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文学.小说 > 张爱玲文集TXT下载

张爱玲文集

作者:张爱玲(近代)
栏目:文学.小说
类别:古典
大小:0KB
评价星级:★★★★☆
下载次数:(本周:,本月:)
在线阅读  点击下载

书籍节选

书籍章节作者介绍
沉香屑 第一炉香
  请您寻出家传的霉绿斑斓的铜香炉,点上一炉沉香屑,听我说一支战前香港的故事。您
这一炉沉香屑点完了,我的故事也该完了。
  在故事的开端,葛薇龙,一个极普通的上海女孩子,站在半山里一座大住宅的走廊上,
向花园里远远望过去。薇龙到香港来了两年了,但是对于香港山头华贵的住宅区还是相当的
生疏。这是第一次,她到姑母家里来。姑母家里的花园不过是一个长方形的草坪,四周绕着
矮矮的白石A字栏杆,栏杆外就是一片荒山。这园子仿佛是乱山中凭空擎出的一只金漆托盘*
  山腰里这座白房子是流线型的,几何图案式的构造,类似最摩登的电影院。然而屋顶上
却盖了一层仿古的碧色琉璃瓦。玻璃窗也是绿的,配上鸡油黄嵌一道窄红边的框。窗上安着
雕花铁栅栏,喷上鸡油黄的漆。屋子四周绕着宽绰的走廊,当地铺着红砖,支着巍峨的两三
丈高一排白石圆柱,那却是美国南部早期建筑的遗风。从走廊上的玻璃门里进去是客室,里
面是立体化的西式布置,但是也有几件雅俗共赏的中国摆设,炉台上陈列着翡翠鼻烟壶与象
牙观音像,沙发前围着斑竹小屏风,可是这一点东方色彩的存在,显然是看在外国朋友们的
面上。英国人老远的来看看中国,不能不给点中国给他们瞧瞧。但是这里的中国,是西方人
心目中的中国,荒诞,精巧,滑稽。
  葛薇龙在玻璃门里瞥见她自己的影子——她自身也是殖民地所特有的东方色彩的一部分
,她穿着南英中学的别致的制服,翠蓝竹布衫,长齐膝盖,下面是窄窄的裤脚管,还是满清
末年的款式;把女学生打扮得像赛金花模样,那也是香港当局取悦于欧美游客的种种设施之
一。然而薇龙和其他的女孩子一样的爱时髦,在竹布衫外面加上一件绒线背心,短背心底下
,露出一大截衫子,越发觉得非驴非马。
  薇龙对着玻璃门扯扯衣襟,理理头发。她的脸是平淡而美丽的小凸脸,现在,这一类的
“粉扑子脸”是过了时了。她的眼睛长而媚,双眼皮的深痕,直扫入鬓角里去。纤瘦的鼻子
,肥圆的小嘴。也许她的面部表情稍嫌缺乏,但是,惟其因为这呆滞,更加显出那温柔敦厚
的古中国情调。她对于她那白净的皮肤,原是引为憾事的,一心想晒黑它,使它合于新时代
的健康美的标准。但是她来到香港之后,眼中的粤东佳丽大都是橄榄色的皮肤。她在南英中
学读书,物以希为贵,倾倒于她的白的,大不乏人;曾经有人下过这样的考语:如果湘粤一
带深目削颊的美人是糖醋排骨,上海女人就是粉蒸肉。薇龙端相着自己,这句“非礼之言”
蓦地兜上心来。她把眉毛一皱,掉过身子去,将背倚在玻璃门上。
  姑母这里的娘姨大姐们,似乎都是俏皮人物,糖醋排骨之流,一个个拖着木屐,在走廊
上踢托踢托地串来串去。这时候便听到一个大姐娇滴滴地叫道:“睇睇,客厅里坐的是谁?
