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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天心文选

作者:朱天心(当代)
栏目:文学.小说
类别:现代
大小:378KB
评价星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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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节选

书籍章节作者介绍
有些事情,她已经很久不想了,也想不起来了,再也想不起来了。

那天,记不得是为什么事,晚上十一点坐公车回家,坐的是司机旁边的包厢座, 车头的通风孔打开,一股股的凉风急想掀起她的裙子,还有窗子冲进来的风也是一 样。车飞快的驶着,一过中央党部,便是整条寂静大树的信义路,由于房子拆了等 着建中正纪念堂,更冷清了,可是是夏日晚上的冷清。她随口哼起一首歌,哼着哼 着车子猛一煞,司机本想闯黄灯的,她舒口气,想继续拾起那首中断的曲子,却怎 么样都想不起来了,可是突然所有那个夏天晚上的感觉都潮水一样的涌向她来,涌 得她兴奋得慌,想抓住它们,抓住了再说,唯恐它们跑掉了,跑掉了。

一样十一点钟的六月晚上,一样的公车位子,一样的路,车也开得一样快,那 时她才跟同学们看完晚场电影回家,她哼的是那首电影的主题曲,愈哼愈觉怅惘, 看着寂静的红砖道,突然多希望此时此刻能有一个男孩和她手牵手走在那样一条永 没有止尽的红砖路上,他们会边走边哼歌,然后男孩带她走到一棵路树的浓荫深处, 扳过她的肩,吻她。那时她才高二,还不懂吻的事,但她极渴望,想那必定是件好 的事情,像夏夜的凉风,软软柔柔的扑得人一头好干爽,她最喜欢那种风的,书上 说金风送爽,十月的天气里最常有,早晨上学时走在路上,突然感觉到两个膝盖光 滑的磨擦着,没一丝汗意,她最喜欢那种感觉,自己真是洁白如一块无瑕之玉。

后来她一直最喜欢六月和十月,虽然星相学上她的幸运月份是七月,她总喜欢 跟人家说她喜欢六月和十月,理由后来居然想不起来了,太久了,高二的日子真是 远,而现在突然又全部披挂上阵的涌在心中,那是种什么感觉,说不出来,只是她 突然想起了那条红砖道上徐徐的凉风。一直走,路怎么也走不完,这次是真的了。

她认识小渔就是那个夏天,高二升高三时,她跟几个旧时同学扣准了开学前几 天去海边露营,打算好日子一完,就准备向夏天的海边,向这一整年的世间挥别。 可是哪晓得会碰上小渔那票人呢,小渔是她同学妍妍的姊姊的学兄的好朋友,八竿 子搭不上的关系,那时是大三,算算现在不是研究所就是服预官。人说初恋是怎么 也忘不了的,她是没的东西忘,简直不相干的一个人,她竟让他吻了她!

才高三开学的第一天他就约她了,梦的咖啡屋,她还没听他朗朗说完,心就跳 到喉咙口,堵住她,说不出话来,然而妍妍的话响起:「小渔那人,哇,之,花─ ─的。」

那哪要妍妍说,小渔的那一头快及肩的长发,薄薄笑得迷死人的唇,她哪里不 晓得他是哪样的人。

到底还是让她挂了电话,高三学生是最好的借口,但随即她又恨起自己,想到 一向最瞧不起会被功课牵绊的人,小渔必定也是,他听完了她的理由不是果然就说: 「噢,这样啊。」隔着半个台北市,她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小渔一付撇着嘴角嘲弄 的笑,那个人,真真可恶。

后来他屡屡打电话来,可是那种态度语调完全是闲着闲着偶尔才想起她来,拨 个电话。她到底还是出去了。那是他们第一次的约会,他就对她动手动脚,她又急 又气,气的不是小渔,小渔在那种时候竟丝毫没有她所讨厌的涎着脸,现在想来, 完全就似孩子的顽皮一样。然而她气起自己的豁不开,她很怕小渔那种嘲弄的神色, 看得她真是恨死自己了。



