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玫瑰无法呼吸。
她全身僵硬,感官却格外敏锐。她能够感受到,那个男人就站在她身后,仅仅二十公分不到的距离。
他徐缓深沉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发丝;他那陌生之中,又有些熟悉的男性气味,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她甚至能感觉到,他黝黑灼热的视线,正在审视着、确认着,滑过她的颈、她的肩、她的背……
鸡皮疙瘩一颗又一颗的冒出来,她努力克制着,控制脸部表情,努力维持面无表情,不致在他的目光下泄漏紧张的情绪。
事实上,她惊慌的想放声尖叫!
洪玫瑰作梦也想不到,会再遇见这个男人。她更想不到的是,竟会在这种场合、这种状态下,跟他遇个正着。
电梯缓缓往上升,头顶的数字灯,一个一个往上跳。
她深吸一口气,稍稍抬起头,用眼角余光,飞快的扫过面前光洁如镜的电梯门……
老天!
噢,老天!
洪玫瑰咽下尖叫,火速低头。
他在看她!
他正盯着她瞧!
怎么办?怎么办?他会认出她吗?
她紧张得冷汗直流,抱紧怀里装满新鲜柳丁的纸袋,小小的脸儿低垂,几乎要抵到运动衣下,那软腴丰满、如熟透水蜜桃般的白嫩。近视眼镜后的视线,落到自个儿的脚上,干净漂亮的脚趾从红色塑料拖鞋下探出头来。
希望的火苗,在她的心中悄悄燃起。
或许,他并没有认出她。
毕竟那晚她可是「全副武装」,但这会儿,她只是再度出门,买回上一趟漏忘了的柳丁,不但没化妆,脸上还戴着眼镜。波浪鬈的黑发,简单绑了个马尾,而运动衣上沾满烟味跟咖啡渍,就连出门时,随手抓来穿的外套,也是绉巴巴的。
这么邋遢的模样,跟那晚的「形象」,肯定是截然不同。再说,那晚大量的酒精,影响了她的判断力,或许,也会影响了他的记忆力。
数字灯继续往上跳。
拜托、拜托!别让他认出来啊!
她在心里呐喊着。
拜托……
当!
数字灯停在「7」,电梯门往两旁滑开,洪玫瑰如获大赦,三步并作两步,急着就要往外逃。
只是,她才刚跨出步伐,手臂上就陡然一紧。强大的力量圈握住她的手臂,让她动弹不得,更别说是逃走了。
不、会、吧!
她脸色发白,缓缓回过头来,先看见那只黝黑粗厚、抓住她手臂的男性大掌。过了好几秒之后,她才有勇气,慢吞吞的抬头,看向那个男人的脸。
俊朗的脸上,有着最和善的笑容,但是黑眸的深处,却跳燃着某种火焰。
他缓慢的低下头来,靠在她的耳边,徐声说道:「你穿上衣服后,我差点就要认不出来了。」
终于,洪玫瑰再也忍耐不住了。
她瞪着那张俊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张开嘴——
放声尖叫。
深夜时分,城市里的喧嚣渐渐沉静,一只蝙蝠卖力挥动翅膀,在路灯下盘旋了一会儿,而后飞进大楼之间的暗巷——
蓦地,巨大的黑影,从暗巷中飞出!
正好经过的张志扬,诧异的停下脚步,微微眯起眼,眼睁睁看着一个彪形大汉变身成空中飞人,像是被扔出来——或是踹出来似的,直直飞出暗巷。
大汉先是撞上垃圾桶,发出轰然巨响,撞得铁盖飞起,垃圾四散,接着又重重撞上电线杆,这才止住劲势,像团烂泥般慢慢的、慢慢的滑落,在地上瘫成一团。
「噢……」
痛极的呻吟声响起。
暗巷里头,又传出闷响。
如果他没听错,那是肉体重摔倒地的声音。俊朗的五官上,浓黑如墨的剑眉微扬,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跨出长腿,侧头往巷内看了一眼。
黑影!