”睇睇道:“想是少奶娘家的人。”听那睇睇的喉咙,想必就是适才倒茶的那一个,长脸儿
,水蛇腰;虽然背后一样的垂着辫子,额前却梳了虚笼笼的筚头。薇龙肚里不由得纳罕起来
,那“少奶”二字不知指的是谁?没听说姑母有子嗣,哪儿来的媳妇?难不成是姑母?姑母
自从嫁了粤东富商梁季腾做第四房姨太太,就和薇龙的父亲闹翻了,不通庆吊,那时薇龙还
没出世呢。但是常听家人谈起,姑母年纪比父亲还大两岁,算起来是年逾半百的人了,如何
还称少奶,想必那女仆是伺候多年的旧人,一时改不过口来?正在寻思,又听那睇睇说道:
“真难得,我们少奶起这么一大早出门去!”那一个鼻里哼了一声道:“还不是乔家十三少
爷那鬼精灵,说是带她到浅水湾去游泳呢!”睇睇哦了一声道:“那,我看今儿指不定什么
时候回来呢。”那一个道:“可不是,游完水要到丽都去吃晚饭,跳舞。今天天没亮就催我
打点夜礼服,银皮鞋,带了去更换。”睇睇悄悄地笑道:“乔家那小子,怄人也怄够了!我
只道少奶死了心,想不到他那样机灵人,还是跳不出她的手掌心去!”那一个道:“罢了!
罢了!少嚼舌头,里面有人。”睇睇道:“叫她回去吧。白叫人家呆等着,作孽相!”
  那一个道:“理她呢!你说是少奶娘家人,想必是打抽丰的,我们应酬不了那么多!”
睇睇半天不做声,然后细着嗓子笑道:
  “还是打发她走吧,一会儿那修钢琴的俄罗斯人要来了。”那一个听了,格格地笑了起
来,拍手道:“原来你要腾出这间屋子来和那亚历山大·阿历山杜维支鬼混!我道你为什么
忽然婆婆妈妈的,一片好心,不愿把客人干搁在这里。果然里面大有道理。”睇睇赶着她便
打,只听得一阵劈啪,那一个尖声叫道:“君子动口,小人动手!”睇睇也嗳唷连声道:“
动手的是小人,动脚的是浪蹄子!……你这蹄子,真踢起人来了!真踢起人来了!”一语未
完,门开处,一只朱漆描金折枝梅的玲珑木屐的溜溜地飞了进来,不偏不倚,恰巧打中薇龙
的膝盖,痛得薇龙弯了腰直揉腿。再抬头看时,一个黑里俏的丫头,金鸡独立,一步步跳了
进来,踏上那木屐,扬长自去了,正眼也不看薇龙一看。
  薇龙不由得生气,再一想:“阎王好见,小鬼难当。”“在他檐下过,怎敢不低头?”
这就是求人的苦处。看这光景,今天是无望了,何必赖在这里讨人厌?只是我今天大远的跑
上山来,原是扯了个谎,在学校里请了假来的,难道明天再逃一天学不成?明天又指不定姑
母在家不在。这件事,又不是电话里可以约好面谈的!踌躇了半晌,方道:“走就走罢!”
出了玻璃门,迎面看见那睇睇斜倚在石柱上,搂起裤脚来捶腿肚子,踢伤的一块还有些红红
的。那黑丫头在走廊尽头探了一探脸,一溜烟跑了。睇睇叫道:“睨儿你别跑!我找你算帐
!”
  睨儿在那边笑道:“我哪有那么多的工夫跟你胡闹?你爱动手动脚,等那俄国鬼子来跟
你动手动脚好了。”睇睇虽然喃喃骂着小油嘴,也撑不住笑了;掉转脸来瞧见薇龙,便问道
:“不坐了?”薇龙含笑点了点头道:“不坐了,改天再来;难为你陪我到花园里去开一开
门。”
  两人横穿过草地,看看走近了那盘花绿漆的小铁门。香港地气潮湿,富家宅第大都建筑
在三四丈高的石基上,因此出了这门,还要爬下螺旋式的百级台阶,方才是马路。睇睇正在
抽那门闩,底下一阵汽车喇叭响,睨儿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斜刺里掠过薇龙睇睇二人,噔
噔噔跑下石级去,口里一路笑嚷:“少奶回来了!少奶回来了!”睇睇耸了耸肩冷笑道:“
芝麻大的事,也值得这样舍命忘身的,抢着去拔个头筹!
