,更何况这是一个美丽神秘的女子,在临死前留给你的电话录音。更要命的是,她的临终留言有头无尾,刚说到一半就死去了,把后面没来得及说出的半句话带进了坟墓。
“其实,真正令我感到极度恐惧的,是被她带入坟墓的后半句话。”
周旋终于吁出了一口气,端起杯子大口的喝水。不知不觉中一个小时过去了,他把这一场离奇的遭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叶萧。
“你非常害怕,所以就想到了我这个做警官的老同学?”
“没错,这些天我寝食难安,每夜都被噩梦打扰,田园的影子总是浮现在我眼前。更要命的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个木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