「哇!」
又一个大男人,被狠狠的踹出来。
「他妈的,给我滚远点!」年轻女人的咒骂声,伴随着类似挥打沙包的声音,从巷底传来。「男人!该死的男人!」她一边骂着,一边挥拳,下手俐落,转眼又撂倒了一个。
巷子尽头的墙上,有一盏路灯,即使在微弱的灯光下,她那身曲线毕露的红色小礼服跟雪嫩的肌肤,以及若隐若现的酥胸、蜜桃般的翘臀、修长曼妙的长腿,仍能让所有雄性动物热血沸腾。
四、五个大男人挤在巷底,视线全都黏在她身上,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不过,眼看先前出手的人,全都被打趴在地上,他们也谨慎起来,用围攻的方式,卑鄙的展开轮流偷袭。
「闪开啦!」她不耐烦的怒叫。
男人们的回答,是一阵阵不怀好意的笑。
其中一个男人,一时色欲熏心,猛地伸出手,就要往她胸前摸去。她咒骂出声,握拳挥出去,正中对方左眼。
「靠,我的眼睛!」男人惨叫,捂着受伤的眼睛,狼狈的往后跌,一屁股摔倒在地上,痛得满地打滚。
「滚远一点!」她厉声警告着,这次出拳之后,脚步却有些不稳,曼妙的身子微微摇晃。
眼看有机可乘,饿狼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扑向她,虽然途中遭遇抵抗,但是美色当前,男人个个奋勇争先,皮粗肉厚耐得打,花了一番工夫后,还是把她制住,强压在墙上。
「该死,放手!我叫你们放手!你们耳朵都聋了吗?该死,不要抓,小心我剁了你……」
男人们哄笑着,压住她的手脚,防止她再挣扎反抗,当然也不忘乘机揩油,摸摸她那身滑嫩嫩的肌肤。原先被打倒的伤兵,则是发现情势逆转,忍痛爬起来,一把就扯住她的头发。
清丽的五官,在街灯之下,美得不可思议。
长长的眼睫、水汪汪的大眼、红润得像花瓣的唇,再加上与清丽样貌截然不同的诱人的穿著,这矛盾的组合,任何男人见了,都会深受吸引。
「妈的,你这骚货竟敢打我你穿成这样不就是要勾引男人吗?」男人骂道,表情狰狞,还扬起拳头。
「喂,」另一个男人开口,下流的眼神,像是在剥她的衣服。「冷静点,就要算打,也等我先享受过再动手。」
有人不服气了。
「凭什么是你先?」
「是啊!」
「我刚还捱了她一拳耶!」
「拜托,谁比我惨?她刚刚差点踹断我的命根子!」
男人们争论着,计较着哪个人吃的苦头较多,哪个人又在抓到她时,出力最多,全都不肯退让,急着要抢下「优先权」。
男人!
洪玫瑰在心里暗骂着。
该死的男人!
半个小时之前,她才走出前男友的婚宴,酒精、怒气跟不爽的情绪,正咕噜咕噜的在脑子里发酵,让她头昏眼花。
为了参加这场婚宴,玫瑰精心打扮,把自己妆点得妩媚诱人,像花蝴蝶似的翩翩到场,赢得所有男人的注目礼,甚至在新郎敬酒时,故意凑上前去,笑咪咪的黏在他身上,气得新娘脸色发白。
哼,她的举动,肯定够让那个负心汉解释到蜜月旅行结束!
只是,胜利的快感只持续片刻,一想到那个家伙,才跟她分手三个月,就另娶美娇娘,还有脸当众宣布,新娘已经怀孕四个多月,她就气得眼前发黑,非要用尽自制,才能整晚保持微笑,没有冲上前去,拿酒瓶砸新郎的头。
没想到,今晚霉运当头,她离开婚宴现场,才走没两个街口,因为不胜酒力,扶着墙喘了几口气,就被这群男人团团围住,堵进了暗巷里头。
一般的女人,要是遇上这种情形,肯定要吓得面无血色。而玫瑰瞧着这些男人们,在她眼前相互推嚷,争得脸红脖子粗,却只觉得沮丧,心里头纳闷,为什么整夜遇见的,都是这些糟糕透顶的男人?
