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一种被叫做“收集狂”的人,从精神分析学上类分,也许属于狂热,妄想或疯子之类的人。不过,“收集狂”这个名称,似乎还是根据他的收集对象而叫出来的。假如是字画、古董这类东西,无论收藏多少,不但不被歧视,不叫“收集狂”,反而会受尊敬,认为是收藏家。玩具、器具之类的民间艺术品也是这样。
但是,一般说来,如果是没有任何价值的东西,收集者单凭收集欲望,一味努力收集,他的身份就要降格为收集狂,也就是所谓狂热者,狂热迷或疯子之类的人。例如别人穿旧了的杉木木屐啦,拖鞋啦,睡衣带子啦,以及用过的烟灰碟之类的东西,都去搜集和收藏,他就似乎被列入收集狂一类的人里去了。
如果他得到这些东西的手段不是花钱买,无论多少都是以非法手段来取得,这就更降低了他的身份。日本式旅馆及西洋式旅馆饭店用的类似这类的物品,经常被人拿走。这种行为在法律上虽然是偷窃,但是对被偷的那些东西究竟作为“盗品”处理,还是不作为“盗品”处理,警察当局也犹豫不决。从偷窃方面来看,他几乎没有得到什么金钱利益,从被盗的方面来看,他所受的金钱损失也微乎其微。
但是,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对收集狂来说却具有任何东西所不能代替的价值。无论是杉木木屐、或是睡衣带子,只要那上面记着、缝着西式饭店或日本式旅馆的名字,他就认为这些东西有相当“珍贵”的价值。相反,如果这些东西上面没有名字和印章什么的,他就认为没有什么价值。普通人是没有这种兴趣的,大凡被称为收集狂的人,如果他看到一把匙子上刻着西式饭店的名字,怎么也要想法避开饭店人的耳目偷偷捞进怀里。如果这把匙子上没有名字,他就只看作是一把不值钱的匙子。
在杉木木屐上如果没有旅馆名字的烙印,他也这样看待。烟灰碟、杯子、长把酒壶,枕套等等、他也是根据上面有没有名字来看待它们的价值。但是象被单之类的东西,他就缠在肚子上,瞒着帐房的人眼带出去,并对人夸耀他是怎样努力把这些东西带出来的。至于壁龛里的字画啦,其他装饰品啦等等,就是不值钱,他也可能当作最出色的偷盗品。收集狂把搜集来的这些东西摆在自己家里,再洋洋得意地向人夸耀说:这是北海道某地的,这是东北温泉某她的,这是北陆某地的,这是近畿的,这是四国的,九洲的等等,把这些物品上记载的西式饭店和日本式旅馆的名字一一向人介绍,自己也感到无比愉快。实际上,他在家中的陈列,既是旅途生涯的回忆,又是旅途中所有冒险行为的展览。
山井善五郎也是这样的一个收集狂。但是,他所搜集的物品是另一种风格,就是各地西式饭店和日本式旅馆内“高级房间”的装饰品。他开始也是着眼于搜集匙子、酒杯之类的小东西,但是他和其他干这类职业的人一样,都想逐渐从这些平凡的小东西中摆脱出来,最终把手伸高贵的房间。
将近5月时侯,山井善五郎沿着漱户内海到名胜地龟子市去了,他所以要到这里来,也是听说这里有传统的西洋式旅馆饭店,里面当然有高贵华丽的房间。按照惯例,他到小阳地区各个城市去推销药品,可以抽出一个晚上的充裕时间来。实际上,他是为了收集纪念品,而有意安排了这个时间。
他这次来的这个地方,是离县城向南15公里的海岸。在和四周的山相对的海面上,大大小小的各种各样的海岛宛如漂浮在水面上,是一个风景秀丽的名胜地方。
在这利亚式的海岸一带,有许多海湾和海角,特别是这个龟子市,从平安朝时代就以良港而著称,昔日这里有妓女,她们慰藉水路旅客的情景,在和歌和旅行日记等等书籍里还能看到。就是现在,也遗留着那风趣的痕迹,与其说是富饶的渔港,毋宁说是近似游览和疗养的风景胜地。
来历深远的西洋式的“龟子旅馆”,建在这座港城西边的小山上。沿着海边的丘陵,标高虽然不过70米,但是由于它是孤立在平坦的海岸上,所以看起来相当高。在这丘陵的顶部,屹立着一座用木材建造的4层楼房,这就是“龟子旅馆”。这个洋式旅馆是明治四十三年仿照当时的德国式样建造的,黑黝黝的柱子和房梁直线交叉着,呈现在白色的外墙上,特别表现出一种古典美。当时的屋顶用的青釉瓦,全是带绿青色彩的古老颜色,暖房用的烟囱从这青釉瓦上伸上了天空。旅馆的整个外貌,若隐若现地隐蔽在丘陵上的松树林中,谁都赞佩,它是传统的象征。
