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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在阿拉斯加荒野的25年

作者:约翰·海恩斯 (美)
栏目:文学.小说
类别:国外
大小:305KB
评价星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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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节选

书籍章节作者介绍
有二十多年的时间

我定期在阿拉斯加内地沿线

布置捕猎陷阱

这是一个古老、固执的梦

古老的故事和磨损的书

所喂养出来的梦……

陷阱和圈套的学问。古老的手册充满了有关饵、捕兽器和技巧的谈论。这个主题有其迷人之处,有其对于一个被森林生活所吸引的人而言,这种知识似乎是不可或缺的、好的;也是某种在时间中代代相传、有用并具约束力的东西。这个世界可能令我们失望,市场可能崩溃,交通可能停顿。但是只要有一把好斧头在手、再加上一把枪、一张网、几个捕兽陷阱……生活便将以那种古老、率真的方式持续下去。
如果没有钢制的陷阱,或者拿不到商业工具,人们还是能够制造陷阱。在早期,当金属还十分稀少、昂贵时,人们就制造这种陷阱。他们以乡间所能提供的任何东西,譬如原木和石头,来做这种陷阱。这些原始的材质被丢弃之后,很快就会腐朽,融入土壤中,为雪多覆盖。钢索和赤铜线并非唯一的材料。当拜仁在此世纪后期首次来到这个地区时,他们发现印第安人以动物的腱,或者以他们购自海岸商人的鱼线做成的圈套,来捕捉貂,兔子和其他小动物。
这些平淡朴素的森林学字汇难掩一种本土的粗糙。迟早,擅于思考的人会把那些野蛮的方法视为明显的谋杀:钢制颧夹、钢丝绳套使动物窒息,击碎动物,从死去动物冰冷的躯体割取或撕去湿皮。可预见的结果是,卖出皮毛,好让其他人可以富有,ing且穿着打扮超过其天生的权利。
在一切无情残酷当中,有一种知识是必须获得的,一种必备的知识。这项知识关乎血,关乎肌腱、内脏、关节和肌肉的结构,关乎头骨的形状,关乎鼻、耳、唇和齿的棱角、锐利度和圆度;而我们只有一种方法可以获得这知识,即熟悉那些被捕猎的动物。那只拉出生皮、拍抚毛皮的手有一种热情,自认凭借着第二天性,可以熟悉动物死尸所有的接合部位及内部构造。但是无论如何熟悉,有一样东西总是全然把握不住:动物的生命依然超越你的知识范畴,不曾全然显露自己的一切。
关于这点,我们可以根据某种信念,说出同等分量的言论。这些态度很容易变成具有党派色彩,而且不易驾驭。在从事这一行的人身上,特别是在那些心里只关注金钱的人身上,我们经常可以找到一种粗糙鄙俗的特质。然而,对于某些幸运者而言,很少有其他事物比这种季节性的野外追逐更具吸引力。这是最圆满的生活,不确定且苛求,但是充满期许。荒野是空旷的,任何进入其中的人,都知道那种自在从容地处于一个他自称属于自己的地方,所生的满足感。那块土地只属于他,不属于别人。他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穿过云杉沼泽,越过干燥的桦木山丘,循着自己踩出来的路径,一条在雪地中踩踏出来的路径;夜幕低垂时,他就在自己舒适的营地中停留。
这绝非是一种容易的生活,你所获得的东西总和艰困形影不离——时或有之的贫乏季节和坏运气、弄丢了的猎物、疲惫和失望,以及长日独自在霜雪之中,耗去了许多时间,却未必有回报。有些事情只有从个人的必要性来看,才会有意义,而我们必须自己去选择这个必要性。
有20多年的时间,我定期在阿拉斯加内地沿路线布置捕兽陷阱。这是一个古老、固执的梦,古老的故事和磨损的书所喂养出来的梦:和我的狗独自在雪地中,看顾那些捕兽陷阱和圈套。我面前的足迹、我寻索的动物的生命,都是隐密的,有别于我自己的足迹和生命。
这是我在理查逊农场生活的一部分。农场位于一个陡峭的山丘上面,在费尔班克斯(Fairbanks)以东的塔纳纳河(Tanana River)上。这也是我所能做的事情,而且有时候,这种生活也带来了我们所需要的少量金钱。但是就某方面而言,这不是捕兽者的幸运时候,毛皮的价格低迷,而且在那些年的大半时间,这个地区内并没有很多毛皮动物。
当我独自在理查逊的一间小屋度过第一个冬天时,我才只有20多岁,对于北地生活一无所知。11月的一个下午,我和一个年级较长的邻居。弗来得·艾里生一起出去布置捕兔圈套。艾里生是那种日渐稀少的往昔生活的残存者,在他生活于北方的40多年当中,他采过矿,开过栽牲畜的大卡车,驾驶过邮车,不值过捕兽陷阱,也凿过油井。
现在他是两英里路外,理查逊一间旅店的酒保。她从柜台后以他尚存的一只眼睛看着我,很想知道我这个安静、方向未定都市青年,如何在一个新地方安身立命。当我偶尔为他做一些零工,或者当我们偶尔见面谈话时,他会告诉我他所知道的事情,以及他认为我可以学习的事情。现在他或许会自信满怀的告诉我,我绝不可能以其他途径学习到这些。年轻的时候,他曾经在加拿大东部的森林中,体会到手边没有其他食物时,依赖兔子和松鸡卫生的滋味。如今,他快70岁了,走起路来一跛一跛地,十分迟缓。每日,他为厨房的炉灶添煤炭,与煤气唧筒的铃声相应和,为酒吧不常有的顾客服务。我想,他很高兴在他最后不良于行的纪念,出来单调乏味的日常工作之外,还有别的事可做。