争论了半晌,终于有人耐不住性子了,伸手就往玫瑰抓去。
「你们继续吵吧,老子要先开动了!」那人眼露邪光,迫不及待的舔了舔唇,肥厚的大手慢慢靠近,就要摸上她的裸肩。
该死的臭男人!
玫瑰在心里暗骂,脚尖凝劲,预备朝对方的「要害」踹下去——
啪!
异声乍响。
那声音不大,却很突兀,而眼前的色狼,则像是被抽了魂似的,全身僵硬,一动也不动,就连眼里都没了焦聚。
被捏扁的啤酒罐,滚下色狼的肩膀,然后喀啦一声,掉在地上,轻轻摇晃着,金属的银光在暗巷里格外刺眼。
「搞什么」
「哪个王八蛋敢插手?」
「出来!」
「是啊,还不快点滚出来!」
男人们叫嚣着,朝着巷口的黑影龇牙咧嘴。那黑影却不动如山,面对众人的威胁,丝毫不在意。
只有墙边的玫瑰,首先发现异状。站在她面前,那个被啤酒罐砸到的色狼,咚的一声跌趴在地上,嘴角还吐着白沫。
她讶异的抬起头来,瞧着巷口的黑影。
微弱的灯光,在巨大的黑影边缘,镶了一层淡淡的金边。她注意到他的宽肩、窄腰、长腿,甚至还感受得到,隐藏在阴影中,对方那兴味盎然的目光。
色狼集团们骂了半晌,终于发现,同伴中出现伤亡。
「喂,干么躺着不动?」
「醒醒啊!」有人伸手,也不知道是救友心切,还是想乘机报仇,就啪啪啪啪的猛拍昏厥者的脸。
「怎么回事?他睡着了吗?」
「不对喔,他好象是昏倒了。」
「昏倒?」
所有的视线,全都落到啤酒罐上,男人们面面相觑,表情从原本的凶狠,渐渐转为戒慎。
其中一个鼓起勇气,站直身子,勉强虚张声势,故意摆出更狰狞的表情,对着巷口的黑影咆哮。
「他妈的,你要替这个女人出头是吧?是吧?」他张开嘴,凶神恶煞的吼叫,只差没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刺青。「告诉你,这女人是我们兄弟看上的,你识相点,就滚——」
啪!
又一个啤酒罐飞来,正中目标。
咆哮中止,那人嘴咬着啤酒罐,直挺挺的倒下,还不偏不倚的,压着了前一个「受害者」,在巷底叠成一座小山。
色狼集团连损两员大将,剩下的成员们,早已气焰全失,原本被精虫蚕食的脑子,也开始恢复正常运作。求生的本能,掌握了一切,甚至还胜过朋友义气,他们很干脆的丢下伤兵,用最快的速度,头也不回的落荒而逃。
原本包围玫瑰的人墙,转眼间消失无踪,夜晚的新鲜空气,让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沉稳的脚步声,从巷口传来,逐渐来到耳边。
黑影笼罩了她。
玫瑰抬起头来,看见一双明亮的黑眸。
这人的眼睛,即使在暗巷之中仍显得明亮,其余的五官则是藏在黑影里,那双眼睛就吸引了绝大部分的注意。他高大而健壮,必须要微微俯身,才能望进她的眼里,宽肩厚得像是一堵墙。
「小姐,你还好吧?」张志扬徐声问道,语调轻柔,不想吓坏这个纤细娇小的女人。
她打了个酒嗝。
「很好。」
「需要我送你去医院,或是派出所吗?」他礼貌的问道,语气还是那么温柔,不带半点威胁性。
「不用。」她伸手一挥。「我没事啦!」
不料,这么一挥,她那鞋跟细细的高跟鞋,又有些踩不稳了,曲线曼妙的身子,岌岌可危的往前倾,眼看就要重心不稳——
他眼明手快,轻易就接住她,结实有力的手臂,圈揽住轻盈的她。
「啊——噢!」
属于男性的热烫体温,透过夏季薄衫,像是一张无形的网,热烘烘的包围了她的周身。那一瞬间,凉夜的温度,似乎升高了不少。她本能的伸出手,攀住这有力的支撑,无形中靠得他更近,也看清了对方的样貌。
这个男人,出乎意料的好看呢!
