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比的谋略,无情的忍耐
——《德川家康》序柏杨
德川家康是日本德川王朝(江户幕府)第一任君王(征夷大将军),他在日本混乱的战国时代,扫平群雄,开创历时二百六十余年的长期政权,而以七十五岁高龄逝世。
德川家康在日本历史上已矗立起大和魂的精神堡垒,然而一八六七年德川王朝被西方世界英法美荷四国舰队的巨炮摧毁,还政天皇,明治维新时,曾一度受到日本人的憎恨,认为日本所以受到屈辱,都由他们造成。心理状态跟中国在辛亥革命时,人人厌恶清王朝一样。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日本失败,尊严扫地,过去所有累积下来的光荣和骄傲,全成梦寐,日本人发现他们所处的时代,竟跟三百年前德川家康所处的那个时代——诡诈、斗争、生死间不容发,简直没有分别,于是激起再度反省。日本文坛最优秀的作家之一,山冈庄八崛起,透过历史的理解,面对当代日本所处的环境,开始撰写《德川家康》在报上连载发表。我用专门形容英雄豪杰石破天惊的“崛起”二字,形容山冈庄八,是因为他用一支笔,重新唤起迷惘中的大和魂,使日本人再建信心。山冈庄八具备雄厚的历史知识,从德川家康的祖父、外祖父开始探索,直追寻到德川家康建立的全日本大一统的幕府王朝。山冈庄八用一千余万字的日文,对由现在德川家康生命中每一个人、每一个动作,和心路历程,几乎都有细腻的描写,而提出主旨:“忍耐!”
忍耐不是怯懦,更不是屈服,只有巨人才知道什么是忍耐,似勾践战败后,甘心当敌人的奴隶,韩信被流氓强迫从裤裆下爬过去,他默然接受,这种缩回拳头式的忍耐,一个人如果不够坚强,就绝对无法忍受。当盟主织田要求德川家康杀妻杀子的时候,德川家康毫不犹豫地立即动手,只有懦夫才会轻率地拔刀而起,血流五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是悲壮的,使烈士动容。但历史上多少政治领袖往往宁为瓦全,而等待有一天,把碎了的璧玉,恢复原状。
曾有入问德川家康:“杜鹃不啼,而要听它啼,有什么办法?”
德川家康的回答是:“等待它啼。”大仲马在他出神入化的巨著《基度山思仇记》中,最后一句话,就是:“等待!”
这是一个奥秘——卑屈的懦夫用它遮羞,坚强的巨人把它作为跳板。日本战国时代,英雄豪杰辈出,包括丰臣秀吉在内,也只有德川家康深深领悟到这个奥秘。作者山冈庄八在德川家康精神深处,提炼出这个奥秘,指出它就是由弱转强的基因,使战后的日本人终于在断瓦败壁中站起。
孤立的忍耐没有力量,而必须发自明智的抉择,熟读《三国演义》的中国读者都记得“让徐州”一幕,刘备是徐州州长,当吕布狼狈前来投奔时,刘备把他安置在小沛,而在不久一次对外战争中,吕布袭据徐州州城,刘备遂被敌人击败。任何人的反应都会是从此跟吕布不共戴天,刘备不然,他反而向吕布投降,而被吕布安置在吕布原住的小沛,这项满面蒙羞的决策,需要无比的智慧。桶狭之役后,德川家康不但不为盟主今川复仇(为故主复仇,是日本武士最崇高的情操,否则将被人唾弃)反而踉盟主的敌人缔约,这项一反武士传统精神的剧烈反应,跟刘备一样,都出人意外,忍人所不能忍,终于才能艰苦地达到既定目标,以至作者山冈庄八惊叹他的勇气。