那回他们就这样无滋无味回家了,小渔连送她上车都没有,她想小渔是不会再 来找她的,其实她根本不懂他为什么会来找她,大学里成千成打的漂亮女孩,…… 再想下去又要恨自己为什么犯贱,还不清楚吗!小渔跟她说,他一共吻过三个女孩, 第一次是高中舞会时,一个商专的大女孩教他的,第二个第三个也是在舞会里── 这会儿可都是他教人家了。讲这些话的时候,他还一边用手指划着她的唇,她整个 人都凝住了,第一个反应是本能的想逃开他的手,不定学电影里的手法,挥过去一 个耳光,可是短短的一两秒钟内,她却思量尽了各种事态,第一,她不能让他笑她 不上道,谁叫她一开始就是那么上道呢!海滩上的白热裤,红白条的恤衫,晒红的 脸,亮亮短短的发,朗朗的笑声响彻了整个夏日的海边,谁叫她没想到事情还有个 后来,要不她才不会肆无忌惮的盯着小渔的长头发薄嘴唇,漫空吹声口哨:「哇小 渔不是盖的你真漂亮!」话还没讲完,自己都吃惊自己,一阵笑声,人已跑得远远 了,让小渔眼睛亮起来,忍不住的也拔腿追她,追,追了一个夏天。

──她不能让他笑她!她只能笑盈盈的提开他已滑到她颈子的手,把它放回桌 上,他陡的眼睛暗下来,调回身去,拿起小调羹来舀方糖,一块一块的加进杯子里, 杯子里的咖啡就要溢出来了,再用小调羹搅着,搅得方糖匡啷啷的撞着杯子,他做 得那样专心,她却突然心一动,不为了黑暗中他的侧影是那么好看,他还只是个孩 子呢,一个彻头彻尾任性的大孩子,她忽然觉得感动,想好爱他的,但是还没等她 爱完,他就把调羹往桌上一丢,回过头来,一抹邪不邪的笑飞快的跳上他的嘴角: 「打赌不少男孩子吻过妳。」

她一下惊住了,一点没想到眼前的人是那么恶毒,任她防得面面俱到,还是有 让她难以招架的时候。怎么样,她就是不会让他笑她的,短短的念头一过,她又气 也不是,走也不是,整个人都不是了。

小渔却拿起桌上的咖啡一啜口:「妳的嘴一定比这还甜。」原该是一句惊心的 话,她听了却觉得无趣极了,甚至不想再看到他的脸,此刻她多想洗澡,回家,洗 了澡,跟爸妈一道去对街小摊叫笼蟹黄汤包,再睡觉,她好想睡,迷蒙中,大约是 盹过去了,直到他喊小妹拿账单时,她突然又清醒了,一言不发的背上书包,随他 走出咖啡屋,真是累极了,她连道再见的劲儿都没有,一人径自等车去了。

后来小渔也没来过电话,有电话来她也是不接的。班上那种高三刚开始的蓬勃 气氛也感染了她,她也开始拚起英数,天天汲汲营营的读书,很少想到联考什么的, 只是读,那种日日读书规律的生活她喜欢,有时想起夏天的事来真是荒唐,尤其中 饭吃完跟几个知心的同学聊聊时,更是暗自捏一把冷汗,她曾经差点离她们多远过, 一样的年龄,一样的制服,她多高兴自己也跟她们一样洁白如一无瑕之玉。

十月快过完时她才发觉。那天是月考完,又是星期六,她跟同学捡着那时看了 场电影,很晚才回家,凉凉的风徐的吹着她,又叫人好不怅惘。十月就要过了呢, 她最喜欢的时候,竟就让它这样一溜而逝,她第一次觉得惘然了,一切,主要是那 风。

回到家就接到他的电话,小渔说:「明天是我生日,出来好不好?」她没一句 话的就答应了,只为着小渔一定跟她有缘。

他们还是去那家咖啡屋,不过一会儿她就说想出去走,她好想出去过过十月, 跟小渔说了,他没作声,半天拋来一抹微微的笑,彷佛听到他说,妳防着我什么呢! 他咬着烟在掏钱,约是什么也没说,不过说了没说都一样的,她都晓得他与她说了。

可是她的兴致不减,仍然等着他一块儿去走走路。出得店门,小渔的手搭上她 的肩,她也由他,走走就到了小南门,爱国西路那里,也是大大浓荫的树,寂静的 夜晚,风一阵过来,吹干了身上的汗意,她一阵快乐,躲开肩上的手,两人手牵手 一直走。