她本来就胆大包天,而血液里头原本就不多的女性矜持,更是老早全数被酒精麻痹,玫瑰眯起眼睛,把小脸凑上前,几乎就要碰着他的鼻尖,放肆的仔细打量他。
浓如墨染的眉、挺直的鼻梁、薄而噙着笑意的唇,都烘托得他那双黑眸更深幽无底。而他的眼神在有礼的温柔之外,还藏着某种神秘,让人看不穿的情绪,更增添了他的魅力。
他的皮肤黝黑,简单俐落的黑色衬衫与牛仔裤,把结实的身躯勾勒得线条分明。那一身强健的肌肉,像是包裹着丝绒的钢铁,虽然百分之百的阳刚,却没有丝毫的威胁性。
这可是个超优质的好货呢!
原来,老天还是很照顾她的啊!
「我还以为,全天下的好男人都死光了。」玫瑰感动的叹了一口气,衷心感谢上苍。「没想到这里还剩下一个。」真没想到这年头,竟还有男人懂得见义勇为。
张志扬微笑不语,不着痕迹的扶着她站好。
她像是想起什么,突然皱起眉头,抓住他的衣襟,强行把他拉下来,艳眸直勾勾的盯着他,满脸狐疑的质问:「你结婚了吗?」
「没有。」
她松了一口气。
「我也以为,全天下的帅哥,都跟别人结婚了。真没想到,还会让我捡到一个。」她仰起头,露出灿烂迷人的笑容,抓住他的手臂,不由分说的就往巷口走去。「来来来,为了奖励你路见不平,出手相助,我请你喝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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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砖道上的行道树,用茂密的枝叶,筛碎银白色的灯光。深夜的台北街头,仍有不少人车走动。
她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径自拖着「恩人」,走过了几个路口,正巧看见对面的大楼转角,有个穿著白色制服的服务生,态度恭敬走到门前,送一对男女离开。门后的墙壁上,有一块低调的铸铜招牌,上头刻着鬼划符似的外国字。
噢喔,那里肯定有酒喝!
玫瑰以万夫莫敌的气势,大步走过街口,连看都不看服务生一眼,径自就走下几阶楼梯,绕过欧式小庭院,推开墙角的彩绘玻璃门,柔和悦耳的的钢琴声流泄而出。
室内灯光略暗,每张小桌上都点着香氛蜡烛。人们低语的声音,夹杂在音乐声中,有着让人慵懒的舒适感。
服务生迅速迎上前来,恭敬的开口:「小姐——」
玫瑰打断他。
「有酒吗?」
服务生微微一愣。「呃,有。」
「很好。」她满意的点头,艳眸眯了眯,四处张望了一会儿,才发现角落有一张空桌。「我要坐那里。还有,我要长岛冰茶。」
在婚宴上,她已经喝了不少。但是,这会儿她觉得又渴了,需要冰凉、刺激的饮料,而清辣呛口的长岛冰茶,是最棒的选择。
微弱的烛火,增添了迷蒙的气氛。
她坐进舒适的沙发,透过跳跃的烛火,看着同坐在桌旁的陌生男人。「你叫什么名字?」她问,随即又挥了挥手。「算了,名字不重要。」
张志扬莞尔一笑。
「那么,什么才算重要?」他不曾遇过这么有趣的女人。
她抢过服务生送来的长岛冰茶,重重的往桌上一放。
「当然是这个!」冰凉的液体,在杯中晃荡,溅出了不少。她像是猫儿一般,伸出粉红色的舌,无意识的舔掉酒液,还把一杯酒推到他面前。「喝,我请客!」
「别喝太多了。」他礼貌性的提醒,高大的身躯让沙发显得狭小,大手慢吞吞的转着杯子,并未沾唇。
「才不会呢!这些酒对我来说,只是小意思。我啊,刚参加完一场婚宴,喝光了两瓶红酒。」她格格娇笑,还神秘兮兮的靠近,压低音量告诉他:「你知道我参加的是谁的婚礼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摇头,很感兴趣的看着,那张在烛火之下,明媚慵懒的容颜。
当当,宣布答案!
