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周天打了一个喷嚏。赵小明这才意识到冷气还在最强档,忙减了一半。
“God bless U。”
“你说什么?”周天转过脸。
“这是洋话,你听不懂的。”赵小明歪着嘴一乐。
“你是赵老太爷的本家吧。”周天斜着眼,轻轻地说。两人不禁大笑起来。彼此之间多了一些默契以后,气氛一下子活跃了起来,一搭一档开始说起笑话。
“你是哪里人啊,周天?”
“西安的。”
“西安的?”赵小明明知故问,“倒要请教一下西安话。你们西安人管“水饺”叫啥?”
“水饺啊,就是水饺罗。”
“我是指你们西安话怎么发音来着?”
周天开始吃吃吃地笑,“怎么,你想来一碗啊?(一晚)”
赵小明咬着嘴唇屏住笑,“我啊,只要馍馍(摸摸)就好了,水饺(睡觉)太贵了。”
“好啊,10块钱摸一摸,”周天哈哈哈地笑,前仰后合。“谁告诉你这个笑话的?”
“呵呵。你说你是西安人,不知不觉就想到这个笑话。哎,西安人真管水饺叫睡觉啊?”
“摁,”周天还在笑个不停。“可惜你和我说这个笑话占不了什么便宜,以后留着给女生讲吧。”
赵小明的第一发炮弹,就这么给挡回来了。想要贫嘴再说一句“你怎么知道我占不了便宜?”
想起自己是个聪明的渔夫,来日方长。周天啊周天,你要真不是,我赵小明服你,你要是个小狐狸,嘿嘿,再狡猾我赵小明也要……哼哼,看谁笑到最后。
这一笑把周天刚才的疲惫全驱走了。赵小明手把着方向盘,眼睛不时地斜一眼过去。坐在右座的周天,穿着一条宽宽松松米色的长裤,纤长的指头象夏日里一朵洁白的百合,清香绽放。真想挪一只手过去攥住,又不敢。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赵小明仿佛回到了那十七八岁的年纪,想着,如果在当年那样的年纪遇见他,自己一定是个愚蠢的渔夫。如果当年的鱼也十七八岁的,说不定也就上钩了棗一对年少,两小无猜,然而谁又能说将来呢?渔夫和鱼就这样的错过了各自的轻狂年少,渔夫变得聪明了,鱼也狡猾了,那么现在该是庆幸还是失望?然而这棋逢对手的一天终于要来了。
正在胡思乱想的赵小明神游于他的寓言故事之间,8号出口一闪而过。该死!只好从9号出去再折回来了。这样也好,他转念一想,多一分钟是一分钟。“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呢?”赵小明从不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感情上,对于那些脉脉含情的女孩子们,他是无比吝啬的。对于那些默默无情的丑(臭)男人,他同样的无比吝啬。对于“馍馍”有请的周天,小明我“把青春赌明天”,甘愿付出一把!
车子开出高速,走上Local。从车窗向外看,不再是高速两边无聊的景物,道路狭窄起来,路两边绿树成荫,一座座小木版房子掩映绿树和花丛中间,温馨又漂亮,象是小时候在童话书里看到一样,又象是用积木搭成一般。周天不禁看的有些眼直。“这里真漂亮,”他喃喃自语,又象是问赵小明,“我们学校也是这样的吗?”
“新泽西就是这样的啦。美国越是乡下越漂亮,有钱人都住在乡下。”赵小明说。
“摁,我有个同学在芝加哥,他说他们学校周围住好多黑人,治安不好,又脏又乱。”
周天说,“那你也是有钱人罗?”
“我是学生,穷死了,哪里来的钱?”
“哦,穷死还买这么好的车。我同学来了两年,才买了一辆破车,他说大夏天空调都不能开,车子开起来声音象拖拉机。”
“我那是傍女大款傍来的,正当劳动所得。你刚来,先养好身子,回头我也给你介绍一个,不收你介绍费。”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周天抿着嘴笑着,赵小明也抿着嘴笑着。两个人一路这样你来我往,赵小明是出了名的刻薄嘴,竟然遇到了一个坚强的对手。“至少以后,除了Ah-may,可以有第二个人可以斗斗嘴。”他乐观地想道。车子拐了几个弯,最后在一幢白色的小房子前停了下来。赵小明说:“我家到了。你订的学校宿舍要明天去学校管理处拿钥匙才能进。今天我收留你吧。”
“多谢大哥照顾之恩,来日当涌泉相报。”赵小明看周天跟他磨嘴皮,一字一句,不紧不慢,脸上更是一副无比纯真的表情。是真是假?真糊涂?还是假聪明?小明懒得去深究,反正这样的反差让他很是受用。
“你现在就报吧。”
“我得先喝点水,再看看行不行。”
赵小明差点就说:“不行的话,以身相报我也收。”强忍着咽了下去。“赵小明,放轻松,放——轻——松。”他自己对自己说。
“喏,楼上是我的房间。一楼是房东住。这间是客厅,这是我的卧室,这是Ah-may,我的roommate的房间,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她大概出去了。这里是洗手间,厨房在楼下。”赵小明帮周天把行李提上楼,放到客厅里,一边跟周天说。
“你们不住学校的宿舍吗?”
“我们两年级了,都买了车,住外边方便一点,自由一点啊。”
“不会搞资产阶级自由化吧?”
“看心情啦,看天气啦,自由化也不是想搞就搞的。”赵小明对周天眨了一下眼,做了个鬼脸。
安顿下来,周天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伸了一个懒腰,说:“说真的,上飞机前还担心呢,想不到会这么顺。真的要谢谢你。”
“谢什么。今年我都接了两个新生了。一个是北大的,一个是清华的。昨儿在学校碰到那北大的,他带着个啤酒瓶底眼镜,都快认不出我了。那个清华的女生,嗲的要死,每天打电话来问我事情,好象我成了她保姆。”
“她一定长的很丑吧?”
“你怎么知道?”
“我也是清华的。”
“呵呵……”
“呵呵呵……”
“饿不饿?”
“饿”
“出去吃?”
“有点困,不想动。”
“家里只有方便面。”
“那就方便面。你带我去厨房,我去煮。”
两个初次相见的人,却好象生活在一起很久一样。赵小明觉得很奇怪,又觉得一点也不奇怪,很自然。这就如同人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却仿佛来过似的,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每个人都是一个不同的风景。所以和人相处也是一样。那个词在字典里被称做“缘分”。缘分从字典里跳到桌上,变成两碗热腾腾的面条。在空调大开的客厅里,两个小男人捧着碗,渐渐有一丝暖意从指缝里生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