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礼拜天,我母亲总是起个大早,十点前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客厅。那是她祈祷和冥想的地方。她总是站着祷告,因为她的膝盖不好,就像波拿巴总是骑在马背上发号施令,因为他个子不高。我确实认为,母亲如此享受和上帝的关系,很大程度上和那种高低形势有关。她把《旧约》看得滚瓜烂熟。倒不是说驯良的品德或逾越节的羔羊很适合她,她宁愿身陷恶战,和众多先知一起冲杀在前线,每当所预言的毁灭没有实现,她就会愠怒。毁灭倒是时常发生,究竟出于她的意愿还是上帝的意愿,我说不上来。
她的祷告一成不变。首先,她感谢上帝让她活着看到新的一天到来。接着,她感谢上帝让全世界再活一天。随后,她谈论自己的各路仇敌,那是她所做的最接近教义问答的事。
一旦“复仇在我,我主说”的祷词穿透墙壁,传到厨房里,我就会把水壶坐上炉。水开、泡茶所需的时间刚好吻合她最后一项程式:列数病人的名单。她很有规律。我往茶里加牛奶时,她肯定刚好走进来,猛灌一大口茶,说出的话必在这三句之内:
“我主真好。”(冷钢般的眼神盯着后院。)
“这算什么茶?”(冷钢般的眼神盯着我。)
“《圣经》里年纪最大的人是谁?”
最后这句,当然还有一系列衍生变体,但总逃不脱《圣经》考查问答。我们的教堂举办很多小测试,母亲希望我能赢。如果我回答正确,她就再考我一题,如果我答不上来,她就发火,但幸运的是这火不会发太久,因为我们必须收听全球服务频道。总是这一套:我们一人一边在收音机旁坐好,她端着茶,我握着拍纸簿和铅笔。《传教地图》就搁在我们面前。遥远又缥缈的声音从收音机喇叭里传出来,带给我们传教活动、新教徒皈依,和问题争端方面的新闻。节目结束前,会请求您的祷告。我必须把一切原原本本地记下来,母亲才能在当晚向教堂递交她的汇报。她担任传教秘书一职。对我来说,《传教近况汇报》不啻于重大考验,因为我们的午餐就指望它了。如果情况良好,没有发生死亡事件,皈依信徒也很多,我母亲就会炖大块肉。如果不信教的那些人不仅冥顽不化,甚至大开杀戒,母亲就要耗上一整个上午聆听“吉姆·里弗斯的灵修祷文选读”,我们就不得不吃煮鸡蛋配烤士兵 。她的丈夫是个很好相处的男人,但我知道,这种食物也会让他很沮丧。本来,他是可以自己做饭的,但我母亲坚信,我们家只有她才能分清什么是炖锅,什么是钢琴。在我们看来,她是错的;但在她看来,还是她对;真的,问题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