我们走入旅店下方的森林里,朝河流前进。雪干干地落着,天色渐渐晚了,地面冻结着,几英寸粒状的雪使小草弯了腰,并且薄薄的卧在苔藓上。那年冬天,兔子很多,在柳树和桦树之间有它们踏出来的小径。这些小径在这一带构成一个迷宫,彼此交错,在外行人看来,根本不通往任何所在。
我们在森林中四处走动,艾里生咒骂着,一面自言自语,一面向我透露一些设捕兔圈套的秘诀。他终于选中了一个地方,柳木从中的一块空地,那里有条兔子路出来的路径,被四周的灌木丛包围着。当我站在一旁看着他时,他发现身旁立着一株哭死的柳树。他自这柳树上折取一段约三英尺长的树枝,剥除分枝,然后,用一种分不清是苏格兰活新斯科夏省(Nova Scotia)特有的口音解释说,树枝必须是枯干的,不能是绿的,“因为你知道,你的兔子可能停下来,啃食绿色树枝,而不掉入你的圈套里。”
我们带来了一些细红铜线。艾里生取出一段,在其中一端打了一个可以滑动的活结,直径约3英寸。他将铜线另一端缠绕在树枝的中间部位,并将线拉紧。然后,他蹲在小径旁的雪地中,小心翼翼地将树枝插在兔径上方的灌木丛里,并且尽可能不扰乱地面。如此,树枝就稳稳地立在那儿了,活结在雪地以上数英寸的地方悬垂下来。“现在,你知道……”他不时会用一些话来解释他正在做的事情。他在圈套四周、两旁及上方,放置了其他干树枝,并且在下面放置两截残株。满意了,他站起来,嘴里咕哝咕哝地说着话。我们两人都站着,注视那圈套。
现在只有一条路可以穿过那空地。兔子会在夜晚时来到这儿,发现它的路部分被堵住了。它可能不会往回走,而是将头伸入圈套里,尝试继续前进,然后就被圈套套住,窒息而死,而且很快就被冻僵。天气愈冷愈好,但是你必须小心设置圈套。圈套必须够短,日次兔子被捕时,就无法轻易回过头来咬铜线。有时,兔子会将一只脚伸入一个粗制滥造的圈套中,结果兔子将铜线弄断,然后逃之夭夭。
我站在艾里生身旁,很快地,我就明白做圈套的方法了,而艾里生十分凸出的红色鹰钩鼻淌着鼻水,我们周围寒冷的、灰蒙蒙的暮色加深了。“现在,小兄弟,”他很满意的说,“明天早上回到这儿,你会看到一只兔子!”
那个下午,我们布置了四、五个圈套,都是在兔子迹象最密集的一小块地面上。当我们走出树林,回到旅店用晚餐时,天色几乎已经黑了。当然,隔一天回到树林时,我看到两只在圈套中冻僵的兔子。它们的身体在被扯裂的灌木丛中簇成一团,扭曲的脚伸到半空中,眼睛变成了冰。
从那时候起,每当我想捉一只兔子给我自己,或者给我的狗,我就出去布置几个圈套。然而,事情并非总是如第一次那样容易。兔子多时,要捕捉它们并不需要特别的技巧。但是,当兔子稀少时,它们似乎变得十分谨慎,畏缩。它们会停下来,然后又回去,或者在圈套周围寻找其他出路,而没有进入圈套里。数量多时,兔子会变的粗心大意,或者,它们忙着在黑暗中彼此追逐,没有注意到铜线。
当时,这一带有一只狐狸,有时候,我们从酒馆里看到它再黄昏时分从河流出来,进入桦树林猎兔。一天傍晚,当我下去看我的圈套时,在小路上遇见它。我看到它越过树林外的那片旷野,暗红色的身形笃定而机警地穿过一丛丛覆盖着雪的草。我停下来,安静地站在原地(我已半进入树林了)。那只狐狸并没有看到我,它疾步走到离我五英尺内的地方,然后,它闻到了我的气味,便在雪地中蹲下来,不确定要做些什么。突然之间,它黄色的大眼睛对着我闪闪发光,之后,就转身逃走了。
几个星期后,我用一个陷阱捕到了这只狐狸。这是我的第一次尝试。我遵照艾里生的指示,用一块新鲜兔肉做饵。我在雪地上的一株大雪杉下,小心翼翼地设置我的陷阱,并用一张薄纸将陷阱盖住,狐狸一直是在那附近猎兔的。陷阱的链子被隐埋在雪中,用一块厚枯木作为阻碍物。我在陷阱四周撒一些新雪,遮盖我的足迹,然后将陷阱留在那儿数天。一个温和、有阳光的下午,我回来了,发现狐狸的一只后腿牢牢地被陷阱捕住。它没有跑很远,仍然在陷入灌木丛中的陷阱链子上拉扯,想挣脱开来。它被捕的那只腿的毛皮破裂了,流着血,它的眼神流露着挫折和伤害。
该怎么办?艾里生告诉过我如何宰杀这只动物。我不可拿枪射它,那会在毛皮上制造一个洞,贬低毛皮的价值。最好的方法是朝着它的鼻梁用力一击,将它打昏,当它昏迷不醒时,再抓住它,扭断它的脖子。我分明知道该怎么做,但我多疑多虑,而且有些害怕。最后我终于下定决心要学习。
我在周围的柳树从中找到一枚坚固、干燥的树枝。狐狸往后退缩入灌木丛中,安静地注视着我。我移动得够近了,便伸出抓着树枝的手,在我认为正确的地方狠狠一击。令我惊讶的是,就如艾里生所言,狐狸突然四肢僵硬,然后倒地不起。
它不会长久维持那个样子,因此,我很快地在雪地中跪下来,抓住昏迷中的狐狸前脚,将它拉到我的腰上,用一只手将它握住,另一只手则紧紧抓住它的口鼻部位,尽可能地扭动它的头,直至我觉察到颈骨断裂了。鲜血突然自它的鼻孔喷涌出来,它修长、长满毛的躯体颤抖了一下,然后就静止不动了。
我将它放下,然后起身站在那儿,看着雪地上那个肮脏、松软的形体。我所做的事情令我毛骨悚然。这就是浪漫的成分除去后,布置陷阱的涵意——以欺诈和制造陷阱回报饥饿。但是我克服了恐惧,而且觉得这件事情让我学到了一些东西。
