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名字是魔鬼,他今天有点不耐烦。
他在试穿一套Dries Van Noten的西装。
售货员战战兢兢地为他度身修改,他是这间专门店的大客,服务当然要好,况且魔鬼今日心情不好,他的口面,黑起来,但凡走近他的三尺范围内,都会感到一股不耐烦的暴戾,仿佛男人的脾气会突然如火山爆发出来,然后恶形恶相地像毒气般淹没身边四周围的生物。
魔鬼望着镜中的自己,先看着自己的眼睛,接着是鼻子、口唇与面形,重复看了数遍,自己也不顺眼起来,平日看上去要英俊点的,今日因有戾气,英挺的脸,少了许多贵气。男人要尊贵才有魅力,魔鬼不是不明白。当两名售货员替他修改妥当裤脚后,他深呼吸,令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对镜一笑,又俯身向售货员小姐说了些风趣的话,当他故意地令自己开怀之后,果然心情便好了许多。
是的,黑着脸的男人不英俊。他才不容许自己不英俊。
今天,是一九九九年七月一日,是审判日,该是世界末日之期,但大家仍然跑跑跳跳,而他自己,甚至去买西装。
又被跣了一镬。又说世界末日定了今日?干吗又不成事?耶稣与他的阿爸搞什么鬼?魔鬼等不了,等了好几万年,都是为了决一死战之快,居然,一次又一次失望,地球仍然在转,世界充斥着无聊人无聊事,就是不见末日。
西装七日后便改好。好吧,他想,横竖他喜欢这套西装,世界迟七天末日他还可以接受。
但再要他等,他一定不会有更多耐性。
审判生者死者啊,够劲。魔鬼与他收卖了的灵魂,共同对抗天主耶稣和与他们一党的派系。一想起,魔鬼便心痒痒,男儿有狠劲拚搏,便有那发光发热的出路,激烈的末日争斗,就是这几万年来奋力对抗的高潮所在。
男人都渴望高潮的澎湃,魔鬼亦不例外。
所以,今天一觉醒来,兔不了泄气。唉,还未末日。
英俊、有型、气派不凡的他,脸上有股烦闷之态。闲逛在高级商场内,时分秒实在过得太无聊,令魔鬼有那疯狂购物的意欲。不知干什么才好,钱财无尽的他,把心一横,不如像女人那样盲目Shopping好了。
于是,他后来在LV买了一个三十万的雪茄存放柜;又在商场大堂的车展场中买了一辆银紫色的林宝坚尼。
经过Godiva,他买了一小盒酒心朱古力,捧着来边逛边吃,就在这种因着世界没有末日而疯狂Shopping的心情下,他碰上了她。
她在一间时装店内凝视一条粉红色TubeTop裙子,紧窄的上身,微散的下摆,长度刚好盖过膝盖,白天穿着妩媚娇俏,晚上加两圈假钻石项链,便又可成为华贵的晚装。
她的脸,有种渴望得快要哭出来的神色。
就是这种渴望吸引了魔鬼的注意力,从来,物欲、贪婪、渴求,都是接近魔鬼的途径,万诱引力之源的魔鬼,对这些有着火红色的饥渴的灵魂,最敏感。
女孩子的脸有极好看的侧脸线条,额长得高而满,鼻子好挺,下巴线条又清雅秀丽。身形哩,高,长腿,丰满,难得的是,气质顺和自然。于是,她眼内与脸上那种对一条裙子所衍生出的贪与求,都来得不难看。反而会令人有种“爱美是人的天性”这类谅解的想法。
她抓起裙子,镜前端详,嗯,的确很配衬她,性感,些少艳丽但又带点飘逸,魔鬼先生可以想像得到,穿在她身上的天衣无缝。
后来,她看了看手表,把裙子放回架上,走出时装店之后,便往上层的写字楼大厦走去。
魔鬼因而知道了,她是名打工女郎。
而他更知道的是,待会一定有下文。凭他千世做魔的直觉。
果然,放工后,女郎再次走进时装店中。抓起同一条裙子,往镜前端详好一会,眼睛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出神的,入迷的。
半晌,她决定拿进试身室试一试。
魔鬼站在时装店门外,脸上挂了个微笑。他等待得胸有成竹。
过了差不多五分钟,女郎穿着裙子走出试身室,她纵身避过售货员与顾客的目光,大模斯样地走到时装店门外。
她的脸上有那故作镇定的神色,眼神直勾勾的向前望,在走了十多尺的距离后,她的神色松懈下来,连她自己也觉得出奇,因何事情会这般轻易。
魔鬼跟在后头,他当然明白为何她能如此逍遥法外。只要他愿意,任何恶行都可以成事,要其他人看不见她与她身上那条裙子,没多大的难度。
女郎一直往商场外走,她的步履,很轻松。
心情好愉快啊,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心头爱。这条裙子,她渴望了许多许多天。
在这样的好心情下,她在商场外买了杯雪糕,又随手在花槽中拈了朵红色的小花,经过乞丐身旁,她放下了零钱。
最后,她在路边咖啡座坐下来,叫了一杯苹果薄荷冻饮。
魔鬼一直尾随着,心生欣赏。女郎做坏事之余却又带着纯真,而且态度自然舒眼,他喜欢。
而忽然,从欣赏角度出发之后,他想起了另一个人:耶稣。
耶稣就是喜欢这一类型的女孩子,本性好,但是非不分,做坏事时意识简单,不是大奸大恶,总之,是一定能教好的类型。耶稣最爱感化这种女孩子,她令人又怜又爱又怕,说不定,耶稣会爱上她。
是的,当初魔鬼的计划,是要令耶稣爱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