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第一章
关于这部小说本身,没什么好说的,只能用“如雷贯耳”来形容。
我要说明的是:“沙丘系列”由两个三部曲,共六部小说组成,这部名为《沙丘》的是第一个三部曲的第一部,整个系列的开端,也是一般认为写得最好的一部,分三章--“沙丘”,“摩亚迪”和“先知”。
我手头的中译本是文楚安翻译的,约48万字(据我所知是国内唯一的中译本),文中对一些名词的译法与网上常见的不同,阅读时请注意。
每个比。吉斯特(注一)姐妹都知道,正确平衡的开始正是最需小心把握的时刻。您要研究摩亚迪的生活,就应首先注意他生命轨迹的起点:他诞生于帕迪沙国王萨达姆五世第57年。
您还要特别注意摩亚迪活跃的战场是:阿拉吉斯行星。他确实出生在卡拉丹,并在那度过了15年,但千万不要受这个事实的蒙蔽。阿拉吉斯,这个被人称为沙丘的星球才是他真正成长的地方。
--摘自伊丽兰公主的《摩亚迪手记》
这是他们出发去阿拉吉斯的前一周,出发前的紧张气氛已凝重得令人难以承受。这时出现了一位神秘的老太婆,她是专程来探访小男孩保罗的母亲的。
这是一个温暖的夜晚,卡拉丹城堡这座已居住过26代阿特雷兹家族成员的古老建筑,那一排排的巨石透着凉爽而又沉闷的气息,预示着气候将发生变化。
神秘的老妪被让进了旁门,经过一个圆顶的走廊时,她被允许在保罗房间的门外停留片刻,瞧瞧还躺在床上的小男孩。
半明半暗的吊灯挂在屋顶,被叫醒的男孩可以看到他屋子门口站着一个块头不小的女人,妈妈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老太婆的身影像巫师--一头蜘蛛网般的头发,脸庞黑而圆,一双眼睛像宝石般闪闪发光。
“他看起来比他的年龄要小吧,杰西卡?”老妪问。她说话时带着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就像一把没调好音的九弦巴嘎斯(注二)。
保罗的母亲柔声地回答说:“阿特雷兹人发育较晚,尊敬的阁下。”
“我听说过,听说过,”老妪说,“他已经满了十五岁。”
“是的,阁下。”
“他在听我们说话,”老妪说,“狡猾的小家伙。”她低声地笑了。
“但皇族成员需要狡猾。如果他是真正的卡瓦兹。赫德那奇(注三)
……嗯啊……“
保罗躺在床上,灯光照不到他,他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一对眼珠像小鸟般明亮。这时老妪的眼神似乎在扩展,融进了保罗的眼里。
“好好睡,狡猾的小东西,”老太婆说,“明天,你得集中精力面对我的毒针--高姆佳巴。”
她走了,把他母亲也推出了门,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保罗躺在那儿,心想:什么是高姆佳巴?
在这个头绪纷繁、变化多端的时候,老妇人是保罗见过的最奇怪的人。
阁下。
她把母亲叫杰西卡,就像使唤一个用人,没有将母亲看成是公爵的爱妃,爵位继承人的母亲,一位比。吉斯特贵妇人。
他想:高姆佳巴是否是阿拉吉斯的什么东西?我去那儿之前一定得看见才行。
他嘴里念叨着这几个陌生的词:高姆佳巴……科维扎基。哈得那奇。
要学的东西太多,阿拉吉斯是一个与卡拉丹截然不同的地方。
保罗的脑子里塞满了那些新东西。阿拉吉斯--沙丘--荒凉之星。
萨菲。哈瓦特是父亲的搏杀队队长,他向保罗解释说:他们的宿敌哈可宁家族占领了阿拉吉斯8年,以半采邑的方式统治这个星球。他们与乔姆公司签了合同,开采阿拉吉斯的衰微香料,一种混合物。现在,哈可宁正在离开阿拉吉斯,阿特雷兹家族将取而代之,对那个星球实行全采邑统治。这是雷多公爵的胜利。然而哈瓦特却告诉他,这种表面上的胜利隐含着致命的危险,因为雷多公爵在兰兹拉德各大家族中颇负盛名。
“出名的人会招来权贵们的妒忌。”哈瓦特说。
阿拉吉斯--沙丘--荒凉之星。