那年冬天的其他时候,我偶尔才布置一个陷阱;而平时,我修缮我的小五,缝补衣物,阅读我带来的那几本书。我话许多时间拜访年纪较长的居民,和他们交上了朋友,聆听他们说着工作和过去时日的故事。当春天来临,厚雪降临在山丘时,我穿上雪鞋外出,更深入地在那个地区漫游,更广泛、更深刻地记下我周围树林的动静,这一切都将成为我生活的基础。
在做了一整个夏天的开辟和建造工作之后,隔年秋天我离开了理查逊。我暂时回到城市,回到人、书籍和学校的世界——有自己的陷阱和欺诈的另一种森林。一个五月初,我带着年轻的妻子回来了,下定决心要尽我所能充分地过农场生活。那时我30岁,又找回了我的世界,房子、庭院和野地差不多都和我离去时一样。艾里生已经搬走了,退隐到华盛顿州,旅店也有了新的主人。在我离去后,通往费尔班克斯的道路被修直且铺设好了。从城里出来的路上有一些新的居民;但是塔纳纳河以及我们北面和南面的地区都没有改变,依然未曾有人前去勘查,安静而杳无人烟。
这是在林中逗留的好时机,是北方周期性的半年之一。兔子密布,林中其他的一切亦欣欣向荣。我们每到一处,不论是在山上或沼泽地,总是会遇见山猫(lynx),有硕大的猫、幼小的猫,以及带着小猫的母猫。光是见到数量如此众多的兔子,就令人十分震惊了。兔子在脚下条约,灰褐色的大山猫几乎和虎斑猫(tabby)一样地温驯。它们从容自若地走过小路和林中空地,或者,在夜晚眨着眼坐在路旁,仿佛被丰盛的食物吓得目瞪口呆。那一个冬天,弗来得·坎培尔(理查逊的捕兽老手之一)用圈套捕到50只小猫;而塔纳纳河对岸的汉思·塞帕拉也用陷阱捕到45或50只。如此,人们从这个地区猎走了不少毛皮动物。但是,坎培尔替自己为此事辩护,宣称一、两年后,当兔子逐渐稀少时,大山猫也终究是会消失的,它们不是饿死,就是自相残食。
两年后,这个地区几乎找不着一只山猫,也看不到任何兔子。当我重新布置陷阱,打算以此作为我严肃生活的一部分时,我碰上了10年来最匮乏的时节。贫瘠肆虐着树林,秋雪来临时,人们只能看到几条松鼠走出来的小径,有时也会看到一只白鼬,或一只猎鼠的狐狸。有一段时间,甚至连麋鹿也变得十分稀少,仿佛被某个大饥荒驱赶到更远的地区去了。
那时,大多数时候,我都是独自一个人,婚姻和荒野已经分道扬镳了。我自己有4只狗、一对雪橇、套具、雪鞋、几本书以及我对于这个地区的热情。我启程去学习我所能学习的事物,并且为居留在森林中的漫长年岁做准备。
有一段时间,我沿着塔纳纳河,或理查逊及坦得福溪(Tenderfoot)周围的旧路上布置陷阱,这都是离我家数英里,轻易可到达的地方。我行走着,搜寻者,茫然地凝视着雪,但很少得到立即的回应,尽管如此,我依然学习到一些东西。我学会解读动物的痕迹,学会解读足、尾和翅膀留在雪上的记号。这就像以某种不可思议的、人类存在以前的方式,开始学习一种新语言,而语言的每一个细节和重音都有其特别的意义。它一步一步引我进入一个似曾相识,但已被遗忘的世界,一个幽暗朦胧,被来自过去、不被了解的意象纠缠着的世界。我在哪儿找到我的道路。虽然孤独,而且远离了伴随我成长的一切事物,但我相信我在正确的地方,做正确的工作。我偶尔会捕到一只白鼬或狐狸。我在一条靠近河流的小径上,用圈套捕过一只大山猫,我尝试再去捕兔子,就像从前那样——捕兔子曾是那么容易。我只要看到兔子踩出来的孤单小径,就马上布下圈套。但事实证明,这个地方没有毛皮动物了。而我也明白,无论花多少时间或做多少工作,都无法改变这一点。我知道我必须走更远,寻找河流和公路以外的另一个地区。
有一、两个季节,我收拾起陷阱。我在秋天和春天工作,那时我有时间,而且白日也较长。我开始在当时唯一可用的地区——理查逊西北部多沼泽的溪流和云杉山脊——建构一套路径和营地系统。这是在雷得蒙溪地区,溪水由旗溪流域往西留出;这个地区比我家更高、更湿,而最高的地方是旗山(Banner Dome),一个光秃、多风的高山。从那儿,你可以俯视沙尔夏河,往北则可以看到育康河(the Yukon)。
淘金潮留下的长满杂草的小径和马车到,在此地留下深刻的痕迹。在这些路上随便走一段距离,就会遇见一间倒塌的小屋,或者遇见部分被关闭起来、有开采希望的矿坑遗址。树林中还立着个腐朽的梯子,仿佛随时可派上用场。在那些狂热、具毁灭性的年代中,人们在这个地区焚烧、狩猎、设捕兽陷阱。之后猎物和毛皮动物就从未真正丰沛过。但是现在,这里有不受猎人侵扰的麋鹿,山脊上总有几只貂,溪流深处的柳树从中,也经常有一只稀罕的山猫,四处徘徊着。
我穿着雪鞋在这个地区不行勘察。我砍树,在树干上剥皮做记号,绘制地图,建告示牌,我借此为自己制造了一个私人领土。在此,我是唯一的统治者,也是唯一做工的居民。事情完成了,或者森林中所能做的事情完成了,我至少可以宣称拥有从山脊和台地向北、向东和向西伸展出来的30英里的小径。这些小径大半宽敞而直,利于狗和雪橇的通行,偶尔会有一条步行小径被我粗率地标示在树干上,通往某个我认为必须前往的地区。我花费许多心理去开辟这些路径,而且感到十分骄傲,因为我知道这些路径大多依然好端端地在那儿。
森林中的路径都是有目的地被辟出来的,加入这些路径有足够的重要性,那么花时间辟好也是值得的。我回头审视这条穿过桦树林,通往下一个山坡的路径,发现它十分明显,我尽可能使坡度和缓流畅。此时,我深深地觉得,辟这条路是值得的
