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杉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当演员，两岁的他就有表演欲望，喜欢在人前唱歌、跳舞，希望别人注意自己。一直以来他是家中的开心果，从幼儿园回来，站在屋子中间背诵新学的儿歌，跳只看了一遍就学会了的舞蹈，逗得家人欢乐开怀，还省了开电视。上学后，他每天把学校中的见闻告诉父母，声情并茂地模仿各个同学，十分传神。

他攒了很多《大众电影》杂志，一摞一摞，是他最珍爱的宝贝，没事就拿出来翻翻。为了提高素养，培养气质，他在少年宫报名学舞蹈、唱歌、钢琴和绘画。

邻居开玩笑地对他妈妈说：“你的宝贝儿子将来准是个大明星！”青杉的妈妈只是笑，说：“做演员可不容易。”

也许是应了妈妈的话，高考那年他报考表演系，面试没通过，次年再考，还是落榜。幸运的是父母都理解他，既不催，也不苛求，只是妈妈偶尔担心地说一句：“就算考上了，那么多演员，并不是每一个都出名。”

妈妈对任何事都抱着怀疑态度，因此对这句话他不以为然，但是一年年蹉跎，折了他的锐气，第三年面试，他已经不剩多少自信，又一次失败。邻家妹妹小荷看他情绪低落，主动拉着他出去转。他暗暗苦笑，小荷比他小两岁，今年都要高考了，而且弹得一手好钢琴，报考音乐学院肯定没问题，而他还抱着表演的梦想，挣扎在面试门外。小荷要去面试了，非常紧张，悄悄地请求青杉陪着她。同龄人一起说说话，能帮她放松。青杉义不容辞。领取报名表的时候，小荷说，你闲着也是闲着，一起报名去试试吧。就这样，青杉阴错阳差地上了音乐学院声歌系。那年他十九岁。后来他听录取他的老师说，他们录取他的原因是“他有月光一样清澈的嗓音”。

小荷没有通过面试。她最后考取了经济管理专业，致力做女企业家。拿到录取通知书，两个人共勉。小荷说：“杉哥，成啊你，没看出来啊，深藏不露啊，赶紧给我签名，将来你出名了我把你的签字一卖，做我公司的启动资金。”青杉对于这个意外没有太多惊喜的感受，笑着说：“好，将来我落魄了，还要请企业家救我呢。”

那一年的仲夏夜，青杉第一次在毕业后参加同学聚会。聚会上，他惊奇地发现二十岁的少男少女们都当自己是大人了，男生拿起了啤酒瓶，女生穿上了妩媚艳丽衣服，开口闭口都是新名词。只不过离开校园两年，他就感觉自己落伍了。但是他丝毫不以为意，生活中的每一种体验都是他的财富，因为他的目标是要当演员，他在积累，等待喷薄的机会。聚会上，同学们互相戏称，称学管理的为企业家，称学数理化的为科学家，称他为音乐家。他对同学们的善意回以开朗的笑容，但其实他心里有数。

和他做了两年同桌的路威醉后低声对他说：“可惜啊青杉，如果你毕业那年就报考音乐学院该有多好，你知道吗，那个时候咱们的班花特别喜欢你，就等着高考结束向你表白，没想到你没有考上大学，让她很发愁，这件事就耽搁了。结果现在人家有了男朋友，太可惜。”

青杉付之一笑。他知道这件事。那女孩有一双温柔的眼睛，目光常常投注在他的身上，他虽然不喜欢她，但每次都会怦然心动，心里泛起一股清甜。

人世悄悄改变，每个人都在长大。

他有三个室友，分别是学民族乐器的小峰、王勃，学钢琴的郁明。郁明平时不住在宿舍，自己租了房子在外面住。这倒不是因为和其他人不合，而是因为怕扰民。他的“别墅”里有电吉他、架子鼓、贝司等乐器，常常和另外一些音乐爱好者组成乐队，学钢琴的郁明是理所当然的键盘手。几个室友常常相约到他的“别墅”去玩。

小荷到了厦门，每个月都要写信来。青杉对每一封都认真回复。

他的生活平静无波。老师问他：“青杉，为什么闷闷不乐？”

他惊讶，说：“没有啊。”

年轻的老师亲切地说：“时光要好好利用，享受你的每一天。”

青杉点头。他知道自己心有不甘，这种不甘潜藏在心底，无意中会流露出来，只是一点点，但在一个本该神采飞扬的年纪，这一点点都格外醒目。

除了专业课，他翻阅的书籍都是关于个人修养和表演的，室友以为他是追星族，说：“有一天你也会登在上面。”

他说：“会的，我们都会。”

大一的下半学期，他提出要转学作曲。歌唱总让他觉得被占用了很多时间，虽然他不能去表演，这段时间闲着也是闲着，但是他不愿意。

教声乐的老教授十分喜爱这个清新秀颀的男孩，学艺术的孩子气质高华不算稀奇，可不知为什么，他给人的感觉格外耀目。

老教授问他：“你有什么不顺心吗？”

他摇头，说：“我只是不喜欢唱歌。”

“那你喜欢作曲吗？”

他沉默。

“如果左右都不喜欢，改变就没有意义了。你的声音条件很好，假以时日，应该会有成就。”

“我不是担心这个。”

老教授看着他。

他叹息：“甲之熊掌。”

老教授有些惊异。二十岁的孩子的脸上，怎么又出现这么真切的悲哀，悲而不伤，教旁人看了恻然。

他决定对老师推心置腹。

老教授听完，沉吟片刻，说：“你有没有想过，歌唱也是一种表演，不要把它狭义了。你学的是美声，别忘了，还有歌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