她哼起一首歌,关于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在雨中的事,夏日午后突然来的一阵 大雷雨,把漫步在乡村小径上的他和他的女孩打得浑身湿透,可是那一刻他清楚的 也感觉到她手中的暖意。后来他们跑到一棵树下躲雨,他转身向她,她吻了他,然 后他们只听到雨点大大的打在树叶上,她轻柔的呼吸,他慢慢的闭上眼睛,笑了。

那只是一首很普通的西洋流行歌曲,伴奏用的是琮琮的钢琴和电吉他,真就是 雨点重重的打在叶上的莽莽味。那该是在六月里唱的,下完雨,凉凉绿绿的天,干 净的红砖路,要是那时就碰到小渔,她一定要与他手牵着手什么也不想的去走,走 啊走,走完一条红砖道。可是她一直弄不懂为什么歌中是那个女孩吻那个男孩呢, 那首歌的味道,应该是一对生生涩涩的男孩女孩第一次的约会,不巧碰到了雨,起 初他连她的手都不敢碰的呢,可是她吻了他……她吻了他……那约也是一个商专的 大女孩罢,像那个教小渔吻的商专女孩。

后来小渔果然牵着她到一棵浓荫深处,「坐下。」

她无思无想的坐定下,白漆雕花铁椅冰冰凉凉的刻着她的腿,小渔也不坐下, 径自背着她站着,掏出烟,弹弹,点燃,只看到一蓬蓬烟雾笼着他的头,他抽得那 么慢那么久,不定是第二根第三根,谁晓得呢。

她开始恍惚起来,坐在那儿,也像一棵风中的小树,风一直软软的拂着她,拂 得她凉凉净净的,如一块无暇之玉,被拂着,拂着……。她知道的时候,小渔的整 个鼻子整个嘴正紧紧贴着她的鬓上呵热气,她想躲开他,那样潮潮热热的,可是念 头一过,反正该来的就让它来吧,她又什么也不能了。很久以后她想那晚上的事, 竟想不透自己为什么那么宿命,可是那一刻她是真正屏着气,咬紧牙,完全一种慷 慨赴义的决心。

小渔吻了又吻她的嘴唇,叫她:「嘴张开。」

匆忙中,她不太清楚那是怎么一回事,她张开眼睛,却见到黑暗中小渔下巴的 线条,那个景象她不能忘,在背后远处投来微弱的亮光中,他的下巴是那么坚毅, 就是那样简简单单的一条曲线,可是却叫她怦然心动。

后来她还是不知道当时她张开牙齿没。他吻了他很久,她一直冷静的想着,这 就是吻!就是吻了,她要清楚的记下它。不知记下了没,她突然觉得索然,整个人 都瘫在椅子上的他的臂膀上,一点劲都没有,一时好象自己是个很超然的人──只 是除了嘴,不是她的。

他时间控制得极好,适时的送她赶上了十一点半的末班公车,两人一路上半句 话都没搭,他还是握着她的手──不握也罢,一手心淡淡的汗,无滋无味。他们竟 像生人一样,连以前在一起玩时斗嘴斗气的基础都好似没了。

她下车的时候,跟他说:「我走了。」

他继续坐车,还要换一道车,怕赶不上,没送她。她一下车才想起了没跟他道 生日快乐呢,管它的,谁又晓得真还是他的生日不是。

那次是小渔第一次吻她,也是最后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她。他第二第三天打 电话来,她只觉得没一点意思,吻的事她已经晓得了,可是他更晓得,急切的热烈 的要她出来,竟忘了他原先的那种玩世不恭。她不太认真了,那更坚定了她的索然, 索性连他的电话也一概不接了。

以后就和小渔再也没见过,甚至连小渔这个名字也不再听得了。

她又回去过高中生活了,同样的制服底下,她高兴她还有同样的无瑕之玉,然 而还有一些些什么,想不出来了,令她怅惘,可是一直是有的,压在心底的不知哪 一处,掏掏翻翻的很痛人,更怅惘了。