一千余万字的《德川家康》每一行每一页,都充满谋略、诡诈、杀机,但也充满忠贞、效命,和崇高的统一全国的理念。中国有两部书可以和它相比,一是《资治通鉴》,一是《三国演义》。《资治通鉴》因一直被封闭在艰深的文言文中,影响不大;而《三国演义》上的人物,却深入民心,成为影响中国人性格最巨的书籍之一。同样德川家康的风范,也影响日本,德川家康深受丰臣秀吉的信任,丰臣秀吉推心置腹,坚信德川家康是道义之士,因之托妻寄子。对于政治性的效忠,另一位曾和山冈庄八对谈德川家康的历史学者桑田忠亲,曾提出耸动人心的警告,他说:“一个绝对聪明的人,一旦发誓臣服某人,在他有生之年,绝对不能谋反。——不过,也只有傻瓜才会这么做。”德川家康终于负义,把丰臣秀吉的后裔杀尽。这使我们想起中国的司马懿,不同的是,司马懿是被迫自救,走上不归路,且由下一代动手。而德川家康却是主动地扫荡所有潜在敌人。二次世界大战后,日本人对美国人过度的恭敬卑屈,曾使人警觉到不是一个祥瑞兆头。忍人所不能忍的民族,一定复兴;不是只会高叫激情口号,自陷灾难的民族所能比拟。
德川家康几乎全部接受中国传统文化——除了科举制度,他写中国汉字、作中国汉诗、吃中国汉药、崇拜朱熹、崇拜朱元璋。问题是,朱熹不是一个活泼开阔的思想家,朱元璋则是一个愚昧的暴君,德川王朝终于颁布“锁国令”,中日两国遂开始共同命运,直到十九世纪,但结果却大大相异。十九世纪几声舰炮,日本解除枷锁后,短短时间,迅速成长,而中国在受到更多炮击后,迟迟未能建立一个现代化完整国家。遂有入认为: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德川家康的精神使日本复兴,中国却胜得凄惨,应验了古谚:爬得高、跌得重。原因之一是中国缺少德川家康这种无论崛起或没落,都贯穿着一股令当代和后世人慑服的精神,也缺少把这类英雄人物介绍给国人的文学作品。
要了解一个国家和一个民族,唯一的方法是阅读他们家喻户晓的文学作品——而不是阅读学院派的经典著作。读《三国志》不会了解三国时代,读《三国演义》却会立刻留下三国时代的深刻印象。了解日本亦然,《德川家康》的文笔引入入胜。假如你临睡前躺在床上阅读的话,你会蓦然发觉天已拂晓,因作者使用小说体裁,绕着史实的骨骼,想象力得以充分解放,无所拘束,使我们得以看到一个民族真实的本性。
我们尊重深奥的学术殿堂内供奉的典籍,但那是另一个层次,属于使人肃然起敬的知识遗产。但是,和广大人民结合成为一体的知识分子,却负有更沉重、更严肃的使命,他们把典籍中的精华,或典籍中所缺乏的活泼精神,用现代化的文学形式,和高水准的文字功力,烹饪成为人人都能品尝而回甘的美味。有目标、有深层含义的历史文学作品,和“说故事”绝不相同,对人民心智的成长,有很大的裨益。《德川家康》给我们的不仅是一部爱不忍释的超级长篇小说,而是一部传出来的信息:日本式权力游戏教科书;在非权力场合,则是日本式商业游戏教科书。无论在台北、在香港、在内地,有一种现象是,中国商人和日本商人做生意,都会发现,日本商人精密的计算,往往只留给你仅够你活下去的利润,使你既不愿接受,又不敢拒绝,于是茫然失措。在《德川家康》中,我们会了解,这正是日本文化深层元素,你只存在日本文化深层元素中才可以找出破解之道。
明治维新时代一度受到贬谪的德川家康,现在在日本人的心目中已成为半人半神,被尊奉为“东照神君”,作者山冈庄八长期的竭力经营,不但使这位影响日本兴衰的德川家康凸显无遗,更把承继大和精神的本质完全呈现。而山冈庄八这位作家更成为我们学习和超越的对手。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是中国传统战争观念,价值连城;但是如果仅只从欣赏的观点,接触日本这个民族,也将有无限的惊异赞叹,使我们的生命,更为丰富。