  一般是奴才,我却看不惯那种下贱相!”一扭身便进去了。丢下薇龙一个人呆呆站在铁
门边;她被睨儿乱哄哄这一阵搅,心里倒有些七上八下的发了慌。扶了铁门望下去,汽车门
开了,一个娇小个子的西装少妇跨出车来,一身黑,黑草帽檐上垂下绿色的面网,面网上扣
着一个指甲大小的绿宝石蜘蛛,在日光中闪闪烁烁,正爬在她腮帮子上,一亮一暗,亮的时
候像一颗欲坠未坠的泪珠,暗的时候便像一粒青痣。那面网足有两三码长,像围巾似的兜在
肩上,飘飘拂拂。开车的看不清楚,似乎是个青年男子,伸出头来和她道别,她把脖子一僵
,就走上台阶来了。睨儿早满面春风迎了上去问道:“乔家十三少爷怎么不上来喝杯啤酒?
”那妇人道:“谁有空跟他歪缠?”睨儿听她声气不对,连忙收起笑容,接过她手里的小藤
箱,低声道:“可该累着了!回来得倒早!”那妇人回头看汽车已经驶开了,便向地上重重
地啐了一口,骂道:“去便去了,你可别再回来!我们是完了!”睨儿看她是真动了大气,
便不敢再插嘴。那妇人瞅了睨儿一眼,先是不屑对她诉苦的神气,自己发了一会愣,然后鼻
子里酸酸地笑了一声道:“睨儿你听听,巴巴的一大早请我到海边去,原来是借我做幌子呢
。他要约玛琳赵,她们广东人家规矩严,怕她父亲不答应,有了长辈在场监督,赵家的千金
就有了护身符。他打的这种主意,亏他对我说得出口!”睨儿忙不迭跌脚叹息,骂姓乔的该
死。
  那妇人且不理会她,透过一口气来接下去说道:“我替人拉拢是常事,姓乔的你不该不
把话说明白了,作弄老娘。老娘眼睛里瞧过的人就多了,人人眼睛里有了我就不能有第二个
人。
  唱戏唱到私订终身后花园,反正轮不到我去扮奶妈!吃酒,我不惯做陪客!姓乔的你这
小杂种,你爸爸巴结英国人弄了个爵士衔,你妈可是来历不明的葡萄牙婊子,澳门摇摊场子
上数筹码的。你这猴儿崽子,胆大包天,到老娘面前捣起鬼来了!”一面数落着,把面纱一
掀,掀到帽子后头去,移步上阶。
  薇龙这才看见她的脸,毕竟上了几岁年纪,白腻中略透青苍,嘴唇上一抹紫黑色的胭脂
,是这一季巴黎新拟的“桑子红”。薇龙却认识那一双似睡非睡的眼睛,父亲的照相簿里珍
藏着一张泛了黄的“全家福”照片,里面便有这双眼睛。美人老去了,眼睛却没老。薇龙心
里一震,脸上不由热辣辣起来。再听睨儿跟在姑母后面问道:“乔家那小子再俏皮也俏皮不
过您。难道您真陪他去把赵姑娘接了出来不成?”那妇人这才眉飞色舞起来,道:“我不见
得那么傻!他在汽车上一提议,我就说:‘好吧,去接她,但是三个人怪僵的,你再去找一
个人来。’他倒赞成,可是他主张先接了玛琳赵再邀人,免得二男二女,又让赵老爷瞎疑心
。我说:‘我们顺手牵羊,拉了赵老太爷来,岂不是好?我不会游泳,赵老太爷也不会,躺
在沙滩上晒晒太阳,也有个伴儿。’姓乔的半天不言语,末了说:
  ‘算了罢!还是我们两个人去清静些。’我说:‘怎么啦?’他只闷着头开车;我看看
快到浅水湾了,推说中了暑,逼着他一口气又把车开了回来,累了他一身大汗,要停下来喝
瓶汽水,我也不许;总算出了一口气。”睨儿拍手笑道:“真痛快!