大一刚开学,她很快的响应了班上和工学院某一系合办的第一个舞会,冥冥中 急着想去找点什么,总该有一些事的。怀着忐忑的心,班上一个舞棍安慰她,没关 系,是五烛光的,包你没什么事。

舞会一开始熄灯的时候,她才晓得五烛光原来是整个屋子除了唱机那儿有根蜡 烛和四个屋角各点一支外,就是黯淡一片了。

有一个男孩子,一直找她跳,个子高高的,总不说话,她隐隐觉得害怕,并不 晓得他是什么心思。

跳快的碰碰哈梭的时候,他多是找她们班上的一个舞棍,紧身恤衫,牛仔裤, 两人也就是一派纯跳舞的样子,女孩跳得又疯又野,那男孩却始终闲闲的不变应万 变。

她拣着角落里坐,眼睛瞇着追他们的舞影,只觉一霎时间,自己突然变成很遥 远的一个乖女孩,她曾经顶熟悉过的。

可是看着看着突然烦躁起来,他当她是哪样一个女孩!认定了她就只会乖乖蠢 蠢的坐在角落里随时应他召!他就这么自信!

下一支左一右二的时候,他和另一个男孩同时趋前来,她微微一笑,把手轻轻 的搁在另一个男孩的手上。……那一首歌是她顶喜欢的,不晓得歌名,最近逛街时 常常在路边唱片行听到的,一群男声回音荡荡的问道:「Will you kiss me and hold me?」她透过男孩的肩去努力搜索着黑暗中的幢幢人影,先看沿着墙的一张张椅子, 希望他坐在那儿,……什么都看不见。她想看看身后那边的,却从没看过跳舞跳得 那么邋遢的舞伴,从开始打赌就在这方圆两公分的原地踩着,右手松垮垮的搁在她 腰上,她突然觉得难耐起来,又是他们轻声在问着:「Will you kiss me and hold me?」那喃喃的絮语,就像在耳边似的,轻轻柔柔的口气,其实是呵着气唱的,那 样磨人,又那样不求人知似的,一遍又一遍,让她的心柔柔的痛起来。

对方系上来的不单是大一的新生,也有二三年级的,再老实的人也都是经验老 到,大约觉得她们系的不够看,舞会才一半就零零散散的依着墙喝可乐聊天去了。 女孩子坐不住冷板凳,也几个几个的蹓走。她不晓得要怎么好,不跳的时候坐着也 不好,因为到处都是三五个男生坐一处,要走又没一个贴心的同学伴着一道走。如 此思量了半天,舞会也完了。

灯一亮,她抢着先一步走,没等主办的男孩子在分配男孩送女孩。可是没走多 远,后头就跟来了脚步声,她似疑非疑的屏着气没放松脚步。

到底给他赶上了,他个子高,腿长,走一步抵她两步,他也没跟她招呼,就跟 她并肩走着。只见他两手悠闲的插在裤口袋里,散步一样,相形之下,她小小急急 的步子倒显得在负气似的,一开始就注定她是赢不了他的!

十字路口等红灯时,她扬起眉睫含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那清扬的语气 像一个前进体人意的女孩子。

「裘镜侬啊。」她这才晓得原来他是侨生,东南亚一带的罢,一口广东音,就 是平凡不过的叙述句尾也照加个啊字,咬得轻,倒像是凡事都看透了似的,彷佛有 种轻浅的莫可奈何。

下去他并没有反问她的名字,所以她并不再说话了。告诉自己,他也跟大部分 的侨生一样,因为国语不好,所以不爱说话。但是她知道不是的,就如同她根本不 晓得他是在送她,或只是同路,两人恰要搭同路车,即使是送她,是分配的,还是 怎的──这可莽撞不得。各个念头一过,她又安静的走着了,不过放慢了脚步。

