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前言
给自己人的贴己话:
书是武汉出版社出的,书名是《正面抗日战场第一部——我的家在松花江上》,以后的每本书都会有一个独立的书名,这也是我与出版社达成的一个妥协,“八千里路云和月”可能会作为今后其中一册的书名。大概在九月十八日前后全国上市。大家愿意买来放家中或赠送朋友的,在下先行谢过,不买的也没关系,能来帖子里支持一下老关,已经感激不尽。我希望全套书能够出齐,当然书的数量就会多一些。我也知道出版社的意思,卖得好,书出得越多越好,如果卖得一般,不用出版社说,我也是个知情识趣的人,这又不是自费出书,总不能让出版社赔本吧,能出到几本就几本了。
以上是给我的书打打广告,以后可能还得自己出来吆喝。毕竟这不是一个酒好不怕巷子深的时代,而我更希望把这套书全部出完。当然,作为作者,真正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全部情感都投入到写作中去,让读者看后觉得有收藏的价值。
在寻访抗日战场的时候,我遇到最多的问题是,什么年代了,你们找这些地方有意思吗?问这个问题的,年轻人居多。其实,我这部书也可能面临这个问题。我想说的是,我不是愤青,我写的抗战可能与之前的任何一部都不同,我想写的,是一个民族曾面临的困境和抗争,一个无数中国人曾困惑、曾纠葛、曾奋斗的历史,他们曾像我们一样的年轻。
在我把前面评论都看完的时候,我看到一个朋友问我对钓鱼岛的看法,我愿意把这句话送给大家:来自外部的威胁从来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我们最大的敌人是我们自己,古往今来,一向如此。而这,也是我在书中反复阐述的一个观点。
序
写在“八一五”边上:不是八年抗战,是十五年抗战
我这一两年,一直在写一个以正面抗战为主题的长篇文章,就叫《正面抗日战场》。因为一直觉得,现在还没有一部真正非常详细的,能够一点点把正面抗日战场写清楚的著作。一寸山河一寸血。不能单纯以最终的成败论英雄。那些为了民族大义而流血牺牲的战士,我们已经遗忘太久,必须重新从泛黄的故纸堆中将他们一一捡拾出来,重新擦亮。
刚刚在新浪博客上发连载时,看到比较多的评论是:既然你说的是正面抗日战场,怎么会从东北和张作霖讲起,要知道,那时离“七七事变”还远得很哩,是不是跑题了,而且跑得很严重。
我想,之所以有这么一个疑问,与我们脑子里一直存在的一种习惯性思维有关,那就是,一讲到抗日战争,肯定是“八年抗战”。
但我想告诉大家的是,其实抗战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起,在史学界早就有争议了。不独国内专家有不同意见,甚至我们当年的敌人——日本,在界定中日战争时,也把起点确定为“九一八”事变,因此他们称抗战为“十五年战争”。
任何事的发生都有缘由。全面抗战,也就是“八年抗战”,不是一下子就爆发起来的。事实上,“七七事变”发生时,日军已对北京形成了包围,而日本人当初的构想,是想把华北平津作为“满洲国”,也就是东北的隔离带的。
这个时候,东北已被日本入侵达七年之久。
有人可能会说,这七年里面,主要是东北义勇军在作战,那是敌后战场,而不是正面战场。
这种说法是值得推敲的。事实上,在“九一八”事变后的很长时间里,日本并没有能够完全占领东北,特别是黑龙江。
民族英雄马占山属于东北军中的黑龙江军,而黑龙江军又属于东北军中相对强悍善战的一支正规部队。马占山发起江桥抗战,就是阻止日军进入黑龙江,包括其他义勇军,也延缓了日军对东北的占领,所以,在东北被完全占领之前,这里不是敌后战场,而是正面战场,这也是我在连载时,用了很大篇幅来描写马占山和东北义勇军的原因所在。
除了东北之外,中日两国政府军队的直接碰撞也从没有中断,甚至还有大规模作战。
