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冬天,总觉得心神不宁。
星期一,中午十二点三十分。
我望着“谷口乐器”从左到右的立体文字,啃着夹馅面包。刮起的风异常温热,大概是因为这栋办公大楼的顶楼总是聚集着很多人吧。
“再过半个月就是腊月了……”
我回头。不论男女员工,都没有人穿外套,有人靠在铁网上说笑、有人坐在长椅上吃便当,也有人皱眉盯着手机屏幕,大家都以各自的方式度过一个小时的午休。铁网上停着几只鸽子,看似和平地鼓起喉咙咕咕叫着。
这是位于中野区的老字号乐器行——谷口乐器总公司大楼的顶楼。
我看着鸽子的时候,突然想起了秋绘。认识她也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秋绘就坐在小公园的长椅上,独自望着鸽子,四周都是高楼大厦。
眺望着最爱的鸽子。
秋绘的反应我至今还记得很清楚,当我下定决心向前搭讪时,她吓了一跳并抬起头,当她看到我的容貌时,更是吓得浑身僵硬。不过,她立刻露出笑容。那个笑容,我认为是她下意识要消弭某种“歧视”的表现。第一次看到我的人,只要还有一点良心,都会做出相同的表情。不过,秋绘的表情有点不一样。我看到她的笑容,觉得初次见面的我们俩确实有什么共通点,此人一定能了解我——我有了这样的想法,然而……
“结果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秋绘搬出我家已经七年了。
她死后已经过了六年十一个月。
秋绘完全不跟我商量,也没有一点蛛丝马迹,我甚至连不好的预感都没有。原来在真实人生里,坏事发生前是不会有任何坏预兆的。那时候,我才明白这个道理。
在福岛县的山林里发现了她的遗体,就在从林道穿越树丛,往山里走约五分钟的地方。据说,秋绘用绳索将自己吊在一棵大麻栎上,没有留下遗书。秋绘选择上吊的场所是我们曾经去过的旅游地点。
之后,我开始拒绝与他人深交。
不——我原本就对其他人不感兴趣。从小,在更衣间的镜子里看到自己模样的那一天开始;自从承认眼前这个凝视着自己的少年异于常人,有着可怕容貌的那一天开始。
“跟你说一件毛骨悚然的事。”
这样的话语传进耳里,把我从郁闷的回忆中摇醒。
两个身穿蓝与白衬衫的年轻人并排坐在长椅上,刚才切入话题的应该是这个穿蓝衬衫的男人。
“毛骨悚然的事?”
白衬衫反问。
“对,你知道狗鼻子为什么比人类灵敏几万倍吗?”
“问得真突然……不,我不知道。”
“答案很简单。不过在公布答案以前,希望你仔细听我接下来要讲的事。”
“你到底要讲什么?”
“就是毛骨悚然的事啊。”
这两人的对话让我非常感兴趣,因此我集中精神聆听。
“你知道我每天都搭内房线上下班吧?”
“我知道,从袖之浦要花将近两个小时绕行东京湾,对吧?”
“那你也知道三天前有一架韩国飞机坠毁的事吧?”
“当然知道啊,那天晚上每个频道都是那起新闻,隔天报纸的头条也几乎都是那个,不是吗?一般报纸和体育类报纸都是。”
我想发达国家没有人不知道那起事故吧。一架满载三百名以上乘客的韩航客机,撞上了阿苏山的山腰,爆炸后起火燃烧,机上无人生还,其中有四名日本乘客。不过,这是指寻获的遗体与乘客人数相同,据说大部分的遗体损伤得很严重,别说身份了,连性别都分辨不出来。失事原因好像是引擎出现不明故障。
“好,那就很容易听懂我要讲的事了。”蓝衬衫这么说道,便压低音量,“我在每天上下班的那班车上,一定会看到一个年轻女孩。她的身材很好、皮肤很白,脸上戴着一副超大墨镜。一头乌黑的长发总是垂落在脸颊两侧,服装呢……也许有点花俏,不过品味还不错。”
“这样啊……然后呢?”
“这个女人一上车,一定会面朝车门站着。她在行车途中,一直站在靠海那边的车门,望着窗外,是一直哦。她保持同样的姿势,偶尔发出小小的笑声,呵呵呵地笑着,好像很好笑。从以前开始,我就一直很好奇她究竟在看什么,所以前一阵子……大概在两个星期前吧,我试着站在她身后,跟她一样望向车窗外。然而,外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成不变的风景。我配合那女人发笑的时机往外一看,完全没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什么也没有。”
“真的很诡异,不过那大概只是……”
“等等,我还没讲完。”感觉蓝衬衫的语气还是很认真,“那个女的只有在电车行进的时候才会望着窗外。一旦电车进站,她就低头不动,好像不想让月台上的乘客看到自己的脸。等到电车离开月台后,她又像先前那样抬起头。”
“然后呢?继续望着窗外发笑?”
“对,又开始呵呵呵地笑。那女人一直重复这样的举动,一进站就低头,一驶离月台就抬头。”
“是不是对自己的容貌没自信?那个女的很喜欢在上下班时看风景,然而并没有引以为豪的容貌,所以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的脸。她一直戴着墨镜,应该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吧!”
“一开始我也这么想。那头长发垂落在脸颊两侧,感觉像是不想让周遭人看见自己的容貌。但是,就算那样也太奇怪了吧?那个女的究竟看到什么在笑呢?我实在搞不懂。”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笑点啊。有些事你怎么看也不觉得有趣,但是看在别人眼里,可能很爆笑。譬如说云……”
“不是那样的。”那个声音伴随着深刻的恐惧,“其实最近,我……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