由于日常性和季节性的使用,这些路径就其本质而言,已经变成农场的一部分,是庭院的延伸。就像叶落那样自然,在旅行时,你总会来到某个地方休息片刻,看看山丘或者寻找一只麋鹿。这个地方可能是你喜爱的林中空地,可能是风儿吹落树枝,可以捡柴薪的所在,也可能是得以采蓝莓和小红莓的一小块地。沿着小径所碰见的一切东西可能都有用处,一段枯干的树根可用来点火,枯死的桦树可用来支撑树根,夏末白杨树下一块儿铺着干树叶的地方可以采蕈。很快地,所有这些路径都有了自己的传奇,关于过去的捕兽技巧和其他令人怀念的本土传奇——初夏时,一只熊曾在这儿进食,去年秋天,一只公麋鹿曾在那儿用角剥除一株小云杉的树枝。
书上的贮藏所经常放置着以后会用到的各种物品,如帐棚支柱和装浆果的桶子,在溪流渡口和水池边,我将锡灌倒放在灌木丛里,作为炎炎夏日的饮水杯子。过了几个季节,这个地方已经被我走遍了,变得十分熟悉,就像邻居一样,虽然它涵盖了数英里的桦树山丘、赤杨木从和黑云杉沼泽。尽管有些路径通行不易,地面潮湿,夏日解冻的太闲令步行者筋疲力竭,山丘则有时长而陡峭。然而,这毕竟是我自己整理出来的地方。耗在其中的劳力占去我3年中大半的时间,但是在我所知,所做的事情当中,很少有比这些更令我满意的了。我审视着地图,心里确实明白在北美那个遥远的角落里,我究竟身在何处。
在那整个地区,我没有竞争对手。那几年,很少有人在任何一地布置陷阱,而理查逊一带也只有两个忠心耿耿、独来独往的老手。塞帕拉固守塔纳纳河对岸平坦的清水(Clearwater)地区,在此他已度过30年中大半的时光。他通往外界的渠道,夏天时是一艘河船,冬天则是他的狗队。坎培尔拥有理查逊东北面的山丘,但是他布置陷阱的日子已经结束了。大捕山猫的那年是他的最后一年,而他也只能从回忆中获得些许安慰。当他在1950年代后期一个秋末过世时,我曾考虑接下他的陷阱路线,将这路线和我自己的路线结合在一起。我们之前曾为这事讨论过一、两次,而且回避着一个令他痛苦的事实:他无法再保有这个路线了。但是他认为,他拥有的东西值一些钱,他要这些钱,而我没有钱可以给他。
无论如何,他那时的财产已经所剩无几了,两间即将倒塌的小屋、一些生锈的陷阱以及他几乎保有了40年的四、五十英里小径——七叶树山(Buckeye Dome)后以北,直至沙尔夏河流域上的麦克伊溪(McCoy Creek)。但是这个地区太遥远了,不是我想去的,而且那时我在自己的领域上也混得不错。那就够了。
我有两个选择可以充分利用这块广袤的地区。其一是盖小屋,这多么像是可行距离之内的永久性营地,虽然每一间小屋可能占去部分夏日的工作时间;另一个选择是,在户外一个单独斜面的帆布下,或者在一个小帐棚内露营,勇敢面对寒冷。这并非一直都如表面上看来那样地困难,虽然在零下三、四十度的酷寒下,露营永远是一项冒险。但这样做至少可以使人更加坚强地面对这儿的生活,也使人更加亲近、深入荒野。我曾有几次在冰寒中野营,使用一个宽8英尺,高10英尺的破旧帐棚,以及一只金属板炉子。我的在外露宿,即前人所说的“西瓦新”(siwashing)。总之,在经历过这些之后,我选择盖一间小屋,因为小屋舒适,也能给我一种永久居所的感觉。
我沿着道路,重建老居民在许多年前留下来的两间古老、废弃的小屋。其中一间是一个小小的正方形的小屋,位于从我的农场溯河而上6英里处的坦得福溪溪口附近,低矮断崖上的额一个肮脏地板和草皮屋顶。虽然这间小屋太小了,充其量只是一个临时营地,但是有三、四年的时间,它一直是我的钓鱼营地,以及布置陷阱时的遮蔽所。另一间小屋被我发现时是倾斜的,几乎要倒塌了,位于伊萨克森低地(Issacson Flat)上,即旗溪往上游过来数英里的地方,和我家隔着一个长而陡峭的山坡。我修补了这两个营地,为它们添置床铺、路子、数个锅和盘子。当我在漫长的一日结束后需要小屋时,小屋就在那儿,里面还有一、两堆柴薪。但是我偶尔才用得着这两个营地,因为它们周围的地区不太适合布置陷阱。
然后,一个多雨的秋季,我的第二任妻子和我在一个潮湿的台地上筑了一间整洁、舒适的小屋,就在我的农场以北数英里,从旗山流出的一条溪流上面。为了建造那地方,我们辛勤工作了3个月,然后雨变成雪,在我们盖好屋顶之前,树皮冻结,紧附于木材上。但是这个工作是值得的,这间小屋有四间狗屋和一个肉架,位于一个大好地区的好位置上,可以看到一片多草的低地。溪流中有麋鹿,山丘上,即小屋上方的圆形山顶上有貂,这些动物在风中制造出一种高而遥远的声音。
我们所做过最好的事情,经常以某种奇特的方式,在死亡之前,发生在我们的生命里头。这个地区形体上的领域,便可以在我生命里找到相对物。我所开辟的那些由外进入山丘和沼泽的小径,也往内进入我的灵魂里。在我研究着脚边的食物以及阅读和思考时,一种对于我自己和这块土地的探索形成了,这两者及时在心灵里合而为一。
当本质性的事物借着早期的基础实现出来,而逐渐增强力量时,我在生命里也面对着一个热情而固执的期盼——永远地将思想以及它所带来的一切麻烦丢开,只留下最临近、直接而彻底的欲望。进入小径里,不要回头。不管是步行,还是穿雪鞋或者驾雪橇,进入夏日山丘冰冷的阴影,雪中高扬的焰火,雪橇滑行的痕迹,都泄露出了我的行踪。如果可能,让其余的人类来寻找我的去向吧!
一个静止的秋日下午,我在打猎途中停下来休息片刻时,从一个高耸而空旷的山坡上,往北观看另一列山丘,山丘外是什么?关于那被称作“狐丘”(The Butte)的遥远而多岩石的山,我曾听说过些什么?