2
山井善五郎两天以前在他住的旅馆里,用电话和“龟子旅馆”预约过要去住宿,但他是以化名“川原”的名义联系的。
两天以后,他乘出租汽车从山下沿着弯弯曲曲的专用道路爬了上来,匆忙来到龟子旅馆门前。山路两旁是松林,从旅馆门前到后面,点缀着五颜六色的花坛和别致的临泉花亭。花亭和花坛相互衬托,美丽如画。
他被引引进3楼一个面向海面的房间里,在阳光照耀下,海面象微荡的油池一样风平浪静。从观海条件来说,对善五郎是最适宜的。但问题是,这儿是否靠近高贵房间?他把旅行包放在房间的一角,叫住了正想走出去的女服务员,把一张千元钞票递给了她。她那严谨的表情刚一缓和下来,他就问: “据说这里设有贵客住宿的高贵房间,但不知在哪里?” “4楼的特别客室就是。”脸上已经添上了许多小皱纹的女服务员,回答时已经不那么严肃了。
“那里还保存着本来的样子吗?”
“那里的样式,日用器具等,一直原封不动保存着,因为要求参观这些房间的客人很多。” “我也想稍微参观一下,可以吗?” “真不凑巧,昨天住上客人了,对不起,实在难办。如果是后天,房间就空出来了。”善五郎很失望,预先电话联系时,他没有问明高贵房间空着还是用着,对此感到很遗憾。他认为高贵房间的住宿费太贵,什么时候也不会住满客人,所以预先没有特意问明。
“想问问那特别客室的住宿费是多少钱?” “一宿2。8万元。” “一宿2。8万元?!”善五郎的惊愕,使年长的女服务员露出嘲笑般的微笑。
“一般都是什么样的人来住这样的房间?” “啊,那肯定是很有钱的人啦。” “这倒是可能的,一般平民是不舍得花那么多钱的。再加上伙食费和税金等,一个人一宿大约要花3。5万元之多。” “昨天住进特别客室的客人是一对夫妻。” “是呀,住那样豪华的房间,不会是单人独住的,不是什么公司的经理,就是用非法手段搞到了钱的财政界的议员。” “看样子好象公司经理,但详细情况不知道。”前面帐房里住宿客人登记簿上,一定记载着客人的职业,女服务员也肯定看到并知道了,但是她们的嘴却很严实,故意不说。当然象善五郎这样的客人,为了给收藏纪念品做准备,写在登记簿上的姓名、籍贯、职业都是随便诌出来的。而预定只住3天的特别客室里的客人,登记内容却不会是假的。
这个仿佛是有传统荣誉的西式旅馆,似乎不是现代大资本家经营的,而是已经没落了的某旧华族家的象征。只在外表上还装饰着往昔的体面气派,再向里走一步,就露出了极其荒废的凄凉面貌。旧华族家好象是拒绝和一步登天的爆发户往来,因此,这个声誉很高的西式旅馆也拒绝倒卖给资本家,以保持自己的孤傲自大。
这个旅馆能够保持本来的高尚品格和骄傲固然好,但是一宿要花85OO元的住宿费,这对善五郎来说,是非常不理想的。要弥补这个损失,只有作为一个收藏家来千方百计搜集贵重品。从这一点来说,住在这里又是十分有利的。旅馆里由于全部都是文物,在那高贵房间里,一定有名贵的装饰品。那不会是战后的,而是毫不掺假的战前明治时期的东西。在这里不论怎样小的东西,也是那个时代的古老美术品。
善五郎想到这里,渐渐兴奋起来,开始来到这个房间时的郁闷感一会儿变成了喜悦,从那狭小的窗户望出去,的大海也增添了无比的光辉。
但是由于那高贵房间住着客人,机会很难得到;象名副其实的小偷那样,悄悄潜进对方睡觉的地方,偷偷把里面的“纪念品”又剥又摘,大胆地拿出来,自己还没有这样的信心和勇气。不过按常规来说,客人不可能一直闷坐在室内不出去。窗外虽然风光明媚,但他无心欣赏,只从窗上看一看就够了。当他看到那成双成对的夫妻,有的从山坡下去,在海边散步,有的乘包租汽车兜风,他就想:如果房间内没有人,正是搜集纪念品的好机会。
但是,他约好只在这里住一宿,只有从今天晚上到明天早晨出发这段时间是最好的机会,这是他希望能在这里搜集纪念物的关键时刻。可是那对夫妇客人是否恰在这个时间外出?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
