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多年了,多么遥远的年岁,足以让沧海化作桑田。又是多么的短暂,就像是光阴的火,一闪一灭的距离。历史的时空风云浩荡,曾经显赫辉煌的大清王朝,也不过是在史册上做了一场春秋大梦。多少盛极一时的帝王将相,只是大清天空上,闪烁过的一颗流星,稍纵即逝的璀璨,瞬间就灰飞烟灭。
曾经富丽堂皇的紫禁城,如今是一座虚空的城池,白天有摩肩擦踵的过客,夜晚却是亡灵的影子在徘徊。曾经叱咤风云的帝王,也只能在自己专有的那片天空,君临天下。而一代又一代的文武百官、后宫嫔妃以及太监宫女更是渺小如粉尘。但我们依旧可以在空荡的皇城,闻到他们微弱的呼吸,在白玉栏杆上,感受到他们余留的温度。大清王朝,留给我们的,是一种深邃的孤独,一种高贵的寂寞。
时光仍在,是我们在飞逝。推开大清朝关闭的重门,尘封的记忆如同冰河破裂,在历史的河道奔涌。退隐在岁月帷幕后面的,是无数风流王者,金戈铁马、逐鹿中原的故事;无数折腰英雄,驰骋疆场、碧血黄沙的故事;甚至还藏隐着许多儿女情长,肝肠寸断、催人泪下的故事。有这么一个人,用他旷世才华、多情风骨,拨动了大清朝那根冷韵冰弦,在康熙盛世弹奏一曲人间绝响。
他,纳兰容若。公元1655年1月19日,一个飞雪的腊月,降生在北京。这么一个幼小的生命,与生俱来就携着高贵的金冠,因为他的身上流淌着纳兰世家的血液。纳兰世家,一个集荣华与贵胄、显赫与威望的家族。他就像是一颗被闪烁群星环绕的月亮,带着璀璨的光环,夺目又高洁。这样一块无需雕琢,就光滑温润的天然美玉,挂在纳兰明珠辉煌的府邸,不仅是锦上添花,更是在华贵中添一份清雅的韵致。
容若的父亲,是康熙时期权倾朝野的宰相纳兰明珠,人以 “相国”荣称。母亲觉罗氏为英亲王阿济格第五女,一品诰命夫人。其家族——纳兰氏,隶属正黄旗,为清初满族最显赫的八大姓之一,即后世所称的“叶赫那拉氏”。纳兰容若的曾祖父,是女真叶赫部首领金台石。金台石的妹妹孟古,嫁努尔哈赤为妃,生皇子皇太极。整个纳兰家族与皇室有着千丝万缕,不可分离的紧密关系。
容若是纳兰明珠的长子,明珠视他为珍宝,为之取名纳兰成德,因避皇太子胤礽(小名保成)之讳,改名性德,字容若,号楞伽山人,并且有一个很好听的乳名,冬郎。这样一个被后世称之为传奇的人物,一个才华惊世、风度翩然的才子,一个令无数红颜倾倒的旷世情种,他出生的时候,必定有着不同凡响的故事。他就是佛前一朵金莲,用千年修炼的正果,换取一段人间情爱。
可他出生在腊月,又如一枝寒梅,在绚烂至极中,自守一份冰雪天地。他不是红颜,却于百媚千红的花丛,绝世独立,倾城倾国。我们几乎可以看到,那一天纳兰府里,所有庭院的梅花,都在纷飞的雪中傲然绽放。仿佛要将一生的芬芳都散尽,只为他纳兰容若。至今我们捧读他的《饮水词》,还闻得到那沉浸百年的芬芳,缓慢地从书中飘溢而出,那幽香沁人心骨。
他不是君王,却在冠盖如云的文武百官中独自高贵,受尽荣宠。我们不难想象,当朝宰相纳兰明珠喜得贵子,是何等的盛事。容若满月的那晚,纳兰府中的大红宫灯,取代了紫禁城的璀璨。朝廷官员云集于此,府外车如流水马如龙,甚至大清皇帝的龙蟠御辇都驶来。那一晚,北京城的烟花独为他绽放,那样肆无忌惮地灿烂燃烧。无数怀着喜悦心情观看烟花的人,都不知道,那个小小孩童,喜欢的不是燃烧的炽热,而是烟花散尽的薄凉。
这就是纳兰,他宁可做一枝寒梅,也不要和百花争妍,尽管他有傲视万物的资本。他宁可独赏烟花寂灭的薄凉,也不要那燃烧的粲然,尽管他避免不了那必经的过程。生命原本就是无言,这些无端的因由,以及被记录的足迹,是命运为将来埋下的伏笔。我们每个人,都是懵懂无知地来到人世,出身高贵与卑贱,都无从选择。也许我们都要按照命定编排好的规律,去履行前世的盟约,去打理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