  少奶摆布得他也够了!只是一件,明儿请客,想必他那一份帖子是取消了,还得另找人
补缺吧?请少奶的示。”那妇人偏着头想了一想道:“请谁呢?这批英国军官一来了就算计
我的酒,可是又不中用,喝多了就烂醉如泥。哦!你给我记着,那陆军中尉,下次不要他上
门了,他喝醉了尽粘着睇睇胡调,不成体统!”睨儿连声答应着。那妇人又道:“乔诚爵士
有电话来没有?”睨儿摇了摇头笑道:“我真是不懂了:从前我们爷在世,乔家老小两三代
的人,成天电话不断,鬼鬼祟祟地想尽方法,给少奶找麻烦,害我们底下人心惊肉跳,只怕
爷知道了要恼。如今少奶的朋友都是过了明路的了,他们反而一个个拿班做势起来!”那妇
人道:“有什么难懂的?贼骨头脾气罢了!必得偷偷摸摸的,才有意思!”睨儿道:“少奶
再找个合适的人嫁了,不怕他们不眼红!”那妇人道:“呸!又讲呆话了。我告诉你——”
说到这里,石级走完了,见铁门边有生人,便顿住了口。
  薇龙放胆上前,叫了一声姑妈。她姑妈梁太太把下巴颏儿一抬,眯着眼望了她一望。薇
龙自己报名道:“姑妈,我是葛豫琨的女儿。”梁太太劈头便问道:“葛豫琨死了么?”薇
龙道:“我爸爸托福还在。”梁太太道:“他知道你来找我么?”薇龙一时答不出话来,梁
太太道:“你快请罢,给他知道了,有一场大闹呢!我这里不是你走动的地方,倒玷辱了你
好名好姓的!”薇龙赔笑道:“不怪姑妈生气,我们到了香港这多时,也没有来给姑妈请安
,实在是该死!”梁太太道:“哟!原来你今天是专程来请安的!我太多心了,我只当你们
无事不登三宝殿,想必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当初说过这话:有一天葛豫琨寿终正寝,我乖
乖地拿出钱来替他买棺材。他活一天,别想我借一个钱!”被她单刀直入这么一说,薇龙到
底年轻脸嫩,再也敷衍不下去了。原是浓浓的堆上一脸笑,这时候那笑便冻在嘴唇上。
  睨儿在旁,见她窘得下不来台,心有不忍,笑道:“人家还没有开口,少奶怎么知道人
家是借钱来的?可是古话说的,三年前被蛇蛟了,见了条绳子也害怕!葛姑娘您有所不知,
我们公馆里,一年到头,川流不息的有亲戚本家同乡来打抽丰,少奶是把胆子吓细了。姑娘
您别性急,大远地来探亲,娘儿俩也说句体己话儿再走。你且到客厅里坐一会,让我们少奶
歇一歇,透过这口气来,我自会来唤你。”梁太太淡淡的一笑道:“听你这丫头,竟替我赔
起礼来了。你少管闲事罢!也不知你受了人家多少小费!”睨儿道:“呵哟!就像我眼里没
见过钱似的!你看这位姑娘也不像是使大钱的人,只怕还买不动我呢!”睨儿虽是一片好意
给薇龙解围,这两句话却使人难堪,薇龙勉强微笑着,脸上却一红一白,神色不定。睨儿又
凑在梁太太耳朵边唧唧哝哝说道:“少奶,你老是忘记,美容院里冯医生嘱咐过的,不许皱
眉毛,眼角容易起鱼尾纹。”梁太太听了,果然和颜悦色起来。睨儿又道:“大毒日头底下
站着,仔细起雀斑!”一阵风把梁太太撮哄到屋里去了。