保罗睡着了,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座阿拉吉斯洞穴,他周围全是沉静的人们,穿着暗暗发光的衣袍移动着。那地方一派庄严肃穆,他像在一座天主教堂里,听着一种微弱的声响--滴答滴答像水声。即使是还在梦中,保罗也知道自己醒后会记着这梦。他总能记住那些预示未来的梦。
梦渐渐消失。
保罗醒来发现自己还在温暖的床上,思考着。在这座卡拉丹城堡的世界里,没有与他年龄相仿的玩伴,离开这也许不值得难过。
越博士是他的老师,曾暗示:在阿拉吉斯,对优越阶级体制的卫护并下那么死板。那个星球上的人们居住在沙漠边缘,权贵们不能对他们发号施令。沙漠中的人们被称作弗雷曼人,在皇家的名册上是不入流的。
阿拉吉斯--沙丘--荒凉之星。
保罗意识到自己的紧张感,决定练一种意心功,这是母亲教他的。三次快速呼吸引发了反应:他进人了一种浮动的意识状态,集中意念……动脉扩张……避免不集中的意念机制……按选择发送意念……血液得到充实,迅速流向负荷过重的区域……本能自身并不能使人获得食物--安全--自由……动物意识的延伸并不能超越时限,也不能使其懂得成为它猎物的东西会灭绝……动物毁灭,不再生产……动物快感始终与感觉接近,避免知觉……人类要求有一个背景网,通过该网可以看到自己的宇宙……按选择集中意念,这就会构成你的网……身体的凝聚按照细胞需求的最深意识随神经血液而流动……一切/细胞/存在都非永恒……在有限范围内向着永恒挣扎……
意念在保罗浮动的意识中滚动着,像波涛般连绵不断。
当黄色的晨光透过窗棂,保罗早已意识到它的到来。他睁开双眼,听到了城堡里人们忙忙碌碌的声音,看见自己卧室屋顶那熟悉的条纹图案。
厅门打开,保罗的妈妈伸头向里张望,头发泛着金光,头冠旁扎着黑色的发带。她椭圆的脸上不带任何表情,绿色的眼睛闪烁着庄严的光芒。
“你醒了,”她说,“睡得好吗?”
“好。”
她从衣柜的架子上为保罗选衣服。保罗从她肩上注意到了母亲的紧张,其他人很难注意到这种细微表现,而保罗却从母亲那得到了比。吉斯特式的训练--观察微细变化。妈妈转过身,手里拿着一件半正式的夹克,夹克胸兜上方印着阿特雷兹鹰饰。
“快点穿衣服,”她说,“圣母在等你。”
“我曾梦见过她一次,”保罗说,“她是谁?”
“她是我在比。吉斯特学校的老师。现在是皇上的真言师。嗯,保罗……,”她犹豫地说,“你必须把你的梦告诉她。”
“我会的。是她让我们得到阿拉吉斯的吗?”
“我们没有得到阿拉吉斯。”杰西卡掸去一条裤子上的灰,把它和一件夹克一起挂在床旁边的衣架上,“别让圣母等太久。”
保罗坐起来,抱着双膝:“什么是高姆佳巴?”
母亲对他的训练又一次使保罗察觉到她内心的犹豫紧张,他感到这是一种担忧。
杰西卡走到窗户旁,一甩手把窗帘打开,眼光跨过田园,看着西屋比山。“你等会就……知道什么是高姆佳巴。”她说。
他听出了母亲的声音带着恐惧,心里很好奇。
杰西卡背对着保罗说:“圣母在我的早祷室里等着,请快点。”
圣母凯斯。海伦。莫希阿姆坐在一个花毯装饰的椅子上,看着保罗母子走近她。圣母两边的窗户正对着弯弯的河流和属于阿特雷兹家族的绿色田园,但圣母无心欣赏风景。今晨,她感到了自己已年迈,这真让人心烦。她把这归咎于太空旅行,吉尔德太空船队和他们那神秘的行事方式。但这有一项使命,需要一位高明的比。吉斯特亲自过问。当神圣责任召唤时,即使是帕迪沙皇上的真言者也不能回避。
这个杰西卡真混蛋!圣母心里骂道。她要是照命令行事,生个女孩就没这些麻烦。
杰西卡在离坐椅三步远处停住,左手牵着裙边,行了一个礼。
保罗按舞蹈老师教的躬腰致意,表示对对方有所怀疑。
保罗行礼时所表现出的怀疑没有逃过圣母的眼睛。她说:“他是个谨慎的小家伙,杰西卡。”
杰西卡把手放到保罗的肩上,暗暗用劲,手心里传出了害怕的感觉。接着,杰西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他接受的就是这样的训练,阁下。”
保罗想,她害怕什么?