第一章 乱世破晓
天文十年,公元一五四一年。
是年,武田信玄二十一岁,上杉谦信十二岁,织田信长八岁,日后的平民太阁丰臣秀吉,尚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六岁孩童。
大海彼岸,一衣带水的邻邦大明国,已至其中后期。欧洲,查尔斯五世向法兰克一世宣战并入侵法国;亨利八世已继承爱尔兰王位,对苏格兰国王詹姆士虎视眈眈,只欲除之而后快……无论东方还是西方,处处笼罩着战争的乌云。
三河冈崎城内。
虽说还是冬日,但已到了正月,天气开始变得温和。院子里伊势的东条持广赠送的那棵柑橘树上,已经挂满金灿灿的果实,芳香四溢。恐是被香气所诱,院子里的鸟雀格外多。年仅十六的城主松平广忠已沉默地凝视鸟雀多时。和煦的阳光下,去年桃花盛开时节出生的长子勘六,不时爬到广忠身前,抬头看看愁容满面的父亲。
每逢此时,阿久的心头便若有冷风吹过。阿久乃松平广忠同族松平左近乘正之女,十五岁时嫁与广忠做侧室,广忠当时年仅十三。如今,她已是一个年轻的母亲。她身形虽显柔弱,却亦颇有几分娇艳。若是遣退侍女,只剩下他们三人时,看起来不像是一家三口,倒像是姐姐在看护和照料着两个弟弟。
“大人还未下定决心吗?”
阿久道,“您若不答应,妾身必将遭到严厉的指责,家臣也定然会以为,是妾身出于嫉妒才阻止大人作决断。”“阿久,你为何不像他们说的那般,表现出那么一点嫉妒之意?你我当时可是以正室相约的……难道你忘了?”
“妾身没忘……但一切都是为了松平氏的未来啊。”勘六这时依偎到母亲身边,阿久抱起他,继续道,“而且,听说於大小姐乃是出了名的美人,人们都称赞她有见识,有器量。真希望大人您能早早将她迎娶过来,好让家臣们安心。”
广忠猛然抬眼盯着阿久,年轻而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怒气:“你也想让我娶仇人之女,向对手俯首帖耳?”
“可这是为了松平氏大局——”
“休要说了!”
广忠狠劲拍了一下膝盖,神情激动,然后沉默不语,眼圈不知不觉红了。良久,广忠的声音有些嘶哑:“於大乃继母之女。对我来说,她既是仇人的女儿,又是名义上的妹妹。我怎可为了苟且偷生,娶妹为妻……”
他再也说不下去。
阿久再一次道:“作任何决定,都要考虑长远利益。”
她声音很低,却一字一顿,异常坚决。
广忠与阿久提到的於大,乃刈谷城城主水野忠政之女。刈谷与冈崎接壤。就在去年,广忠与忠政整整打了一年仗。
於大小广忠两岁,芳龄十四,姿色远近闻名。年轻的广忠倒也不是未生过一睹芳容的念头,但他只是把她看作继母华阳院的女儿、自己的妹妹,而非自己战败后被强加的可悲的联姻女子。水野忠政会晃动着他那颗肥圆的脑袋,带着阴险的笑容自言自语:“要是让於大嫁给松平广忠,对我来说可是有不少好处哩。”广忠一想到这些,便觉愤懑难抑。
“阿久,我生母去世之后,继母嫁过来,你知当时人们怎么议论?”
“这……我哪里知道。”
“恐怕你即便知道也不会说。每每想到这些往事,心中就觉得甚是难堪。”
“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不!”