「我前男友的!」玫瑰仰头举杯,一口就喝得酒杯见底,白嫩的的肌肤,因为酒气而晕红。「那家伙,居然搞大别人的肚子,奉子成婚去了!」她愤怒的抱怨,音量之大,引来旁人的侧目,原本姿态优雅的钢琴演奏者,甚至分心得弹错了几个音。
看见他只拿着酒杯,似乎没要喝的打算,她伸长了手,抢了回来,又是一口喝干。
「跟我分手三个月,他就结婚了,新娘还怀孕四个月。我问你,他是不是劈腿?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说啊,你说啊!说啊!」她用着电影里头,严厉的中年刑警逼问连续杀人犯的狠劲,揪住他的衣领摇晃,大声的质问着。
眼角一瞥,见酒杯见底,她又嚷了起来。
「酒呢?再送两杯过来!」
服务生不敢怠慢,连连点头,而周围的客人们,则是被她女流氓般的气势吓着,为了避免遭受波及,纷纷起身换了位置,四周的座位,在不知不觉间都净空了。
只有无辜的张志扬,被她牢牢揪住衣领,根本无处可逃。
「是我抛弃他,可不是他抛弃我!」半醉的她,还不忘说明这点,嘴里的抱怨如同江河奔泻,一发不可收拾。「说我脾气不好、说我不能配合他、说我不够温柔!搞什么,现在是二十一世纪耶,我是有工作的新女性,可不是窝在闺房里绣花,等着男人回家的小女人!」
两杯酒又端上桌,她说得口渴,当场又灌了一杯。
「男人,」她气冲冲的下结论。「都不是好东西!」她丢下酒杯,艳眸睨睇四周,对满屋子的男人露出嫌恶不已的表情,接着掉头就要往外走。
张志扬却在这个时候,蓦地伸手,圈握住她的手腕。他用的力劲极巧,只是有效的留住她,有力的指掌没有半分强硬。
「我是例外。」他眼里含笑,薄唇轻掀。他的体温、他的表情、他的笑容,以及他的眼神,都加强了那句话的说服力。
玫瑰瞪大眼睛,看了他半晌,不知怎么地,原本熊熊燃烧的怒火,在望着这个男人的时候,火力似乎真的转弱了些。那双黝黯的眼睛,彷佛有着收敛汲取所有负面情绪的力量。
「好,你例外。」她被说服,重新坐下,豪气的举起一杯酒,和他的酒杯碰了一下。「不过其它的男人都是王八蛋!」
她干掉了杯里的酒,然后砰地一声,将酒杯放回桌上,气呼呼的看着他说:「特别是那个没心没肝没肺,还超级无敌没技巧的家伙!」
「技巧?」他很有礼貌的询问。
「对,就是技巧。那王八蛋,明明是他自己他妈的死猴急,竟然还怪到我身上!」她火冒三丈的伸出手指,指着自己,吼道:「我耶,我耶!洪玫瑰耶!我写过的床戏,比他吃过的饭都还多,竟然嫌我接吻技巧不好!有没有搞错?」
「他居然有脸说,我不懂得配合!」玫瑰径自说着,不知不觉火气又大了起来。「配合!什么配合」她怒吼着,用力捶桌子。「明明是他技术太烂,我连跟他上床的兴致都没有!居然敢嫌我!」
就因为她的连番拒绝,那家伙才会另寻芳草,去找了别的女人,甚至速度超快的就搞出「人命」,叮叮当当的进了礼堂,快乐的结婚去了。
玫瑰愈想愈生气。
嫌她。
嫌她?
那家伙居然胆敢嫌弃她!
「我告诉你,问题绝对不是出在我身上。」怒火攻心,轰轰轰的燃烧着,玫瑰艳眸燃怒,猛地揪起「听众」的领口。「你不相信吗?啊?你不信吗?」
张志扬失笑。「不,我只是——」
他的笑容却触怒了她。
可恶!