我研究着一份心爱的地图,地图里有水域和古老小径的传奇,有高度精确的数字和线路。地图上的名字仿佛在对我说话:北美驯鹿(Caribou)、深溪(Deep Creek)、枯木(Deadwood)、蒙地·克里斯图(Monte Cristo)。每一个名字,每一条溪流,每一个多数的山坡,都导向另一个名字、溪流和山坡。在我久久沉浸于幻想之时,我很可能一直往北走到育康河。在一天的旅行当中,我可能建造另一个营地,然后往前走,再建造另一个,直至到达那条大河,或者任何我想去的地方。
或者,我也可以轻易转向南方。记得有一个秋天,我兴奋且深信不疑地想着,我们因该读过塔纳纳河,进入阿拉斯加山脉下的丘陵地带,将那儿变成另一个活动地区。最近那几年,没有人在那儿布置过陷阱活狩猎。我想到每年秋天,我们看着那些高耸山脊上的雪线,就好像在凝望着遥远的西藏,而现在,我们却可以如此接近那些山脊了,那儿有北美驯鹿和大灰熊,而且谁知道那将是怎样一个令人难以想像的好地方。
这是一些未曾实现、模糊不定的大好美梦,虽然我可以想像出最后的细节:我将建造的营地,我将开辟的小径,在森林界线附近早早展开的秋日狩猎。但终究有个极限。家里的事物也需要我的关注——属于书籍的另一个世界,以及超越狩猎和设陷阱,而进入自己之国度的另一个思想世界。我将停留在我所处的地方,充分利用我所拥有的一切。
布置陷阱有其独特的一套行事历,每个月、每一日都有应做的事。远北的夏日很短暂,这是园艺、采浆果、钓鱼和劈砍木材的好时候。白日较长时,看书、拖木材和堆积木材总是不断进行着。8月底,黑暗返回了,清晨可看到闪闪发亮的霜花。秋天则以冰雪及其色泽进驻大地,我们晚上才赶着去挖马铃薯,去采收菜园里和温室里的作物。河流水道缩小了,和水渐渐不带淤泥了。小浮冰漂浮在漩涡上。渔网干了,可以收存起来;鱼钩也告一段落,船因冬天的到来,而被拖到沙洲上固定起来。狩猎幸运地结束了,一只麋鹿被挂在阴暗的地方。最后的天鹅带着遥远的呼叫声,飞过头顶,树林寂静无声。
雪来了,融化了,又来了,一抹白色覆盖着倾塌的夏日残骸。有时,第一场好雪会在10月降落,留在地面上,任何在雪上移动的东西也都留下了记号,供人解读。11月,雪随着寒气的增强而增多,在零下好几十度的夜晚落着。我会找一天步行到山丘上,寻找毛皮动物的踪迹,或者,在天晚时狩猎,那时我可能看到当年为数最多的貂。我在家将陷阱分门别类,检查圈套,同时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办。
季节稳稳地往下滑落着,我停在那儿,衡量我的选择:该在黑暗中旅行3个月,或者一整个冬天都待在家阅读、思考?“需要”和“想要”这两个东西都蠢蠢欲动。我几乎是事到临头了,才决定偶尔去布置陷阱。我将一只麋鹿放在山丘上,把它挂在树林中,一、两只貂很快地就会发现它,然后大啖其肉。我在那儿布置了几个陷阱,一切看起来都很好。之后,我还必须将肉拖回来。我从储藏室取出雪橇,检查并修补了套具。狗开始焦躁不安了。
我的陷阱有各种大小和种类,从我用来捕貂的一号跳跃式陷阱,到“维多和新屋”(Victor and Newhouse)公司所制作,用来捕狼、草原狼(coyote)和海狸的较大的双弹簧,一应俱全。其中一些有丑陋的齿状物,面貌狰狞的器具,都很危险,也难以装置。在我明白自己需要、想要什么之前数年,我曾经在费尔班克斯的一个收藏处买了一些,其他则是别人送给我的,或者我在某个地方发现的。这些东西堆积在家中的箱子里,或者挂在营地墙面的钉子上。为了节省一些打包的时间,我常常将捕貂陷阱挂在小径旁的树上,以便在下一个季节使用。陷阱暴露在那儿的天气中,很容易生锈。
有一次,我从某本书上读到了一个建议,我将所有的陷阱放在云杉树枝和树皮熬成的浓汁里煮沸,以便除掉陷阱的金属气味,并使陷阱免于生锈。这或许有点用,但是无论如何,对于我捕到的貂和山猫而言,这一切似乎无关紧要。
不管我需要什么,这个地方总是能够供给。从它的土壤和雪,从那些被找到的工具,从先人留下来的那些弹性渐失的螺旋圈,以及变钝的刀刃。我用一条在采矿溪的垃圾场抢救来的几股旧绞盘钢索,制成捕山猫的圈套。在几个深秋的下午,当门廊的窗口充满了拖得长长的亮光时,我坐在那儿,用切刀和钳子解开那些钢索;而我的心思则漫游到外面屋子下的河流,然后又回到手边的工作上。
我大约弄好了五、六股钢索,将它们编在一起,在末端打结,变成一个8字型。有时候,我发现将这些钢索放在火上加热是最好的办法,这样可以使钢索更容易处理,而且可以改变颜色,将原有的明亮烧成一种金属特有的暗蓝和蓝灰,如此,做好的圈套在森林中较不容易被发觉。当我做好了10或一打圈套时,我将它们搓成小螺旋圈,绑在一起,挂在工作房横梁的钉子上。
我也有工厂制造的其他圈套,上面有精心设计的金属锁,但是我发现这些圈套大都太长了,而且很浪费钢索,因此,我将它们切断,把一个圈套做成两个。而且,我也的确需要大量圈套,因为许多圈套可能在森林中遗失而无法发挥作用。
我收拾一天所需的行头,步行前往,有时我和狗出去,在外面过一夜,或待更长的时间。有时候,狗会叫嗥着猛冲,直至喘不过气来。所以有时候,我宁愿以我的蹒跚步伐前进,在一个新的地方停下来,花一些时间呆在那儿。或者,我可能带着我的狗和雪橇行进数英里,然后将狗和雪橇绑起来,再徒步前进。有时,我会穿上雪鞋,雪可能或深或浅,那一季可能比平常更暖,或比前一年更冷。风持续地吹着,小径蒙上了一层积雪。一个最好的冬天,雪量少,而恶劣的酷寒几天就过去了,正如一位芬兰捕兽老手爱说的是一个“适合布置陷阱的冬天”。