  薇龙一个人在太阳里立着,发了一回呆,腮颊晒得火烫;滚下来的两行泪珠,更觉得冰
凉的,直凉进心窝里去。抬起手背来揩了一揩,一步懒似一步地走进回廊,在客室里坐下。
  心中暗想:“姑妈在外面的名声原不很干净,我只道是造谣言的人有心糟踏寡妇人家,
再加上梁季腾是香港数一数二的阔人,姑母又是他生前的得意人儿,遗嘱上特别派了一大注
现款给她,房产在外,眼红的人多,自然更说不出好话来。如今看这情形,竟是真的了!我
平白来搅在浑水里,女孩子家,就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我还得把计划全盘推翻,再行考
虑一下。可是这么一来,今天受了这些气,竟有些不值得!把方才那一幕细细一想,不觉又
心酸起来。
  葛家虽是中产之家,薇龙却也是娇养惯的,哪里受过这等当面抢白,自己正伤心着,隐
隐地听得那边屋里有人高声叱骂,又有人摔门,又有人抽抽咽咽地哭泣。一个小丫头进客厅
来收拾喝残了的茶杯,另一个丫头便慌慌张张跟了进来,扯了扯她的袖子,问道:“少奶和
谁发脾气?”这一个笑道:
  “骂的是睇睇,要你吓得这样做什么?”那一个道:“是怎样闹穿的?”这一个道:“
不仔细。请乔诚爵士请不到,查出来是睇睇陪他出去过几次,人家乐得叫她出去,自然不必
巴巴的上门来挨光了。”她们叽叽咕咕说着,薇龙两三句中也听到了一句。只见两人端了茶
碗出去了。
  薇龙一抬眼望见钢琴上面,宝蓝瓷盘里一棵仙人掌,正是含苞欲放,那苍绿的厚叶子,
四下里探着头,像一窠青蛇,那枝头的一捻红,便像吐出的蛇信子,花背后门帘一动,睨儿
笑嘻嘻走了出来。薇龙不觉打了个寒噤。睨儿向她招了招手,她便跟着走进穿堂。睨儿低声
笑道:“你来得不巧,紧赶着少奶发脾气。回来的时候,心里就不受用,这会儿又是家里这
个不安分的,犯了她的忌,两面夹攻,害姑娘受了委屈。”
  薇龙笑道:“姐姐这话说重了!我哪里就受了委屈?长辈奚落小孩子几句,也是有的,
何况是自己姑妈,骨肉至亲?就打两下也不碍什么。”睨儿道:“姑娘真是明白人。”一引
把她引进一间小小的书房里,却是中国旧式布置,白粉墙,地下铺着石青漆布,金漆几案,
大红绫子椅垫,一色大红绫子窗帘,那种古色古香的绫子,薇龙这一代人,除了做被面,却
是少见。地下搁着一只二尺来高的景泰蓝方樽,插的花全是小白骨嘟,粗看似乎晚香玉,只
有华南住久的人才认识是淡巴菰花。
  薇龙因为方才有那一番疑虑,心里打算着,来既来了,不犯着白来一趟,自然要照原来
计划向姑母提出要求,依不依由她。她不依,也许倒是我的幸运。这么一想,倒坦然了。四
下里一看,觉得这间屋子,俗却俗得妙。梁太太不端不正坐在一张金漆交椅上,一条腿勾住
椅子的扶手,高跟织金拖鞋荡悠悠地吊在脚趾尖,随时可以啪的一声掉下地来。她头上的帽
张爱玲文集 在线阅读:
下载地址: 点击下载TXT
更多>>

本栏下载排行

更多>>

相关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