他想,不管怎么样,为了做好行动上的准备,首先要查明3楼上4楼的楼梯在哪里。他把沉重的门悄悄打开,上了走廊。细长的走廊上铺着深红色的绒缎地毯,象一条带子一样,一直伸展到走廊的尽头。在这里只有这红地毯是新的。但是,由于一切都融化在明治时代的古色古香中,这块红地毯一铺在这里,就显得特别奇异,甚至连人都渲染在这深红色之中。
他在走廊上悄悄走动的时侯,警觉到有人从楼上下来,所以他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了下来。仔细一听,确实有人从4楼上下来了。他没有看到楼梯,根据声音判断,好象就在五六米远的前面。他在这紧张的一瞬间想找个地方隐蔽起来,可是走廊两侧的客室象围墙一样把自己包在中间,没有遮身的地方。
没有办法,他急转身,慢慢返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在尽量慢速返回的途中,估计到恰当的时间回头一看,一对男女正在穿过被深红绒缎地毯映红了的走廊,男的上身穿茶褐色薄毛衣;下身穿灰地粗方格花纹裤子。女的身穿纯白色的和服,腰系猩红色带子,走廊很窄,他们只在一瞬间就通过去了。
但是,尽管是在一瞬间,由于善五郎特别注意,看得比较清楚。男的头发已经花白,侧脸瘦削,脚步蹒跚迟钝。看其行动和仪表,社会地位象是会社社长之类的人,他和其他人一样,也故意装出一副象社长那样尊严的傲慢派头。紧跟在他后面那个穿和服的女人,把浓密的头发高高束在后面,高鼻梁,粉白的脸,高个头,胖瘦适度而且丰满,男的约有60岁,女的只有30多岁。善五郎看到这些现象后心想:这可能是某会社的社长带着情人来游玩的。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来,站在寝室西侧窗旁边。南边的窗可以俯瞰濑户内海的整个海面。他从西边窗日向窗下看去,只看到了从正门口通到山下那条路的一部分,没有看到人影。他想,社长和情人可能乘着车通过那条碎石路到松林下面去了。他还想,社长只穿了薄毛衣,没穿上衣,作这样轻松愉快的准备,可能不只是为了散步,还要顺便兜兜风,也可能是在西洋式的旅馆食堂里吃腻了,到外面什么地方换换口味去了。这里本来是海边地带,有鲜鱼。这个季节的獭户内海,正是捕获加吉鱼的季节。假如能吃到刚捕上来的活鱼,这在日本来说是再好没有的佳肴了。不管怎么说,反正从喝酒到吃饭需要很长时间。这个时间,恰好特别客室里没有人,他们也不会很快回来,正是搜集有价值的纪念品的绝好机会。
善五郎一面想,一面从窗口凝眸眺望着窗下,但是从正门的屋檐下,既看不到跑的车,又看不到步行的人。他注视了好长时间。将近5月里的下午6点钟,外面还是明亮的。在没有遮挡的海边上,比在城市里还明亮。和东京相比,这里的日落好似能晚30分钟。眼下只是薄暮时分,特别室里的客人刚出去,照理不应该看不见。那么,这两个客人走到哪里去了呢?他觉得很奇怪。
一会儿。善五郎的疑问解开了。他放眼远眺,从山上的“龟子旅馆”起,沿着对面的山坡,一直都是绵延细长的屋顶连着。那是一条长走廊。这条长走廊的屋顶在中途隐没到松林中去了,再往前,就到了山下的烹饪饭店。他在往山上旅馆来的时候,曾看到这个烹饪店外面挂着一块已经朽了的木牌,上面刻着“蓬莱阁”3个大字。
噢!是的。两位客人是到下面的饭店里去了吧。他们是顺这条长走廊走下去的,当然从外面看不见他们了。他想到这里,唇边流露着高兴的微笑。
3
山井善五郎的推断是正确的,特别客室里的客人确实是沿着那条长走廊到“蓬莱阁”去了。男的已经年过60,他判断是某一会社的经营者,这一点也对了。但是有一点他估计错了,那个女的,不是社长的情人,而是他的正式妻子。年龄相差悬殊,那是因为她是他的后妻。社长是北陆地方上小规模私人铁路、商店以及土地会社的经营人。他本来是一个渔民的儿子,在事变和危难之中,经过个人努力而发迹起来。全部株式会社的60%掌握在他手里。在客馆登记簿上写着他的名字:村川雄尔,62岁这不是假名,而是他的真名真姓。在同一页登记簿上,写着他妻子的名字:妻、英子,30岁。也是真名真姓。
