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个胸围不是我自己的,是我妈妈的。一天,妈妈跟我说:“周蕊,你该戴胸围了。”因为提不起勇气自己去买胸围,所以我偷偷用了妈妈的胸围。那个胸围是肉色的,两个乳杯之间缝上一朵红花。
我自己拥有的第一个胸围是向街上的流动小贩购买的,他是一个男人,用手推车推着胸围在闹市摆卖,数十个胸围堆成一个个小山丘,场面很壮观。
我现在是一个内衣零售集团位于中环总店的经理,这间店专门代理高级的法国和意大利名牌内衣。这段日子所遭遇的故事告诉我,女人的爱情和内衣原来是分不开的。
我工作的总店位于中环心脏地带一个商场的二楼,这里高级时装店林立,租金昂贵。除了我之外,还有两名店员:二十六岁的安娜和三十八岁的珍妮。安娜是个十分勤力的女孩,缺点是多病,经痛尤其厉害,脸色长年苍白。珍妮是两子之母,是公关能手,跟客人的关系很好,体健如牛,跟安娜配合得天衣无缝。安娜和珍妮还有一个好处,安娜只有四十一公斤,珍妮有六十八公斤,她们的体形绝对不会引起任何一位进来的客人的自卑。
高级胸围有一个哲学,就是布料愈少愈昂贵。布料愈少代表愈性感,性感而不低俗是一种艺术。一个女人能够令男人觉得她性感,而不觉得她低俗,便是成功。
聪明女人懂得在性感方面投资,因此我们的货品虽然昂贵,却不愁没有顾客。
我们主要的顾客是一批高收入的职业女性,那些有钱太太反而不舍得花钱,我见过一个有钱太太,她脱下来的那个胸围,已经穿得发黄,连钢丝都走了出来。女人嫁了,便很容易以为一切已成定局,不再注意内衣。内衣生意最大的敌人,不是经济不景,而是婚姻。刺激内衣生意的,则是婚外情。
这天,差不多关店的时候,徐玉来找我,店外经过的男人纷纷向她行注目礼。她是意态撩人的三十六A。
“周蕊,你有没有铅笔?”徐玉问我。
“原子笔行不行?”我把一支原子笔递了给她。
“不行,要铅笔。”徐玉说。
我在抽屉里找到一支铅笔,问她:“你要写什么?”
“我刚刚拍完一辑泳衣照,导演告诉我,拿一支铅笔放在乳房下面,如果乳房压住铅笔,便属于下垂。”
我认识徐玉不知不觉已有三年,那时我在设计部工作,徐玉来应征内衣试身模特儿。她的身材出众,身高一米六五,三围尺码是三十六、二十四、三十六,皮肤白皙,双腿修长,穿起内衣十分好看,我马上取录了她。自此之后,我们时常贴身接触,成为无所不谈的朋友。我曾经精心设计了几款胸围,向我那位法国籍上司毛遂自荐,希望他把我的作品推荐给总公司,他拒绝了。徐玉知道这件事,邀约我的法国籍上司吃饭,向他大灌迷汤,极力推荐我的作品,他终于答应把作品送去总公司。这件事我是后来才知道的。可惜,总公司那方面一直杳无音信。
“怎么样?你的乳房有没有下垂?”我问她。
“幸好没有。”她满意地说。
“大胸不是一件好事。”我吓唬她,“太重的话,会下垂得特别快。”
“我认为导致女人乳房下垂的,不是重量,也不是地心吸力。”徐玉说。
“那是什么?”我问她。
“是男人那双手。”徐玉叽叽地笑,“他们那双手,就不能轻力点。”
“我想买一个新的胸围。”徐玉咬着铅笔说。
“你上星期不是刚买了一个新的吗?”我问她。
“不要提了,前几天晒胸围时不小心掉到楼下的檐篷上,今天看到一只大鸟拿来做巢。”
“那可能是全世界最昂贵的鸟巢。”我笑着说。
“那只大鸟也许想不到在香港可以享受一个法国出品的蕾丝鸟巢。”徐玉苦笑。
已经过了营业时间十分钟,我吩咐珍妮和安娜先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