广忠双眼冒火,“继母在刈谷城为水野生了五个孩子,忠守、信近、忠分、忠重,以及於大,个个容貌端正,身强体健。忠政为何舍弃为他生下那么多孩子的女人?又为何让她改嫁先父……”
阿久立刻扑到广忠膝上,道:“大人万万不可如此说话。您要是这般说,阿久我……我……”
此事中,阿久处境最是尴尬。水野忠政奸诈无情,他当年能够舍弃一个为自己生了五个孩子的女人,并让她改嫁松平氏,不难料想,他将女儿於大嫁到松平家之后,为广忠生下长子的阿久,将会有怎样的结局……
目前松平氏实力远逊对手水野氏。水野氏与松平氏同仕于骏府的今川氏。但近年来尾张的织田信秀势力逐渐扩张,广忠的叔祖,樱井的松平信定等人,则企图和织田信秀里应外合,将冈崎城据为已有。故,冈崎家臣阿部大藏、大久保新八郎忠俊等人,都苦口婆心劝说阿久:“无论如何,请夫人多多担待。城主还年轻,您定要劝他答应这门亲事。”阿久的命运就此被卷入关系松平氏生死存亡的大事之中。广忠却始终未曾应允这门婚事。他深信,先父清康乃是中了水野忠政的奸计,才娶了水野氏五个孩子的母亲。
广忠看看自己身边泣不成声的阿久,望望幼小天真的勘六,突然眼睛一亮,道:“阿久,我有主意了。”
他扫视了一眼周围,附在阿久耳边低语。
阿久听着听着,脸上渐渐没了血色。
“你明白了?”
广忠再次压低声音,小心环视了一下四周。
阿久紧紧盯着广忠的眼睛,颤声道:“这么做,太、太残忍……”
她的脸开始抽搐,放在膝上的双手也颤抖起来。
“这有何残忍,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话可以这么说,但於大小姐可是无辜的呀。”
“无辜?我又有何辜?我祖父和父亲都死于敌人刀下,我终有一日亦会如此。在这个世上,你不杀人,人必杀你。有人不就是为了生存,才把自家五个孩子的母亲送给对手做探子吗……”
“嘘——”
阿久打断广忠。空阔的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是阿久的侍女阿万。她禀报道:“太夫人从北苑过来了。”二人吃了一惊,面面相觑。广忠慌忙起身,准备去迎接继母。
“不必拘礼。都坐着吧,这样甚好。”清脆的声音传来,继母华阳院满面笑容走了进来,“呵,勘六也在。才几日未见,又长大了好多。来,乖孩子,让祖母抱抱!”广忠之父清康遇刺后,华阳院便落发为尼,法号源应。她虽已三十好几,却风韵犹存。勘六似很是喜欢祖母,喜滋滋地爬上华阳院的膝头。
“今日天气真好,”华阳院哄着膝头的婴儿,道,“从北苑过来时,顺道瞅了一眼酒谷和风吕谷,见到三五成群的黄莺,梅花也快开了,时日过得真快。不久前还与水野氏在寒风中征战呢。”
广忠略带讽刺地看了华阳院一眼。华阳院并不理会,若无其事地继续道:“广忠,於大今日晨来函了。”
听到此话,阿久轻轻站起身,走了出去。
“年轻女子总是满脑子想着高兴事儿。她为松平氏和水野氏的和谈而高兴。信中哪,还猜测你的品性习惯,口气中对未来满心欢喜呢。终究还是不知道世事的艰险哪……她又明白多少人情世故?”华阳院轻轻举起勘六,大声笑道:“小勘六,比起你过世的祖父,你爹还差得远啊……如今东有今川,西有织田,甲斐有武田,小田原有北条。诸强环峙,松平水野继续争斗,只会两败俱伤,最终被人一口吞掉。广忠,这门婚事啊,可是我思前想后才提出的,你好生想想吧。”
言罢,华阳院放下勘六,在他的笑脸上亲了一下。
广忠对继母的自以为是和悠然自得实在难以忍受。父亲生前也确实承认这个女人颇有才识。正因如此,广忠听到她拿自己与父亲比较,责怪他太不成熟时,不禁暗自恼恨,但口头上却道:“这个嘛,既然是母亲的意思,孩儿自然没有异议。”
“哦,如此我便放心了。其实,这也是你父亲的心愿。”
“父亲的心愿?”
