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光从大的天空降下来,驱散了每一个暗的影子。时间的风无声而迅速地流过去了,将白羽一样的草推出一阵波浪起伏。一群鸽子扑着翅膀迎向天极飞去,散落的羽毛凌乱地在半空卷起洁白的舞,失魂落魄的。圣光穿透每一缕纹路漏过来,冷冷地撒下一个一个明亮的光圈。
空气中沁着冰冷的香味,浓到淡了,散着散着弥漫了。飘过来的浮云竟也被这浓烈的冷香溶解了。
水面静的仿佛一整块琉璃,用完整的白玉石砌成的神殿伤斜伫着的玉斗不断地将水流注进来,如一树银色的柱子,细碎的银水钻在周遭张扬,闪出耀眼的光点。水注入湖面却立刻被深深吞没了,涟漪一丝也不打,仿佛本就是从湖底生出的一枝静止的银柄。若不是那些银钻,谁又会知道它是流动的呢?
人间的月华与星华交织的轻纱没有形状的铺在敞开的神殿的廊檐与阶梯,直浸到水中去了,还原成星与月的流银色。
这里安静的连资格最老的天使也会按捺不住寂寞了。它收集了一切的芳华与盛艳,在广阔而火一般红着的玫瑰园怒燃;它笼络了一切的柔媚与娇妍,在满树的樱花枝头簇成粉的要人心都柔化的花雾。可是它却压不住那银水银殿和银色轻纱的冷淡与孤漠。这孤漠悠远的似乎从创世纪便存在了。那火那粉似乎与这里的一切都起着隔膜,藏在冰凉的罩下面。谁也把不准何以神会将这样的两个极端拼凑在一个地方,任其各自滋蔓。
过路的天使总是选择绕行,误撞过来的小天使们总是惊惶失措地逃走了,连博学广闻的大天使们谈起这冰冷的园子也只好奇怪的耸肩--不、不,几乎没有谁会提到它。
它没有禁界,没有围墙与大门。它的冰冷的光就是四散发射的提示:没有谁愿意靠近,没有谁进的去,甚至连彩虹的韵--除了那万物之主天地的神和他不灭的圣光。
它不是爱之园,尽管它种满玫瑰。它叫"憩园",却不是天使休息的所在。它是唯一一个冰冷的、快要被遗忘的角落,藏在天堂的最深处。
没有哪个天使见过憩园的守护者,甚至它被怀疑是否有守护者。然而它的确是有守护天使的,自从创世纪以来就有。可是那是谁?除了神,便只有飞进飞出的鸽子知道,可是鸽子从来不向谁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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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光着脚踏过柔软的轻纱,长裙曳着地将轻纱带动换了地方。她缓缓地抬头,看到凌空倾泻而下的水流。身后宽大的翅膀从容张开,轻轻一扇,游到空中。她抬起右手,略略向着水流点点,画一道弧线指向玫瑰丛,动作柔软的仿佛在触摸光滑的缎带。水流顺着一道银色的路线完美地流过去,化作细密的降水,洒在每一片花瓣伤。她优雅地转身,悠悠顺着花丛巡视一圈,柔和地笑了一下,落回湖边,收起宽大洁白的羽翼。
她不笑了。
没有谁知道她在笑,除了她的憩园,那么笑容又有什么意义呢。
为什么她被选中来守这座寂寞神秘的园林?
她渴望交流,她羡慕天堂中其它的天使,有着飞向人间去守护人类的义务--而她,她只好来守这园子。
她轻轻叹息。她不置疑神的选择,只是,她太寂寞了。
她记得她刚刚苏醒,刚刚见到这座园子时,这里的一切都是被封印了的--一个不死国度里永恒生命的死亡形式。当神告诉她她的职责,她用她的力量开始整理,一点一点还给这里生气。
她不知道,这园子以前的守护天使--她,或者他,去了哪里?
她看看园子浸透那道若隐若现的门。她知道那通向何处。可是她不能打开它跨出去,那是神禁止的。
她看见了鸽子,忽而想起了什么。她招手,一只雪白的鸽子飞了过来。
她闭上眼睛集中了意念,一团柔光从她胸前升起,形成一块泛光的银色方形。光褪了,一个封了口的白色的袋子,右上角印着一朵粉色的樱花。
鸽子衔着袋子飞走了。她久久凝望那永恒的圣光。许久,许久,站起来,转身回自己的住处去了。一个细长的美丽的影子,带着一对洁白的羽翅,消失在玫瑰丛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