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知道为什么雪片和雪片碰撞磨擦会闪耀起白色的火焰?因为在雪片冰凉的外壳下,有一颗滚烫的心。雪层像被子一样盖着茫茫大地,保护着麦种不被冻僵、草根不被冷死,当春阳升起时,它们悄悄化做春水,滋润肥沃的土地,把自己消融在大地深处,把自己的一切都无私地奉献出来,涂绿草地,催开百花,用自己透明洁白的灵魂,换一个万紫千红的景象。
坦率地说,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刻,我想念阿炜。妈妈,我这样说,你不会责怪女儿不孝顺吧。因为有了阿炜,我生命的最后半年,才过得那么充实,那么富有,那么快乐。
妈妈,你还记得吗?当中专录取通知书寄来时,我写过这么几句很幼稚的诗:我是生活的花匠,我是时代的美容师,我把祖国打扮得更加美丽!我热爱自己的事业,可惜,我的生命太短暂了。
妈妈,我没有遗恨,也没有失落感。因为有一种更崇高的感情,充实了我的胸臆。我觉得自己的兴趣和爱好,自己多年来孜孜不倦追求的事业,在阿伟身上奇迹般地得到了再现。阿炜成功了,我在他身上,看到了我的生命在发光;那银白色的花环,笼罩着他整个身心。
世界上有多少哲人,都追求生命的永恒。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永恒呢?抽象地说,永恒就是生命的无限延续。我总觉得,生命不单是物质的,也是精神的。物质生命延续的环节,是人类爱的天性和生的权利;精神生命延续的环节,是人类对美的无限追求,是对事业继往开来的奋斗。从这个意义上说,有价值的生命即使昙花一现,即使流星似的稍纵即逝,也是璀璨而永恒;无价值的生命即使像棵不老松活到一百岁,也是暗淡无光而又短暂的。
妈妈,此刻我有个小小的体验:人临死前,第六感觉特别敏感,特别丰富。
我感觉到,阿炜来了。他的鞋踩着松软的雪,脚步那么匆忙。这家伙,衬衫领角又翻出外衣了。
他在白雪皑皑的翠湖边上呼喊我的名字,在空旷的雪地里发出和谐的回声。他即使带着口罩,我也能看得见他脸上的焦虑、愁绪和泪痕。
妈妈,我要去和阿炜见面。阿炜,我来了。我带着智慧的光环和旋律,带着美的追求与永恒,带着青春的娇嫩与鲜艳,我来了。
我知道,我死后,护士小燕会用一块洁白的布单遮盖我的身体,就像盖了轻柔的雪。
鹅毛大雪,也会给傻呼呼伫立在翠湖边的他,披一身洁白。他喜欢白色,我也喜欢白色。他朝我扑来了,雪花与雪花的碰撞磨擦,闪耀起白色的火焰,纯洁的、清冷的、温暖的、晶莹的、馨香的火焰哟。这是生命的火焰,青春的火焰,像接力火炬似的互相传递,传给他人,传给后代,照亮人间,温暖人间。
妈妈,你看,阿炜来了,手里捧着那只白瓷鸽。妈妈,你看不见的。我看见了。阿炜,你答应送给我一件礼物的,我挑中了了白瓷鸽,你是个男子汉,你不会失信的。洁白的鸽子,多么好,和我一起化作青烟,到天空自由翱翔。妈妈,别忘了,让我带着画笔、颜料和书籍走。我相信,哪儿也有对生活火热的追求,也有不朽的事业。天上人间,我愿意和阿炜在两个世界里,比翼双飞。
阿炜,你要告辞了?请你不要走得那么匆忙。请你留下你的思念,我给你金色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