等着车的时候,他也还是不说话,两只手始终不离开裤口袋,穿的是宽宽的水 兵裤。头微微仰着似在看什么,那晚的月亮很好,路灯一样的亮,然而他并不是看 月亮。

她又微偏着头,天真活泼的朗道:「你是侨生?」偏着头,鼓励他说话的样子, 矮了他一个头,但此时总是高姿势罢。

「越南侨生啦。」他并不看她,手中捏着烟蒂正找地方打算揿熄。

「你──家在这儿吗?」那年四月越南才陷落,她一听不禁无来由的进入情况 起来。

「都没有出来啊。」他的啊咬得极轻,彷佛有些滑稽的意味,其实并没有。

「那你还跳舞!」

「所以才跳舞啊。」

后来车子来了,他跟着她身后上车。车子挤,不方便谈话,刚刚起的话兴又下 去了。几次煞车,他都护得极好,没让别人压着她,却也没碰到她。

到了她家那一站,她飞快的,大方的说了一声:「裘镜侬再见。」

这一招做得极好,不管他原先有没有意思要送她回家的。不过就是裘镜侬这三 个字太拗口了,念起来怎么样都有些滑稽,但到底还给她一字一字咬得面面俱到, 如同今天晚上,这一点信心她还有。

不久他就来找她了,是代他们班上一个修她们系上课程的同学来借期中考笔记 的,那课是大三必选的,她才大一,系里的学长没认识两个,根本就不可能借得着, 完全不相干的事。他第一次找她就是这样开始的,似乎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借口的薄 弱,他那种一派闲闲堂堂的态度,倒叫她怀疑起自己的多心了。

整桩事也是这样,毫不相干,即使他们后来这么亲,还是完全不相干!

第三次约会时,她才晓得他是叫仇剑戎,那回排队买电影票,他班上一个同学 前来央他代买,叫了他的名字,当下她整个脸都红了,不晓得他看到没──看到也 一定没事人一样,可恨啊,她这样一次一次婉转的叫他裘镜侬,他也应!那刻她才 深深觉得认命,自己一开始就注定了那么低那么低,真恨。

后来电影看着,他来握她的手,她躲开了,一次,两次,他也无可无不可的继 续看他的电影。她却暗暗叫了声恨,这回恨的是自己,因为这样倒又显得她小家气 了。

电影散场时,在拥挤的人堆里,他牵着她的手了,恐怕是实用多于闲情,她丝 毫没有一点异样的感觉。不过终归是牵了手了,日后她嫌他仇剑戎这个名字过于杀 气腾腾,叫他,戎戎啊,受了他的影响,也加个啊字,每叫他一声总似有千般的无 奈,因此更要这样的叫他了。

戎戎和她好起来后,舞会也不去了,刚开始约会时的看电影也不甚热衷,课本 就是爱上不上,唯一没停的就是唱片和烟。烟其实他并不真抽的,一天到晚做什么 都夹在食指中指间,像戴戒指一样,不过总是剩得老长就揿掉了。唱片更是有一搭 没一搭的在听,什么唱片都有,龙蛇混杂的从她没听过的广东歌到最近一辑的学生 之音,总是从早到晚开着,似乎主人求的是屋子里有个声音在就好了。

他一个人在学校侧门附近租了间小公寓,简单的厨具卫生设备还有。她知道他 在邮局里有一些钱,在台湾有个表表表舅,跟他并没往来的。

他们从开始好象就没有热恋过。她下了课,或是空堂到他房子去插把花,帮他 洗洗衣服,要不就着他小冰箱里的剩面包煎个蛋夹着吃,她也就只会这些了。可是 她喜欢那种感觉,里里外外忙碌的样子,然后他倚在沙发里,玩牌算命,吐吐烟圈, 眼睛有时跟跟她走,只有这种时候,只有这种时候她会有些怦然心动,她才能懂得 一点点他的爱。

他少说话,她甚至连他家的情况什么都不晓得,都是她在说,她跟他在一起后 习惯了多说少想,有时她在厨房里边洗碗筷边比着水声大声的跟他说学校里今天如 何如何,好半天,进了客厅,才发觉他老早熟睡了,头歪在椅把上,手里不知什么 时候抱着个篮球,那让她下定了一些决心。

不过她也有委屈的地方,例如他从不在同学朋友面前介绍她,她想她绝不是那 种叫人拿不出去的女孩,积压在心里很久了,有次轻描淡写的跟他说:「怎么不介 绍介绍你的朋友啊。」

「他们没意思啊。」

后来她才发觉他就是一个懒字,其至也不太是,他是懒得连懒都懒不起。知道 了这层后,她比较能适应他们不像恋爱的恋爱生活,但是她也变得愈发使自己心惊 肉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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