比如“九一八”事变后仅仅几个月不到,就爆发了1932年的“一二八淞沪会战”。这是中国最早与日军进行的一次大会战,参战部队除19路军外,还有数量相当的国民党中央军精锐部队。又比如1933年的“长城抗战”,它实际上也是一次大会战,中央军、东北军、29军、晋绥军都参战了,总人数达到了二十万以上。这两次会战,都有中日两国政府的背景。一直到1936年的绥远之战,虽然是由傅作义的绥军出面,打的是满蒙伪军,但近年的史料表明,它的后面也有国民政府策划并支持。
或许你会说,不叫“十五年抗战”,而叫“八年抗战”,可能是中国没有正式对日宣战的缘故。
然而中国对日宣战,还是太平洋战争后的事,而不是在“七七事变”之后,那时即使“八年抗战”也已经打了过一半了。
日本入侵东北,是抗战的“原罪”和起点,而抗战又以暂时失去东北为开始,以胜利收复东北乃至台湾为结束,这是我一直抱有的观点。
另外,我想说的一点是,对于历史,我们应该抱有一点起码的温情和对前辈的尊崇。
我常常看到在一些描写抗战的作品中,把失败的中国军队写得狼狈不堪,作者甚至用一种嘲弄的口吻来极尽笑骂之能事。
每每这时,我都倍感无语,同时感到非常之痛心。
无知者无畏,岂后辈小子之谓乎。
作为正面抗日战场的主要力量,国民党的确是一个相对松散的军政团体。有很多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所以才有延续多年的军阀混战,某种程度上,如果没有内部争权夺利的中原大战,“九一八”事变可能不会那么早发生。
1930年的9月18日,张学良调兵十万入关,以参加中原大战。一年之后,1931年的9月18日,就爆发了“九一八”。这并不是偶然的。所以,我在《正面抗日战场》中写了很多国民党军阀、政客的内耗和权斗,这些内耗和权斗影响了抗战力量的发挥,也在客观上造成了侵略者的乘虚而入。
但总体而言,在抗日战场上,并不能一味谴责国民党及其政府的“腐败无能”。当时,无论在国民党领导的正面战场,还是共产党领导的敌后战场,环境都是一样的严酷,强弱对比也是一样的悬殊,一个又一个失败是不可避免的。
然而,人这一生,难道就只能生活在社会达尔文主义的氛围中,除了胜利就是失败吗?
恰恰相反,在抗战史上,很多生命的辉煌,正是在所谓“失败”之后盛开绽放的。
中条山之战失败了,滇军名将、身为上将军长的唐淮源饮弹自尽。他认定,在抗日战场上,“只有阵亡的军师长,没有被俘的军师长”,所以要“为国家为民族保全人格”。
枣宜会战,你也可以说它失败了,因为作为集团军总司令的张自忠都当场战死殉国。可是张将军的死,让日军都为之感动不已,称他是“绝代勇将”、军人楷模。
没有这么多感人肺腑的失败,我们能想像抗战有胜利的那一天吗?
我总觉得,我们今天纪念抗战胜利,不仅仅是愤怒声讨侵略者的罪恶那么简单,也应该知道,我们的先辈们,无论是国民党爱国将士,还是八路军新四军,都曾经是真正的勇士,都为这场卫国战争的伟大胜利作出了卓越的贡献。可以说,在他们身上,体现了我们这个民族的特质和传统文化中比较优秀的一面。
如果要弘扬传统,这就是最好的传统。
九一八寄语:你对历史有多少温情和敬意
先讲两件事。
因为“重走正面抗日战场”,我们在沈阳寻找“九一八”的重要见证物——北大营遗址。但是没有人知道它在哪里,最后还是一位老人出来告诉我们,北大营的主体其实早就被拆毁了,变成了居民小区。几年前,作为北大营的最后一块完整遗迹,马厩也被铲车铲平,成了通用汽车的二期项目。
当地政府说,拆就拆了吧,不就是要纪念吗,我们在旁边立一块碑代替好了。
这是一件。
另一件,是在抚顺的平顶山惨案纪念馆,看到了一幅触目惊心的画面:八百多具白森森的骨骸呈现在面前,做着各种挣扎的姿式。
馆长亲自陪同,他用凝重的表情和语调告诉我们,这是九一八后日军针对平民发动的一次大屠杀,牺牲者中,老弱妇孺占有大多数。
两件事联系在一起,让我想起了我们对待历史的态度。
在记忆中,九一八是耻辱的开始,无论是北大营的溃退,还是平顶山的屠杀,都不是那么令人愉快的事,既然不愉快,就往往会被人们选择性遗忘,比如中国的戏曲中,结局基本是一个套路,那就是欢天喜地的大团圆。
一切似乎都那么合情合理。