老妇人以敏锐的眼光打量了保罗:椭圆的脸像杰西卡,但那强壮的骨骼……头发是公爵那深黑色的,而那眉线却是那不知名的外公的。鼻子细小,令人讨厌。绿色的眼睛像祖父,那已去世的老公爵。
圣母暗想:现在终于有人欣赏这种勇气的力量,哪怕他已死了。
“教育是一回事,”她说,“基本构成又是另一回事,我们会有结果的。”老妇的眼里向杰西卡射出一道严厉的光芒。“你出去吧。
我命令你平静心绪,思考静思。“
杰西卡把手从保罗肩上放下来。“圣母,我--”
“杰西卡。你知道这是必须做的。”
保罗看着他母亲,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杰西卡直了直身子说:“是的……当然。”
保罗回头望着圣母。对这位老妇的礼貌和他母亲明显的畏惧感都告诉保罗要小心。他感觉到了他母亲身上所表现出的恐惧,这使他心生愠怒。
“保罗……”杰西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要接受的这次……测试对我很重要。”
“测试?”保罗看着母亲。
“记住你是公爵的儿子,”杰西卡说。她迅速转过身,大踏步朝门外走去,裙子发出了沙沙的声音。门在她身后关上了。
保罗面对着老妇人,控制住自己的愤怒。“有人竟可以把杰西卡女土像用人一样打发走吗?”
老妇人嘴角的皱纹挤出了一丝微笑。“小家伙,杰西卡女士在学校的十四年里曾是我的用人,”她点点头说,“相当不错的用人。
现在,你过来。“
这命令来得这样突然和迅疾,保罗还没来得及反应,已身不由己地照命令做了。她在对我使用音力。保罗暗想。他随着圣母的手势停下来,站在她的旁边。
“看见这东西啦?”她从长衫里取出一个绿色金属方块,大约有15厘米见方。她旋转了一下那东西,保罗看见上面有一个开口--黑幽幽的,令人感到无名的恐惧。那黑色的开口深邃而无光。
“把你的右手放进盒子里。”她说。
恐惧透过保罗全身。他开始向后退,但老妇人说:“你就这样服从你的母亲?”
他抬头看着那鹰眼般明亮的眼睛。
保罗感到无可奈何,难以抗拒,慢慢地把手伸进了盒子里。当他的手被黑暗吞没,他先感到发冷,接着似乎有金属物擦他的手指,手指有点麻木,像失去了知觉。
老妇人的脸上充满了掠夺者的表情。她把右手从盒子上抬起,搁在保罗脖子旁。保罗看见了闪光的金属,开始转头去看个究竟。
“别动!”她厉声说。
她的命令是无法抗拒的。保罗把注意力集中到她脸上。
“我用高姆佳巴指着你的脖子,”她说,“高姆佳巴,高手克星,是一支针,针尖上有毒液。啊哈!别想溜,否则就会中毒。”
保罗嗓子发干,他无法将自己的注意力从那于巴巴的老脸上移开,那眼睛闪着光,银色的牙齿包裹在苍白的牙龈里,她一说话,就会反射出光来。
“公爵的儿子一定了解毒物,”她说,“这是时髦的玩艺儿,对吧?麝香毒放在你的饮料里,奥玛斯放在食物里。有快的、慢性的和不快不慢的。我用的是一种你从没见过的,它只会杀死动物。”
傲慢克服了保罗的恐惧。“你敢说公爵的儿子是动物?”他质问道。
“让我这么说吧,我假定你是人类。”她说,“别动!我警告你别想溜走。我是个老太婆,但我的手却能在你逃脱前将毒针扎进你的脖子。”
“你是谁?保罗轻声问,”你是怎么欺骗我母亲使她让我单独留在这里?你从哈可宁人那来吗?“
“哈可宁人?上帝保佑,不!现在你闭上嘴。”一个干枯的手指触了一下保罗的脖子,他用力控制住自己想要跳开的本能。
“好,”她说,“你过了第一关。现在,还剩点别的,如果你把手从盒子里抽出来就没命了。这是唯一的规则。把手放在盒子里,就保住了你的命。抽出来,准没命。”
保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息了颤抖。“如果我叫喊,仆人马上就会出现,你必死无疑。”
“你母亲守在门口,仆人们进不来。别指望了。你母亲通过了这个测试。现在轮到你,这是荣誉。我们很少对小男子汉做这种测试。”
好奇使保罗控制住自己的恐惧。他听出来这老妇人说的是真话,无可辩驳。如果她母亲在那把着门……如果这真是一次测试……不管这是什么,保罗知道已无法摆脱。脖子上的那只手,那高姆佳巴已完全控制住他。他记起了母亲从比。吉斯特典礼中教他的反恐惧心法要领。
“我不能害怕。害怕是思维的杀手。恐惧是小小的死亡之灵,将使人彻底迷茫。我将正视恐惧,让它通过我的躯体消失。当恐惧逝去,我的心眼将目睹它的消亡。恐惧踏过的地方将万物不存,惟我将完好无损。”
保罗感到自己恢复了镇静,说:“老太太,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