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池脩之拜相,三位宰相相处还算愉快。李幼嘉从政时间最长,一直跟着郑靖业后面,有着相当的经验与熟练度。李神策脑筋灵活,偶尔还刷刷下限什么的,往往可以用出人意表的办法解决棘手的难题。池脩之年富力强,对国家事务也不算陌生。三人合作,更兼有个青年皇帝,整个朝廷在他们的带动之下,倒有些欣欣向荣的模样来。
池脩之向萧复礼进言,于各州治所兴建学校、图书馆,把科考推广到了五个州。萧复礼采纳了这个建议,二李对此亦持肯定的态度。眼见君臣和谐,朝廷太平,宰相们接到一个消息——前阵子圣人翻阅了藏于宫中的历年秘录,他看不到对他自己的记述,却翻看了先帝与景宗朝的。
池脩之与李神策不约而同地关注起了这件事情,通常情况下,一个日渐成熟的皇帝的一举一动都是有含义的。人说“读史可以明智、可知兴替、可见贤思齐见不肖而内省”,但是,对于宰相这一层面的人物来说,这代表着皇帝内心有所触动——他在想什么呢?
经过景宗与先帝两朝,世家势力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萧复礼个人认为,这样也差不多了,太过剧烈的变革容易引起势力还未完全衰退的世家的反扑。比如先帝的死,比如韦知勉的那封奏疏,比如他不得不同意了有关袭爵的变通的做法。
要强硬,不但需要皇帝的坚决,还需要有一批前仆后继的有能力有智慧的大臣辅佐,景宗有魏静渊有郑靖业,还有他自己,依然任用了数位世家宰相。且通过接触,萧复礼认为世家里也不乏才学之士,不能收为己用未免可惜。这里面又要借鉴反而教材先帝的经验教训。
如何与朝臣们打交道,他还需要前辈智慧,最直接的做法,就是看他们都做了什么。而先帝登临,就要跟大家拆伙,想一言堂,这显然不是双赢的做法,也是不厚道的表现,失道少助。
萧复礼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局势一步一步走向失控——虽然老师们讲过,他却不能总依靠别人的脑子。于是“帝访之集贤馆”,把景宗和先帝的实录都拿了来,一点一点地看,两相对照,评断孰优孰劣。尤其是注意事件之间的关联。
李神策不由叹息一声:“这才是圣人的样子啊!”
池脩之点头道:“皇帝从来不是教能教出来的,还要看悟性哩。”
一老一小两只狐狸,对小老板的评价开始攀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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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忽忽两月,由京师迁至熙山,也只看了一半而已——景宗皇帝太能活了,实录太长!饶是如此,他也看出了不少心得。由于过于投入,萧复礼留宿后宫的时间变少,读书到深夜的情况增多,惹得顾皇后忧心不已。
顾皇后唤来黄头阿铁询问,她一入宫就确立了这样关心皇帝的形象,做出来也不让人觉得讨厌。阿铁对于顾皇后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很诚实地回答:“圣人近来一直在看两朝实录,如今天下太平,百官各司其职,朝上并没有什么让圣人为难的事情。”
顾皇后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萧复礼如此这般,越来越有皇帝的样子。忧的是,皇帝不踏足后宫,别人见皇帝的时间少了,她与萧复礼同宿的机会也少了。身为一个皇后,不能生下一个儿子,顾皇后比别人都急。想了一下开口道:“你要提醒圣人,不要熬夜太晚,每晚给圣人的宵夜加些份量。”
阿铁重复了一回,见顾皇后没有别的吩咐了,躬身告退。
顾皇后有些犯愁,皇帝不亲近后宫是好,但是连到昭仁殿的次数也减少了,就有些不大好。见皇后情绪不佳,乳母便抱了大娘过来给她解闷。大娘已经跌跌撞撞地会走路了,看到母亲,张开双手要抱抱。顾皇后接过女儿,哄着她玩:“慢点儿慢点儿,仔细跌着了。”
大娘抓着她的食指,用力拉着,咯咯地笑着。顾皇后把她的身体扳正:“这样才妥贴。”
乳母见顾皇后回过脸色来,凑趣道:“大娘小小年纪,已有皇家气度了。”
顾皇后略宽心,又道:“才这么点儿,能看出什么气度了?倒是要好好教导才是,免得误人误己,一辈子成了个笑话。”说着捏捏女儿的小脸。有了一个孩子,虽然不是儿子,到底是解了心中躁意。
乳母连声称是。
正在其乐融融间,忽有宫女急匆匆赶地过来汇报:“娘子,德妃不适,正遣人去宣御医。”
顾皇后掰掰女儿的小胳膊:“她早上还好好的……可说是有什么事?”
“尚且不知,看德妃那里并未有乱相,当不是什么大事。”
“那就宣吧,宣两个熟手来。”
顾皇后发了命令,心下也疑虑,德妃素来表现得乖巧,早上还好好的,这一个时辰的功夫就不适了,她应该不是玩干什么装病争宠的把戏。哪怕是,既是自己执掌后宫,就不能让她出事,这么想着,顾皇后又派了心腹宫去阿梅:“你去德妃那里看看,有事速速回报。”
阿梅道:“请娘子示下,若是德妃不碍事,奴婢可否称是娘子宣谕,德妃静养?”
“可。若有事,速来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