但是,我仍然会对那位馆长表示敬意,而对拆毁北大营的做法表示愤慨和痛心。
我想起了一面墙壁,一面残存的石墙,它叫哭墙。
很多年前,犹太人建立了他们的王国,很多年后,他们被迫流亡,昔日的王宫只剩下了断壁残坦,也就是哭墙。
此后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犹太人来到这里,面对着哭墙,默默祈祷,长跪悲戚。
他们不会咒骂先人的无能,也从不会选择故意遗忘,他们只是在历史面前伏首痛哭,为民族遭遇不幸而痛哭,为背井离乡而痛哭,为无数被异族杀害的同胞而痛哭。
然后,他们把祈求和祝愿写在纸上,塞进墙壁的缝隙。
我知道,这里面有宗教的因素。但是这样一个民族,难道不值得我们尊敬吗。
怕痛,你就永远进步不了。
我在书中曾经多次表达过这样的意思,即在九一八事变中,东北军自己负有很大的责任。但是当我经人引导,又奇迹般地找到一座至今尚存的北大营营房时,我真的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
营房还在,昔日的主人却已经不在了。
有谁知道,中国空军“四大天王”中,有三位都是东北人。“空军战神”高志航、“红武士”刘粹刚、“金刚”李桂丹都是九一八前后进入空军服役,并在抗战中成为超级英雄的。其中,高志航等人直接就来自于东北军。
还有无数的东北军官兵,在后来一次比一次更为惨烈的大战中血洒战场,倒在抗日战场的时候,许多人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未能留下。
终其一生,他们再也没有能够重回故土,回到这些让他们魂牵梦萦的营房。
很多时候,民族的悲剧也是个人的悲剧,而这种悲剧情结往往具有穿透人心的力量,难道它们还不足以打动我们吗?
我真心希望,北大营,平顶山,包括南京大屠杀纪念馆这些遗迹都能一直保留下来,毕竟,纪念不是敷衍,不是心不在焉地树块碑就能打发的。
每个民族都会有伤口,请直面伤口,给历史一点温情,给先辈一点起码的敬意吧。
第一部 我的家在松花江上
一切都得从那个被旗人称为龙兴之地的满洲(东北)说起。
日俄战后,日本从俄国手里那里拿到了南满铁路和旅大(旅顺、大连)的租借权。这就是所谓“满洲权益”的由来。
刚开始,日本人脑子还算清醒。一手策划甲午战争的伊藤博文就说过这样的话:“满洲不是日本领土,满洲是清国领土,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
伊藤并没好心到要做清国的发言人。只是当时稍有见识的东瀛政治家都知道,日本要想独吞东北尚无把握。
但是日本已经取得的“满洲权益”必须有人维护。换言之,他们需要在中国找一个自己的利益代理人。
于是,列出了海选名单。其中有一个候选人的名字叫做张作霖。
该介绍一下老张的简历。
老张是当土匪(东北叫胡子)打家劫舍起家的,即使在民国那些大小军阀中,这出身也实在有些说不出口。比起他的老对手直系老大吴佩孚,那就更相形见拙了,人家那是秀才水平,《春秋》读得如数家珍,抗战后的诗词更有点岳武穆的意韵,一句“叹江山如故"就不是寻常丘八大老粗能吟得出来的。
好在英雄不问出处。那年头,混不出来的叫土匪,混得出来的叫老总。
张作霖的祖籍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是山东,一种说是河北,反正不管是哪里,有一个事实很清楚:从他爷爷辈起,就是闯关东的,到了他这一代,仍然在闯关东。
那几代人的命运,在李幼斌版的《闯关东》中可以窥见一鳞半爪。
其实一开始,关东并不需要“闯”。它是主动招生的。
满清入关后,东北地多人少,一片荒芜。清政府为了吸引汉民去开荒,什么优惠政策都用上了。
当时有明文规定,你只要到了东北,就可以把自己当成是在外地开会住宾馆,什么也不用带,连毛巾牙刷都不要。政府会无偿供给你粮食、土地和耕牛,条件是必须加入当地户口,在东北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