气愤的玫瑰,采取最直接的方式,凑上前去,毫不客气的吻住他,无比认真的「实验」起来。
世界静止了。
音乐、人声都消失,她卯足了全力,专注的吻着他。过了许久许久之后,贴合的双唇,才慢慢的分开。
「你说!怎么样?我的技巧不好吗?不好吗?有不好吗?」玫瑰追问,急着想知道「成绩」,却也忍不住舔了舔唇。
他的味道,好得出奇。
黝黯的黑眸深处,像是被点燃烈火。张志扬低着头,注视怀里的小女人,表情跟语气,都没有丝毫的改变,仍是那么平静温柔。
「感觉不是很明确。」他也抱持强烈的实验精神,客观的提供意见。「我建议,我们最好再试一次。」
她欣然从命。
软若无骨的白嫩手臂,圈绕住他的颈,将他拉得更近。她缓慢的、挑逗的,有些生涩却又十足热情的,先轻咬他的唇,娇躯贴近,柔唇贴占,而后深深的品尝他的滋味。
这个吻花去更多的时间,当她退开的时候,气息竟有些不稳。
「怎么样?」玫瑰迫不及待的问。
他的眼光热烈。
「不错,但是还有改进的空间。」
「喔?」她有些失望。
只是不错吗?
她可是觉得,刚刚那个吻棒透了呢!
温热的鼻息无声的靠近,贴在她的耳边。「让我示范给你看。」粗哑的男性嗓音,引得她莫名战栗。然后,他吻住了她。
起先,是软的唇,而后是硬的齿,接着是软与硬之间的舌。男性的唇舌,灵巧霸道的诱哄着,吮遍她口中最敏感的柔软,每一个轻微的动作,都挑动她的神经,让她的脚趾头,不由自主的蜷缩。
她几乎要融化了,当他结束时,她甚至发出抗 议的娇哼,双眸娇慵迷醉的望着他,渴望他的碰触,像只饿极的小猫。
只要是个男人,就无法抗拒这样的诱惑。
「还有,」张志扬摩擦着她的唇,用最低沉的声音说道:「这样,会更好。」他再度吻了她。
这是火辣辣的一课。
她从来没想过,一个亲吻,竟能有这么多奇妙震撼的感觉,强烈得就像是,他们不仅仅只是接吻……
「对不起,」陌生的冷淡声音,乍然穿透粉红色的迷雾。唇上的灼热消失,玫瑰若有所失的睁开眼,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很抱歉打扰两位,但是我们要打烊了。」
打烊?
这两个字像是火星子,跳进玫瑰的脑子里,烧穿了那层迷雾。她猛地抬起头来,瞪着桌边突然冒出的服务生,万分不爽的瞪着对方。
「什么打烊?现在才几点啊?」
服务生很镇定。「凌晨三点了。」
「才三点嘛!」她不悦的抱怨着。
「是『已经』三点了。」服务生淡淡说道,面对这位吵闹的客人,还是尽力保持礼貌。
噢,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她才觉得,他们刚刚坐下不久而已呢!
玫瑰哼了一声,有些摇晃的起身,径自往门口走去,还不忘大声宣布。「这么快就打烊,我还没喝够呢!走,我们再去喝第三摊!」
说完,也不管张志扬有没有跟上,她那纤细的身影,像一阵风似的,摇摇晃晃的推开门,转眼就走出了钢琴酒吧
凌晨三点,月明星稀。
城市的街道上,除了清冷的街灯,只剩下街角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商店,灯光永远不灭。
夜风吹在身上,有些儿的冷,却还是吹不醒半醉的玫瑰。她双颊晕红,走得摇摇晃晃,还自觉气氛十足的,开始唱起苦情的台语歌。
「啊……我没醉、我没醉、没醉,请你不免同情我……」一边唱着,她还陶醉的举起手,对着不存在的观众挥手,漂亮的丝绸晚宴包,就随着她夸张的动作,在空中甩来甩去。
寂静清冷的夜,只听见那五音不全,媲美杀鸡的破锣嗓子,用极高的音量唱着:「酒若入喉……痛人心肝……」
张志扬结帐完毕,走出钢琴酒吧时,已经瞧不见她的踪影。幸好,她发出的巨大噪音,隔着几条街都听得见,才让他即时追上她,还赶在她绊着路上坑洞,险些要亲吻水沟前,将她捞了回来。
唱得正高兴的洪玫瑰,根本没发现自个儿差点跌得狗吃屎,还姿态曼妙的,在他的臂膀里伸展双手,像是电影里的女主角,对着男主角忘情高歌。
「伤心的伤心的我……心情无人会知影……只有——」
砰!