村川雄尔在前妻活着的时候,就和英子有交往。那时候,英子在一个地方城市里开了个小饭店。村川喜爱英子,在宴会中止后,必定要到她的小店里去。社长住在这个小店里,他经营下各会社的头面人物也都要去,所以英子开设的这个小店,在业务结束的时候,就变成了村川雄尔的办公所。这种情况在其他地方也有。英子当时和作为保护人的地主刚刚断绝关系。
村川和英子的这种交往继续到第3年的时候,村川的妻子患癌症死了。1年以后,英子就停止了开店生意,续为村川雄尔的正式妻子。此后又过了5年,夫妇俩每年约有两次,完全离职到外地旅行三四天。这对再婚的村川雄尔来说,是幸福的。美中不足,只是他的心脏有点衰弱,为了尽力保重身体,一般不做过度的激烈运动。
“怎么样?晚饭吃和餐不好吗?这里食堂的西餐吃腻了。来到海岸地带,哪有不吃鱼的道理!” ——-这话还是他俩在山上龟子旅馆特别室里说的,也就是山井善五郎看到一男一女从3楼走廊穿过去之前大约40分钟的时间。
“我也正在这样想。我喜欢吃加吉生鱼片烹汤和清炖。还有炒蛤蜊和罐焖海螺以及糖烤缮鱼,我也很喜欢。” “嗯,是不错。这一带的鳝鱼味道也是鲜美的吧。” “姬潞离这儿不怎么远吧?高砂的缮鱼,明石的加吉鱼,都在这一带吧。” “是吗?那对虾不也是这一带产的吗?” “是的,就在这附近养殖呀。” “对虾生鱼片和加盐烤虾都不错,咱们也去尝尝吧。” “那就照这样去吃吧。” “体力有点虚弱,不稍补一补,不行。” “是吗?最近壮阳的效力也似乎不大了。”英子微笑着用眼瞟着丈夫,所谓壮阳只是夫妇间用的暗语。 “嗯!过于常用,就变成了免疫,也许就失效了。” “带到这里来的,大概还有。”英子用眼神向里面的寝室指了指。
夫妇俩坐在约10铺席大的日本式内厅里。他们对洋式房间的布置还不大习惯,好歹还有这个内厅是日本式的。入口的小房间和紧连着的接待室大约有12铺席大。内厅隔壁一间大约8铺席大,是供妇人起居兼化妆用的,再隔壁的那一间也是8铺席大,能是男子专用的,但不兼书房和办公室。再往里,是约12铺席大的寝室,旁边是厕所和浴室,再一个地方又是一间小室,好象是厨房。这大概是贵客们来这里住宿的时候,嫌从1楼的调理室里往上运东西太麻烦,就把必要的调料和简单的吃喝之物带上来;并带着厨师直接在这里调料。当然,洋酒之类的东西不在此内。
各个房间都是明治末期的设计风格,质地刚健,并尽力模拟奇特的古典风雅。从外表看,虽然庄重,华丽,但奇待程度却和德国建筑的内部不相称。上部的木柱之间是穹窿形状的顶棚,那4根柱子使人几乎感到有点弯曲而柔软。寝室和接待室都是装饰华丽的圆顶棚,上面象写生一般地描绘着一簇一簇艳红的蔷薇花,这些精工巧作,由于采用了透视法,和西欧宫庭内或寺院内的风格完全一样。
但是。这些彩绘的颜色有些褪落,地子上的灰泥已有了裂缝。门楣和拄子上本来石雕般的木刻也已龟裂,褶纹处都已被煤烟熏黑了。这种建筑物;如今让人看了,就要追忆它兴旺的往昔,贵人们来此旅游的情景。但是现在这里却象招待馆一样,已经颓废得使人感到寂寞冷落。各个房间里备设的日用家具,无论是橱柜、桌子、椅子,镜台,都是经过精心构思的,宛如西洋古董店里的陈列品。村川雄尔刚到这里来的时候,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来回走动,上下环顾,最后嘟嘟嚷嚷地说,对日本风格来说,这里是江户时代的驿站旅馆的后续呀!他想起来了,在他住的郊外,还保存着没有主持的江户时代的建筑。英子也说她曾经听说过有一种规模很高的西式旅馆,是供贵客们旅居的。她一边好奇地到处浏览,一边紧锁眉头对丈夫说:“听说这房子好象是凶宅,他们怎么让您来住这个鬼地方?” “啊,那是事先预订的,没有办法。不过,住在这样明治时代的西式旅馆里,对了解人生尘世的来去,也许是有益的,看到这里的一切,确实能唤起人们对古人和世俗的缅怀。”村川笑着安慰他的爱妻英子。英子本来希望能到这里来看看,村川迎合她的心理这样来安慰她。他认为妻子英子即使失望了,做丈夫的也不能责怪她。
接着,夫妇俩人的谈话又回到原来话题,继续谈起要去吃鱼的事。
“你现在就把这个喝上吗?”