不管是从书里,还是从老邻居的话语里,我很早就听过,不应该在同一地不断地布置陷阱。曾经有一度(现今可能也是如此)人们普遍认为,他们可以进入一个地方,用陷阱猎捕任何四只脚的动物,然后再往前进。但是我认为这是不可行的。虽然我对于这些事的觉醒尚未完全形成,但却直觉地认为,我必须关注这个我可能再度生活于其中的地区。
在尚未有人居住的地方,大多数动物都不怕陷阱。人们可以很轻易地捕到那地方的每一只貂、每一只水貂,山猫的情况亦是如此。当人们不断地在同一个地方布置陷阱(我自己的雷德蒙溪和山丘以前曾有过的情形),这个地方可能要花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旧观,而住在那儿的人,将自食其果地面对未来的荒年。
当我观看森林,并倾听捕兽老手的谈话时,我明白我们最好在这个地区留一些种,并按照毛皮动物迹象的多寡,来布置陷阱。这一切都太不确定了,太多的事物介于其间,无法使野地捕猎成为一件稳固、可靠的事情;而动物的生命也仿佛除了供我们使用之外,没有别的目的。丰年可能再回返,森林可能再度充满生机,但是有一天,兔子会再回返,森林可能再度充满生机,但是有一天,兔子会再度离开我们,而且除非时机成熟,否则不论我们想出什么办法,亦无法唤回它们。
捕兽年从冬至开始,久久不散的阴暗、柔和的灰光,构成了微明世界。冷冷的阳光照亮了南方的群山,白天才刚露脸就结束了。我变成一只生活在昏暗中的动物,早出晚归,在黑暗中开始,也在黑暗中结束。在盘山前进中、准备中、观察中和做记号中度过日子。
12月过去了,接着是1月和2越。我可以感觉到白天变长了,日光更持久了,虽然寒冷依旧,且在夜晚时分加深。貂的季节结束了,海狸的季节开始了,一直持续到4月。森林逐渐复苏,我可以在长长的日光和突来的暖日光中,觉察到这一点。我的心思又开始从雪和黑暗中,回到阳光、种子和一堆堆的泥土上。
然后,当雪在暮春开始融化时,冬天结束了。陷阱被拔下来,挂起来,或者贮藏起来,圈套从森林中被收回来。我和雪橇、狗在变软的小径上,做最后一次出巡。之后,由于夏天即将来临,我便将套具和雪橇收存起来。数过了皮毛,心中无限欣喜,钱也随之在心里花光了。我学到一些新的东西,也经历过一些失望。我决定在下一年辟一条新的小径,通往更远的溪流,并且在那儿盖一个贮藏所。一只狗已经开始在调皮捣蛋了。当阳光日渐增强,水从小屋屋檐低落下来时,新的一年又到来了。
此刻当我在写这些时,许多半隐藏在这几年贮存起来的残骸之下的事物,又在脑海里浮现:书本的剪贴、老邻居的话语、大地的低声呢喃、被遗忘的日子和习惯。我想要长长列出这些事物,仿佛在片刻间,它们就会自我心中永远消逝一般。
内容是无穷无尽的。首先是关于水、小径、陷阱埋伏处、小房间的那几套东西和用来使动物沉入水底的石头以及平衡杆。这些字汇混和着链锁的叮叮响声以及活结的摩擦声。这是一种古老的技巧,是许久许久以前,自森林中学习来的,起源已经被人遗忘,但是借着声音和纸张代代相传,或者在实际应用中,被手和眼重新发现。
“踏脚树枝”看起来像是一种无害的设计。这是将一段枯干的柳枝随意横放在小径上,就好像是自然的力量使它躺卧在那儿似的。然而,树枝外的另一边装置着陷阱,所以当动物走过来,或跳跃过来时,前足会直直地倒落下去。
我从一个死去的前人的日记中,读到下面这段话:“首先,我将描述我所知道的最成功的陷阱……”一段枯木凌空横跨在一个小峡谷上,木头很旧了,树皮脱落,树枝也已腐烂。但是木头中间有一残枝扭曲地立在半空中,残枝上挂着一个圆活结,被支撑在枝木上,以拦阻去路。谁晓得什么东西会从枯木上经过?但是在落雪时,或在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我们可能会发现一只动物挂在那儿。
“一只兔子的头被挂在一棵中空的树上……”我也列出饵和使用饵的方法,包括被糟蹋了的鱼,以及腐败的内脏。有一次,我遵照某人的建议,拖着一大块红润的麋鹿腹肉走了几英里路,沿途布下陷阱。这果然也成功了。貂在穿过我布饵的小径时,都会转过头来踏上小径。我发现狐狸和草原狼喜欢在河流沙洲的积雪上挖掘,它们想找一只秋天在那里搁浅的死鲑鱼。所以我在旧足迹的位置,埋了一片鱼,然后在鱼上布陷阱,最后我用雪将这些东西全部盖住,期盼着吹起一阵风.
“这个气味的制造方法如下:取同量的兔肉、臭鼬鼠肉和麝香鼠肉,加上两只老鼠一起剁碎,然后放在一个密封的罐子里,再让罐子立在太阳下……”所以,饵被加工成诱惑物和气味,被剁碎改良成呛鼻的海狸肉,冒出阵阵酸腐肉以及尿液粪便的恶臭。这件事的整个猥亵、迷人的技巧和学问是繁复的,令人不安的,因而我将安置在心底,储存着,等到有一天需要时,才会将它搜索出来。
人们花心思去改良许多复杂的死亡方法。有一次,我在一本旧书里读到一章叫做“取心的艺术”,作者教人如何杀死一只小体型的动物,将手灵巧地伸到肋骨架下面心脏跳动的地方,然后稳稳地往下扯,心脏就被扯下来了。
对于捕猎,我变得相当内行,几乎就像是个天生的好手;但有时候,这反而会为我带来困扰。我无法不去想我捕到的动物以及我自己的动机和技巧。我在夜晚睁开眼睛躺着,看着高处雪地中,我所踩出的小径,我仿佛觉得自己陷在一个陷阱或圈套内,慢慢地冻死。我感觉到金属冰冷地攫住我,霜侵入我的骨头。一双黄色的大眼睛似乎在黑暗中瞪视着我,目光刺入我的灵魂。我加诸于这些动物身上的痛苦,恐怕是超过它们所能承受的,但是我无法确知这一点。它们的生命和死亡纠缠着我,像我血肉身躯上的一个伤口。