楼上有人用力推开窗户,探出头来,对她的夜半高歌发表意见。
「妈的!唱完了没啊,吵死了!」
如此尽心尽力的演唱,没有得到赞美,反而招来咒骂,让玫瑰心里不痛快极了。她故意站直身子,深吸了口气,挑衅的仰起头,用更大的音量唱着——
「只有烧酒……」
楼上又传来怒吼。
「都三更半夜了,还在鸡猫子鬼叫,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啊?」
她当作没听到。
「只有烧酒了解——」
「你有没有公德心啊!你不用睡觉,别人明天还要上班哪!」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打断,玫瑰也火大了。
「你以为你在演『功夫』啊?」她气得头上冒烟,插腰仰头,朝着那个人破口大骂。「我不过就是想把这句唱完,就剩一个字而已,你就不能假装没听到啊?说我鸡猫子鬼叫!你呢?你自己就不吵吗?」
「疯女人!你再吵,我就打电话报警!」
「报警?我怕你啊!报啊!你去报啊!」又醉又气的她,半点都不讲理,一边骂着,一边回头指使张志扬。「你,帮我去打他!」
他看着眼前这个气得双颊红润的小女人,嘴角噙着藏不住的笑,慢条斯理的摇了摇头。
「打架是不好的。」
「嗯!打架是不好的。」难得她醉得迷糊,还能深明大义。「你说得对,做坏事不能拖朋友下水。」她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认真的交代:「那么,你在这里等着,我自己去!」
说完,她转过身去,直接冲到公寓门前,用尽全身的力气,死命的摇动被锁住的大门,外加又踢又踹,还不忘朝楼上叫嚣。
「喂,你这王八蛋,开门啊!有胆你就把门打开!是男子汉的话,就不要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楼上……」
楼上的男人,当然没笨到开门,而是拿起手机,开始拨打电话报警。强忍着笑的张志扬,眼看情势不对,立刻上前抱住玫瑰的腰,轻而易举的将她抛上肩头,扛了就匆匆离开。
突然被抱起,还像是一袋玉米被人拦腰扛在肩上,玫瑰胡乱挣扎着,一边嚷叫。
「啊!你做什么?快放开我!不要阻止我,我还要上去,找那没胆的臭男人算帐!」
笑声震动厚实的胸膛,张志扬没有停下脚步,扛着她继续往前跑。「不行,我不想上报纸头条。你今晚先放过他,我们改天再来找他算帐,怎么样?」
玫瑰向来坚持有仇必报,况且她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打发?她继续挣扎,坚持要下地,回去继续跟对方算帐。
「我不要!放我下来,我现在就——嗯——」
抗 议的话说到一半,汹涌的呕意,毫无预警的涌到喉间,她连忙住嘴,小脸发白,还惊慌的用双手捣住。
该死,她——她——她——
她想吐!
罔顾她亟欲「一吐为快」的冲动,那个刚刚阻止她踹开公寓大门找人打架的男人,仍是脸不红、气不喘的扛着她,在巷子里头东拐西弯,如同她轻得像根羽毛似的。
但是,他矫健的动作,却让她吃足苦头,每一个步伐的颠簸震动,都在刺激着她欲呕的冲动。强忍不住的玫瑰,猛拍他的背,一边急喊:「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要吐了——」
张志扬停下脚步,用最迅速的动作,将她放在路边。
几乎是一落地,那股呕吐的冲动,就像是海啸似的袭来,再也克制不住。玫瑰蹲在路边,立刻对着水沟,把先前吞下肚的长岛冰茶跟红酒,哗啦啦的全都吐了出来。
一只大手,轻柔的拍抚着她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