英子把从小旅行箱中取出来的纸袋打开,又用指头把纸袋中的桃红色药袋捏了出来。那药袋也不知是从医院里还是从药局里要的,外形好象是一样的。她又用指头把药袋揭开,里而盛的是灰色粉末。
“嗯……”
雄尔嘴角上泛起了难为情的冷笑点二点头。
“我这就去拿水。”
英子从桌子上拿起水壶感觉很轻,突然“啊”的一声说,“水壶空了。”她说完,就走向隔着两个房间的厨房里去了。前面已经说明,这个厨房就是为供贵客们旅居的时候而特别建造的,后来也没改建,原样保存下来了。从这一事例来推断,说明它一定是大时代的产物,水从蛇口形的水龙头里缓慢地流了出来。
英子来到厨房把水装进杯子里,但是没有立即返回,而是在那里稍停片刻,又做了点什么事情。当然,这和为丈夫取水吃药没有什么关系。她一回到房间就侍奉丈夫把药服下了。这种药,就是作为夫妇都叫作“壮阳”的强壮剂,主要成分是壮阳碱。记得在哪本百科字典上也有过记载: “生物碱,产于西非洲,在茜草科的名叫育亨宾的树皮内含有它,色透明,是有光泽的针结晶状,嗅无味,尝味苦。。。现代人已经成功地分离了它的化学成分。。。近年来已合成为这种专门性能的药剂。”非洲当地的居民作为催淫剂用的生物碱是对神经系统发生作用的,如果过多地服用,就会引起“流口水、心慌、痉挛等症,还会发生中枢神经麻痹、呼吸麻痹直到死亡。”英子当然不会让丈夫过多地服用这种药品。包在那纸包里的药量正好是一次的服用量,这是药剂师事先给量好了的。
英子对此诚心诚意、小心谨慎。她比丈夫年轻将近30岁,她在让丈失服用这种药的时候,当然要想到她和她丈夫相差悬殊的身体条件。也就是说,她要从长远考虑她的利益,如果让丈夫服过了量,伤害了身体,其结果是连本带利都丢了。
村川雄尔顺利地把一副药吞了下去,换上了茶褐色的薄毛衣和方格裤子。英子也换上了外出的衣服。她穿的是很适合于女人的和服,在雪白的衣服上扎着朱红色的带结,看上去分外妖艳美丽。村川无论什么时候看到他这年轻美貌的妻子,都感到无比幸福和满足。
夫妇一前一后走出了房间。
“门锁上了吗?”