有时,甚至会发生特别令人痛苦的事情。有一次在河上,一只邻居的狗掉入了一个我用来捕草原狼的圈套。当我发现时,它已死去多时了。钢索紧紧地套住它的脖子,几乎使它身首异处。雪和破碎的擦痕,证明这里发生过一次可怕的挣扎。我困难地从它的颈项拿走圈套,将它冻僵的尸体拖到水道中间的冰上,让河流拥有它。
我告诉自己,这不是我的错,住在数英里外的邻居太粗心大意了,让他的狗在这个地区到处乱跑。狗儿们经常成群结队地出来,这对于幼小的麋鹿而言,是一个威胁。虽然如此,这件事让我深感懊悔,以致我再也不曾在我家附近的河流上布置陷阱。
因为某种固执的认同,我很少捕海狸,虽然在河流的泥沼上常常可见到它们的踪影。首先,我根本就不喜欢这个念头。海狸是如此辛勤工作的动物,是森林和水域的工程师,而且经常和那些粗心大意的人们战斗,和他们的陷阱、枪、道路和阴沟战斗。但是在另一方面,海狸皮是市场上价格持续看好的少数皮毛之一。在那些日子里,三、四张上等的海狸皮,就可以买一大堆豆子和熏肉。
一个春末,我在坦得福溪下游的一个小水渊里,捕到我的第一只海狸。我为那只海狸投入了许多时间,在冷风中,从理查逊来回走6英里路。在这方便,我没有什么经验可言,我所知道的,大多是从书本读来的,或者从别的捕兽者那儿听来的。这么说的全部意思就是,唯有亲自工作一途了。
在静止的寒凉的风景中,雪覆盖住了水渊上的冰,海狸的屋子是一个大而不规则的土墩。我有一把两英寸的凿子,安装在一根6英尺长的沉重柱子上。我以这把凿子和一把用来清理冰屑的小铲子,在冰上往下凿出一个两、三英尺深的洞。棕色的渊水从冰的狱库中被释放出来,往上涌,冒出泡沫,溢出洞的边缘。有时,水不断地涌上来。弄脏了雪,淹没了周围的冰。这个时候,我会退到岸线上,在那儿砍一些灌木和树枝,然后,站在这些东西上面,继续拿着凿子工作,直至冰洞大得足以容纳陷阱为止。
我使用标准型4号海狸陷阱,以一段新鲜的白杨木做饵。其他的饵也可以,最好是北美白羊(cotton-wood),但是柳木也行,而白杨木在水渊附近就可找到。我以水渊旁边砍下的云杉树枝,做了一个粗糙的三脚架,钉上钉子,并用铁丝绑起来。陷阱被安置在这个三脚架的底部,用来作饵的树枝则被钉在上面,我用斧头剥除一片树皮,好让白色的木材可以自绿色的树皮中显露出来,吸引浑水中的海狸。我把整个装置放入水里,直至装着陷阱和饵的三脚架下半部到达冰下,立在湖底。敞开洞口的水很快就在零度以下的空气中冻结起来,陷阱像混凝土那样被稳固住,直到我下次来到这儿将它凿开。
所有这些都必须谨慎地进行,陷阱必须和岸线及海狸屋隔着一段适当的距离,否则会徒劳无功。我在凿出洞、用树枝探测水深之后,偶尔会发现水太浅了。那时,我别无办法,只能移到冰上更远的地方,重新尝试一次。因为从渊底挺立出来的小树枝或是芜杂的野草,可能在海狸发现陷阱之前,就先触动了陷阱。水渊上的海狸非常稀少,而且就我的经验而言,它们似乎极端聪明。有两次,当我拉起陷阱时,发现陷阱弹起来了,做饵的树枝也不见了。
但是,在一个明朗的早晨,我终于看到了我的海狸,它从水里冒出来,在陷阱链子的末端被淹死了,而且滴着水。我带着胜利和懊恼交杂的心情,站在被阳光照亮的冰上看着它。它大而黑,恐怕约有40磅。在我越过山丘,回到理查逊的家时,它成为我篮子里的一个潮湿而沉重的负担。
之后不久,我尝试在塔纳纳河捕海狸。我选择一个新的海狸屋,在旗溪溪口下的一个泥沼岸上。秋天时,我用一根树枝做记号,以便在隔年春天时,能够再找到它。那年冬天,塔纳纳河泛滥了好几次,泥沼上积了许多层巨大的薄冰层,冰层泛滥到岸线上,看来似乎没有任何动物可以在下面生存。海狸屋在冰和被压紧的雪下看不见的地方。但是海狸季节到了,我决定去试一试。
我选了一个地方,认为那是在海狸屋附近,也是水道最深的地方。在那儿,我用大凿子不断凿了6英尺深的病,才看到水。当我站在寒冷中出汗,而冰清的河水从洞里往上冒着气泡时,我想:“啊!这个洞应该可以用!”但是当我拿一根长树枝探测水深,看看我有多少空间时,我发现我只到达一个困在冰中的两英尺深的水洞,那下面还有更多的冰。我放弃了,感到十分厌倦。那年冬天,海狸屋里的海狸必定饿死了,被冻结在里面,无法得到食物。不幸的海狸!
这真是徒劳无功。一些老人常说,很少有其他事情比这个更吃力了。站在令人惊叹的冰冷中处理那些刺痛人的贴,经常只戴薄手套,或者当工作必须细心地做时,则只能光着手。冰冷的手,冰冷的脚,麻木、疼痛的指头,成天只吃一个结冻的甜甜圈,或一片干肉和一些雪,这一切实在令人难以忍受。在寒冷的早晨,当坎培尔在他的小径旁跳上跳下,试着取暖时,他偶尔会说他自己因为寒冷,而“像只小狗那样的哀叫着”——“就是那么冷!”
问题还不只是冷,虽然冷可能已经够讨厌的了。在河冰上和溪流深处旅行时,你随时有踏入溢流的水中,变成落汤鸡的危险。许多远北的捕兽者会告诉你,他们如何不慎踩破薄冰,一头栽入及膝的水中,如何赛跑似地奔到岸边生火取暖,将自己烘干。如果你在远离家喝遮蔽所的地方被冻僵了,那真是再糟糕不过了。
看到自己伏在坦得福溪的冰山,鼻子仿佛要在冰点以下40度的气温中裂开。我边诅咒、自言自语,边用戴着厚指套手套的手,或早已没有知觉的手指,试着将那该死的陷阱安置妥当。几天或几星期后回来时,我发现没有捕到动物,陷阱上只有风和雪,饵不见了,陷阱弹开来。我所付出的时间和劳力没有丝毫回报。
