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和寻找(一九七○年二月下旬――四月下旬)樱花盛开的早春,老嘎让真真跟老人通信。――老久说,如果我理想的爱人在月球上,我也要去爱。――老邪门对老久淡恋爱艺术。――真真等待奇迹的出现。――姨父的管教、老洞和癌症。第一封信 老嘎致老久老久,我的朋友: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就要背起画夹重新去流浪了。是在山区的早春,樱花盛开的时候,我来到这里。真真热情地接待了我。不知不觉,半个月过去了。山区小镇的景色,它那凌乱、简陋的小木板房子,对我已变得如此亲切,以至于我将要离开时,一种怅惘的感情袭上心头……昨天下午,我在搞泥塑,她在一旁捏了许多小猪、小狗、小猫,把它们排成圆圈。她乐得拍手大笑,象个天真的孩子。她对我讲起她童年时,如何为一只小猫和男孩子打架,怎样从住读小学偷跑出来,看长江上的落日和白帆,怎样拾桔子皮卖钱渡江去寻找绿色的花……我不由得想起了少年时代的一个夏夜,我从少年宫美术组活动完毕后回家,走在暴雨淋湿的大道上,华灯初放,灯影交织。走着走着,我被一种献身的激情所控制。我的脸发烧,心不安地跳动着,就在这一刻,我决心献身于艺术事业,去寻找辉煌的彼岸。大学毕业了,辗转于风尘之中,我失去了少年时代的幻想。由于现实苦雨的浇淋,心情抑郁不舒。但希望的烈火却烧得更旺了。这烈火将抵御绵绵阴雨和呼啸山风对我的侵袭。我想,什么时候,我内心的黑夜中才能升腾起理想的礼花呢?真真外表很瘦弱,内心世界却很丰富。过去,我们在同一个年级过了五年的大学生活。她留给我的印象是:性格豪放,热情坚定,还有点锋芒外露。女同学对她有种种流言蜚语,她却成天乐呵呵的,和一帮朋友混在一起,常常出去登山、划船、打扑克、弈棋、下饭馆……文化革命前,她仗着出身好、业务好,红得发紫。文化革命冲击了她的家庭,她也受到多次批判,被打成“黑手”。然而,她依然不减锐气,成天乐呵呵的。毕业分配到这高原山区的小镇,她不仅失去了浪漫的大学生活,广泛的社交活动,甚至也失去了她所鄙夷、嘲笑的舆论压力。她下到了真正的底层。我开始和她接近了。对人生意义的探索,苦恼着她。她说:“我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又该干什么。我只感到自己是这样的软弱……”她很爱看书,但这只不过是一种习惯罢了。谈到她的男朋友时,她说:“他要一个温暖的家,而我要求独立的生活!”有一天晚上,她突然打断我的话,兴奋地说:“你看,星星!多么明亮的星星!”她爱灿烂的群星。那是黑夜中透出的生命的闪光,遥远而光辉的希望。可我在想:她深邃的双眼不正是夜空里最明亮的星星么?明天,我就要离开她了。在这里,我画了数十张速写,每天还画一张头像素描。记不清我对她讲过些什么话了,我只是深深地为她惋惜。我鼓励她干一件具体的事情――除了每天的教书匠工作外。我把你的哲学笔记留给她看了。我还让她给你写信,她同意了。在这笼子似的、静静的山谷里,栖息着十多只异乡的鸟:有北农大的,清华的、南开的,武大的,川大的……他们生长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却又生活在刀耕火种的桃花源里,这是怎样一种“再教育”呵。我心里总有点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