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西酒吧的窗户全漆成黑色。不远处“轰”的一声爆炸,把窗户震得嘎嘎响。听到这声巨响时,有人话说了一半,楞住了。酒盘托在肩上的招待,脚才刚提起来,当场定住不动,活像尊雕像。震撼人的噪音像尘埃落定一样逐渐平息,然而好一阵子,酒吧里仍然一片死寂,好像在致意一样。
有人说了一句:“耶稣基督!”大家胸中憋着的那一大口气这才喘了出来。和我们同桌的博比·鲁斯兰德点起一支烟,说:“听起来像是炸弹。”
斯基普·德沃说:“樱桃炸弹。”
“就这样吗?”
“足够了,”斯基普说,“樱桃炸弹的威力可不小。你只要把它外面的纸换成金属片,同样的火药可以让玩具变成武器。如果你点着一枚又没把它扔出去的话,那你下半辈子就只能用左手了。”
“这声音大得实在不像鞭炮。”博比坚持说,“像炸药或手榴弹之类的。我可没骗你,说不定是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了。”
“大家瞧瞧这个演员,”斯基普充满感情地说,“你们能不爱上这个家伙吗?在壕沟里奋战,在山头上喝风,在泥巴里摸爬滚打。博比·鲁斯兰德——身经百战的老兵。”
“你是说身经百醉吧?”有人说。
“你他妈的。”斯基普说。他用手胡噜博比的头发,“‘听,我听到了大炮的咆哮’,你听过那个笑话没?”
“那笑话还是我告诉你的。”
“你说那声音像炸弹爆炸?你什么时候听过枪声?上次他们打仗的时候,”他说,“博比从他心理医生那里弄来一张证明:‘亲爱的山姆大叔,请原谅博比临阵脱逃,因为他一听到枪声就会发狂。’”
“我老爹的主意。”
“可是你好像也抗争过。你说:‘给我一把枪,我要保护我的国家。’”
博比笑了。他一只手搂住他的女朋友,另外一只手拿起酒杯。他说:“我再说一次,那声音像炸弹爆炸。”
斯基普摇了摇头,“炸弹不是这么回事,不一样,声音不一样。炸弹像是一个巨响的音符,但是比樱桃炸弹平稳得多,手榴弹又是另一回事,它比较像弦乐。”
“失去的弦声。”有人说。另一个人说:“大家听听,这挺有诗意的嘛。”
“我这家酒吧本来想取名叫‘马蹄铁与手榴弹’,”斯基普说,“他们不是说,快点进来,免得被马蹄铁踩、手榴弹炸嘛。”
“这名字不坏。”比利·基根说。
“只是我的合伙人很讨厌这个名字。”斯基普说,“该死的卡萨宾说这不像酒吧的名字,倒像是那种俏屁股时装小商店或是苏荷区卖玩具给私立小学那些学生的铺子。但我不知道。马蹄铁与手榴弹,名字挺响亮的啊。”
“马屁铁与手淫弹。”有人接腔了。
“也许卡宾莎说得不错,就是有人会扭曲我的创意。”他对博比说,“你刚刚不是提到不同的声音吗?那你千万不能错过迫击炮。哪天我叫卡萨宾跟你谈谈,那故事才叫恐怖。”
“好啊。”
“马蹄铁与手榴弹,”斯基普说,“我觉得咱们的酒吧就该叫这名字。”
斯基普跟他的合伙人约翰·卡萨宾为他们的酒吧取名叫“小猫小姐”,很多人建议他们不妨叫做“枪林弹雨”,这是西贡一家很有名的妓院。我在吉米·阿姆斯特朗那儿已经喝得差不多了。阿姆斯特朗酒吧位于第九大道,五十七街跟五十八街之间。小猫小姐则在第九大道跟五十六街交叉口后面,又小又吵,我实在没法消受。周末我是绝对不去的。不过星期一到星期五夜里,酒客散得差不多、噪音明显降低的时候,这地方还不坏。
那天晚上我挺早就到了。我先在阿姆斯特朗混到半夜两点半。那时店里只有四个人——比利·基根在吧台后,我坐在吧台前面,远远地坐着两个护士,她们在喝黑俄罗斯。比利准备打烊,两个护士步履蹒跚消失在夜色之中,我们两个则跑到小猫小姐再消遣一下。四点钟,斯基普也把店关上,我们一伙人又转到莫里西酒吧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