有一些日子,我安静地待在家里或营地中,剥貂的毛皮。小小的尸体一夜之间在小屋阴凉的一角解冻了。早晨,我用一把刀子开始工作,从尾巴和后脚将生皮自冰冷、仍有部分冻结的身体拉扯开来。在脚趾和头周围,一把利刃小刀是最好的工具。当毛皮脱离了鼻和唇,我在一块特制的窄木板上,将潮湿的皮由里向外拉开来,将它钉在那儿,并用一个薄夹板将尾巴夹平。
我在远离热气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让生皮阴平,并在木板上翻动这些皮,将工作做得尽善尽美。然后,一天早晨,我搭上别人的便车,带着几张最好的毛皮,到费尔班克斯去,我久久地、冰冷地坐在小货车的后备厢上。我逐一拜访了镇里的毛皮收购者,最后接受了一个价钱,那钱是从不足够的,但是倒还够我们买一些必需品。我带了一袋食品,搭便车在漫长、空旷的公路上,穿过黑暗,回到家。
如果森林中的成就可以变成数字,或者以其许多隐而未显的回报来衡量,那么我的成就绝不算大。但事实上,这还依毛皮动物的供应量以及我愿意为陷阱付出的时间而有变化。在我所作得纪录中,有一个不错的冬天,我捕到20只貂,一对山猫和一、两只狐狸。当我卖出这些毛皮时,我得到的报酬不到300元。当时,这对我们而言是一笔大数目,是一年收入的三分之一。当我说这些时,我再度明白,在那些年,我们只需要一点点钱就可以生存了,而那一点点钱确实多么重要。
不久之前,当我在育康河区域一个小小的开拓地稍作停留时,看到当地的一个告示牌,上面标着该年秋天的毛皮价格。扫描一遍之后,我呆住了。一张上等的山猫皮值350元,一张红狐皮值250元,草原狼的皮则可达150元,而一向价格平稳的貂皮、水貂皮和海狸皮也有可观的价钱。我带着羡慕嫉妒的心情,回想自己的日子。当时,一张山猫皮能卖到30元就算走运了。而平均每张是15元。要卖出一张狐狸皮是很难的,而且除非偶尔碰到好价钱,否则最好将森林狼留在森林里。当我转身离开价格表时,我觉得自己仿佛将生命中的大好光阴,耗在一个荒凉、贫瘠的年代里。
然而,虽然金钱似乎不可或缺、多多益善,但是,我不曾真正喜欢卖出我的毛皮。对我而言,毛皮不只是金钱,而是完成一件好差事所带给我的一种满足感。此外,我也爱看干净的毛皮在亮光中闪耀。当卖出毛皮时,我感到那种骄傲已经进入我的口袋里了。
我认为在那些年间,自己是一个热情的业余爱好者,专注而充满敬意地闯入动物的领域。我踏出来的小径和所盖的小屋,我的狗和许多其他事物,都是真实的。大部分时间,我那样地生活着,仿佛没有其他的生活和工作是更重要的。但是对我而言,布置陷阱并不像对于其他人那样,是一项独一的、终身的工作,我愿将这权利让渡给那些本身就是行家的严肃的人。但是我所做的事情也有自己的严肃性,而且我自其中学习到我想要的东西。或许下一辈子吧,我可能会留在荒野中,让荒野拥有我。
当其中的一些冒险已呈疲态,而我们也有了另一项收入,我便停止布置陷阱了。虽然我的狗不见了,雪橇和套具也已经卖掉了,毛皮的价格甚至比以往更加低迷,但是如果有必要,我随时可以重操旧业。
现在,当许多细节已经被遗忘,而价钱和其他诸多事物也被搁置在一旁,如果我重新思考这件事情,那么我再度体验到的,将是那些深刻的、令人惊叹的事物。1月的一个清晨,我在酷寒中外出,解读着雪,在强烈倾斜的暗影中,搜寻我想见的东西。那是何等的经验啊!那儿有待读的书,有被追踪至结尾的生命历史——被玷污的冰上的一小片纠结的毛皮、雪地上猫头鹰翅膀的印痕。
这是一种奇怪而复杂的享受。尝到某种胜利的滋味;在严寒中那样卖力地工作,而且得到一些报酬;和一只动物斗智获胜,布置陷阱或圈套,捕住它;在晨光中发现某种在夜晚生活和行动的动物。而以前,除了留在雪地上的一个肉趾痕迹之外,我对它们一无所知。
我可能会想到在暴风雪后的那个早晨,我穿着雪鞋在深深的积雪和风中辟出一条路,所有的树枝都被雪压得往下弯,看不到任何途径,陷阱也被掩埋住了,不见踪影。在许久许久以前,人们有时会在那个微明的地区麋鹿,像树一样,在雪的诸多形式中,变的困惑慌乱。但是我在那儿十分从容自在,我的心思脱离人类,尝试学习像我所捕猎的动物那样地思考。我暂时进入森林的古老生活中,让自己的一部分变成了毛皮动物。
有时候,在这个枯竭的世界里,我会像老猎人一样地梦想着风声:这个丰饶的地区,充满猎物、鱼和毛皮动物,就如同以往一样地充足。熊、麋鹿和驯鹿四处漫游;森林中满是兔子;貂来去穿梭,在幽暗的云杉下的雪地中,成对的足迹总在通往着某处;山猫小心翼翼地前进,一脚前一脚后,形成圆状的足迹,似乎永远不慌不忙;池塘里有海狸;一只苍鹰拍打着深冬的灌木丛,像个纠缠不休的鬼魂;偶尔一只狼带着暧昧的威胁,穿过树林。
这些事,随着昔日的影子消逝了。这块土地死去了,雪地上再也没有东西可看。饥荒降临,伟大的梦想亦随之消失了。

最后

他觉得必须去看看人

不需要谈话 那太多了

只是去看看人

去暂时和另一个人在一起

他知道

在另一条溪上

走上长长的一天

可以碰见

另一个捕兽者
一个人在阿拉斯加荒野的25年 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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