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看电影
到了高中,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围墙好高,课桌好冷,老师好凶,就看你老实不老实了。我一直都是个老实孩子,不跟
陌生人说话,不跟不喜欢的人来往,不跟不讲理的人讲道理。我骑着一辆凤凰牌自行车,早出晚归,风雨无阻,往返在家和学
校之间。我茫然地背课文、记单词、演算习题,我每次模拟考试都徘徊在四五十名之间。偶尔我会买两盘盗版磁带听一听,然
后在晚自习之前教全班同学唱一首《星星点灯》或者《我是一只小小鸟》。我还曾经把草蜢的《失恋阵线联盟》重新填了词,
改成小虎队的风格教给大家,什么阳光啊蝴蝶啊风啊,甭提多青春了。有个女孩可能被我的歌声所蛊惑,竟然瞎了眼给我递纸
条,却被我误当做废纸给扔了。这次失误让我追悔莫及,我并非也喜欢上了那个鹅蛋脸的女孩,我只是对自己没能看到纸条上
的留言内容而深感遗憾。
高中时候我们每个月只放一天假,有点儿例假的意思。放了假,我不去踢球,不去打麻将,不去下河洗澡,只去电影院看
电影。因为有亲戚在电影院工作,所以我还经常带同学去看免费电影。看《王者之风》那次,我领进去了七头猪;看《唐伯虎
点秋香》那次,我领进去了十二头。《王者之风》演到一半,张洪涛同学对我说,这一集黄飞鸿不好看,都快看见钢丝绳了,
比《狮王争霸》差远了,赵文卓难成大器啊。原来他是一个具有真知灼见的民间影评人。到了《唐伯虎点秋香》的时候就不一
样了,他都快笑疯了,肥大的身躯差点儿没把座椅给压塌了。不过他能坐着看已经是万分幸福的事情了,因为那一晚电影院里
人满为患,过道走廊里都站满了人,大家前胸贴后背,同声欢笑,忘乎所以。在我左侧,坐着我们班的大美女李丽莉,名副其
实的少男杀手。李丽莉把我搞得心猿意马,我差一点儿就用左手握住她的右手了。她的手心也象我的一样汗津津的吗?鬼子这
个畜生,在我右耳边鬼鬼祟祟地说,你知道吗?前天晚上我在学校后山上把她脱光啦。她是谁?我没问,我感觉一阵晕眩,差
点儿昏倒在了声浪和热浪之中。
电影散场后我没送李丽莉回家。我骑着我的凤凰单车尾随在她身后,像一个鬼鬼祟祟的孬种。二十分钟之后,她的身影消
失在了莲花池右侧的胡同中,我也扭转车头,奔向家的怀抱。我骑得飞快,同时在夜色中纵声高唱“我用一转身离开的你用我
一辈子去忘记”——这句歌词在语法上确实有问题,是个病句,前两天在二黑的论坛中茶冷姐姐还专门就此质疑过——其实大
可不必,因为我们都知道,美丽的,往往是错误的。
2002·走
最终我决定就此打住,最终我决定不再回忆。我还不老,我不想呈现给人泥足深陷不能自拔的印象,我不想再让人恨铁不
成钢。就用黄土把过去掩埋吧。掩埋掉的是一段变异之旅,说不清前因,道不明后果,就那样失控地发生了,然后无可挽回。
谁不想回到明媚的早晨,在慈祥的呼唤中醒来;谁不想回到安详的雨夜,在惬意的笑容中入眠;谁不想回到纯真的年代,在愉
悦的歌声中漫步;谁不想回到无忌的岁月,在空灵的幻想中奔跑……谁不想插翅回飞,回到最初?谁甘愿借酒浇愁,夜夜失眠
?然而生命是无可挽回的,鬼子在南京即将结婚,雷子在郑州销售电话卡,三儿在工厂开运水车……高阳消失了,黄鹭嫁人了
,小特务上研了,张洪涛去南方了,李丽莉当主持人了……我呢,竟然成了一个头昏脑涨的写字的家伙。我写了两年了,写电
影,写自己,贩卖情感,兜售隐私,为人所不齿,自己都瞧不起自己。我随波逐流,越来越虚弱,越来越迷糊。我不想再这样
下去了,所以我写下这篇文字。这篇文字也是关于回忆的,权且把它当作是对我最初那篇有关等待的小东西的可笑回应吧。此
后我决定跟这段人生说再见,然后吃药也好,跑步也好,总之不想再重蹈覆辙原地打转了。同时我要感谢一路上相识与不相识
的朋友们,感谢你们的关爱与鼓励,恭祝各位健康快乐,天天天蓝。
雪依然在下。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