华阳院直视着广忠:“广忠,女人悲哀的命运,男人终无法明白。人生浮华,生离死别,都如梦如幻。一女侍二夫三夫,不过是为了子孙代代繁荣昌盛。”
“母亲的意思……您想在冈崎城中留下水野氏的血脉?”
“不,是要留下你父亲托付下来的、我这个老太婆和松平氏共同的血脉。”
“哦。广忠低吟一声。事实上,他对继母嫁给父亲的真实情形不甚清楚。他一直识为,一切都是水野忠政的阴谋,继母乃是被水野强行塞给父亲做续弦的。
可事实并非如此。清康主事时,松平氏实力远胜水野氏。一日,清康拜访水野忠政,在酒席上见水野夫人风姿绰约,不由口出戏言道:“把这个美丽贤淑的女人给了我罢。”华阳院当时已是五个孩子的母亲了,可卑弱的忠政却不能对清康的戏言一笑了之。由于畏惧清康,忠政不声不响休掉了妻子。未久,清康便把华阳院娶过了门。华阳院那时的不幸,何人可知?
如今,松平水野两家的实力跟当时完全调了个个儿。为了避免再生这种悲伤,华阳院希望两家能够紧密联系起来。但每战必失、日渐势衰的广忠,哪里能解得她的这些心思?
“母亲既然这般说,我就娶她过门。但,於大若是不能生育,我便休掉她!母亲可同意?”广忠有些咄咄逼人。华阳院却微笑着点了点头,她神情间流露出来的淡漠又激起了广忠的意气。他竖起双眉,道:“还有,若是松平水野两家迫不得已再动干戈,我必将水野氏赶尽杀绝。斯时请母亲莫要阻拦我。”
华阳院又笑了:“你自便吧。”男人的世界是一个崇尚武力的修罗场。
在那里面,女人能做的事只有一件,便是委曲求全,生儿育女,让下一代来征服统治这个世界。
广忠无言以对,再怎么意气用事,他亦不能将方才与阿久耳语之事说出口。正在此时,众家臣神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主公,刈谷城派来了使者。”大久保新八郎刚一坐下,便急切道。
“看来水野忠政对这门婚事甚是热心。”
高大壮硕的阿部大藏自言自语地说着,向侍女阿万递了个眼色。阿万心领神会,从华阳院手中接过孩子,去了。
“现在我们只能忍。”叔父藏人信孝带着几分顾忌,暗暗看了一眼华阳院,叹道,“我们必须积蓄实力……而且於大小姐乃太夫人的亲骨肉,这也算得上一门不错的姻缘。”
“不,这些只是小事。我们须综观全局。”大久保新八郎直视着广忠,道:“究竟谁能称霸天下,我们必须心中有数。”
“谁能?”
“听说武田晴信时时觊觎骏府,但今川氏正如日中天,织田信秀也正以日出之势迅速扩张,足利氏家臣们亦不可轻视……在诸强夹缝之中,小藩必须避免相互争斗,力求睦邻友好,同声连气,不惜一切生存下去。”
“言之有理,现正值危难之机,婚事又是对方主动提出,真是祖宗在天有灵,帮助松平氏获此良机。”
华阳院一直在一旁,听着众人讨论,微笑着默不作声。此时她挥了挥手,道:“各位不必担忧。”
“太夫人的意思是……”
“我已劝过广忠,他会顾全大局,娶於大过门。你说呢,广忠?”
广忠满脸不快,把头扭到一边:“这种好事,孩儿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