丈夫回头问妻子。因为关门、上锁的事,总是妻子承担。
“马上就口来,不锁也不要紧。”
英子嫌上锁麻烦。当然,如果是现代化的锁,只把门把手简单地一推,就锁上了。旧时代的锁,是把钥匙插进锁簧沟转动才能开关。她认为这门上的旧锁,年代已久,锁簧一定生了锈,转动不灵,开关很费事。
“这儿是有名气的西式旅馆,外面的小偷不会来到这里吧,再说,咱也没带来什么怕偷的东西。”他们带的大部分钱和贵重品都预先存放在旅馆金库里。妻子嫌锁门麻烦,丈夫同情她,就只是把门虚掩上,乘电梯下了楼。
“我们想到下面的饭店去吃鱼。”
英子对帐房的老服务员说。
“下面是蓬莱阁饭店,先用电话联系一下吧?”服务员殷勤恭敬地按着又问:“要到山下去,是不是再叫部车来?” “不。就在前面的一侧,不是有直通蓬莱阁的走廊吗?虽然稍稍长一点,但是从那里走走倒也挺有趣。要叫城里的车,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来,不如这样走去快。
夫妇俩从旅馆前面的一侧,走进了长走廊入口,往山下走去。服务员让一个年轻女服务员给他们带路。这条长走廊坡度很陡,从山下到山上50米的落差里,曲曲折折形状象闪电似的伏在山坡上,从远处眺望,好象大和长谷寺那三道弯约200米的长走廊。这条木走廊坡度相当陡急,差不多都是10余度。从上面看,楼梯好象从天上逾到地穴里去了,全长是180米。
拐弯的地方距离太长,由于处处都是锯齿状,阶梯呈螺旋形。但是,坡度的程度并没有变,仍旧是急倾斜的。转到最后50米,陡得简直象是滑了下去。走廊顶盖的内梁,阶梯全是古旧了的木质;一点也没有新的修建,一走进去就象进了无人居住的古庙走廊,或者象住持僧的居室,里面的灰尘多得象敷上了一层白粉。
“请注意脚下,慢慢走。”
站在前头的年轻女服务员让客人夫妇注意,并继续说, “这是一条坡度很陡的长走廊。”村川雄尔让英子从后面扶着他的腰,顺着阶梯一步一步住下走。他边走边问: “这条走廊有多远?” “约有180米长。”年轻女服务员回答了他的问话后,又补充说: “往下走的时候很轻松,可是往上爬的时候却很累呀!” “是呀。你回去的时候不要从这里爬,叫辆车来把你送上去吧。”英子为丈夫的心脏衰弱而担心,这样规劝他。
“嗯,是应该坐车。”
村川点头说着,接受妻子的关怀。的确,就是普通的年轻人要从这样陡的长走廊上爬上去,也会累得喘不过气来。病弱和老年人,就更得多次休息,慢慢走很长时间才能爬上来。尤其是村川,心脏本来就不好,要爬上去,就更困难了。
村川夫妇俩顺这条陡坡走廊渐渐走下来了,山下饭店的走廊和这条长走廊连在一起,他们一走下来,就到了这个日本式饭店的里侧门口。这时,山上旅馆的年轻女服务员把客人介绍给了“蓬莱阁”的女服务员。
他们住的房间前面就是海边。在这里观海,比在山上“龟子旅馆”里俯瞰的时候,水平线明显地高了上来。日落看起来也慢了,风平浪静的海面被来自西方的霞光映得火红。
村川夫妇正坐在房间里喝茶的时候,年轻的女服务员进来了。
“很对不起,还要再准备一会儿,请你们等30分钟好吗?”女服务员鞠躬施礼说。
“刚才山上旅馆不是已经联系了吗?”
村川不高兴地说。
“等30分钟不是很好吗?在这个时间里,咱们到海边散散步吧。”英子从中调停并安慰丈夫说。
4
“村川夫妇离开山上旅馆的时候,山井善五郎亲眼看到他们是从3搂乘电梯下去的。从4楼到3楼,不知什么原因,电梯不通。也许是由于4楼住着贵客,怕有噪音影响他们。善五郎估计两位客人出去后,不会马上回来,这正是他”收集“纪念品的好机会。
他向通往4楼的楼梯走去。在这以前,他为了谨慎,在房间里等了20分钟。旅馆的走廊上,多半时间是没有人的,既没有客人走动,也不见服务员们的身影。好象人迹罕至的沙漠地带一样,现在正是时机。他把走廊的前后左右,转着圈看,了一遍,然后轻手轻脚登上了通往4楼的楼梯。走廊和楼梯都铺着绒缎地毯,走起来一点声音都没有,情况很好。
走上楼梯的尽顶,就看到了特别客室的门。只有这里的门是白的,门边上雕刻着花纹。这是欧洲流行的所渭洛可可式的装饰。善五郎虽然不了解这些知识,但他从这华丽的门,就唤起了内心的赞叹,到底不愧是贵客们住的房间,连门都装饰得这么阔气。
可是,在他还没有未到门前的时候,就听到屋里有响动声,吓了一跳。心想:屋里好象有人,急转身回到楼梯上,开始往下跑。
到底谁在屋里?那男女两个客人出去了,现在也没回来,这一点他看得很清楚。他估计可能是客人还带来另外的人尚在屋里。但是又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