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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在时间之下

作者:方方 (当代)
栏目:文学.小说
类别:现代
大小:608KB
评价星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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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节选

书籍章节作者介绍
  日本人走了,城里依然乱哄哄的。有一天,水上灯鬼使神差般地走进三德里。她悄悄地走进一个公寓。一个孩子蹦跳着出来,看见她,问道,你找谁呀?水上灯顿了一下,说这是不是张副官的家?孩子说,他是我爸。他走了。到很远的地方去了。水上灯说,你姆妈呢?孩子说,上陈太太家洗衣服去了。你是谁呀?水上灯说,你不知道的,我是你爸爸的一个朋友。
  水上灯心下黯然,她走到汉口火车站,买了一盒巧克力,又折转回去,她将巧克力送给了那孩子,看到那孩子欢天喜弛的表情,她眼泪差点流了出来。
  生活就是这样子。热闹着伤感着寂寞着疼痛着朝前走。秋天又如期而来。
  立秋的那天,水上灯不上戏。她到江汉一路国货公司去买了床丝绵被。拎着这床标价十八万五千元的被子,水上灯想,这样的价格,叫穷人又怎么过?这被子是为林上花买的,冬天就要到了,她知林上花成日不动,夜里怕冷,她必须盖得更暖和一点。但凡没有戏演的时候,水上灯便在林上花那里呆着。两个孤单的人一起说说话,然后孤单就少了一点。
  刚走到林上花家门口,便听到林上花的哭泣。水上灯吃了一惊,忙快步进去。林上花见水上灯哭得更响。水上灯说,怎么回事?林上花说,姆妈今天叫车给撞了。被人送到了医院,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水上灯一听便急,说送到哪家医院了?林上花说,好像是梅神父医院。水上灯说,你不要急,我马上去。回头我叫家里佣人来照顾你。林上花说,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你帮我看看姆妈怎么样了。没有她,我怎么活?
  水上灯拔腿便走。上了街便叫了黄包车。
  林上花的母亲是被一辆汽车所撞,脑袋落地,昏迷不醒。医生说,恐怕要开颅。水上灯说,什么是开颅。医生说,就是把脑袋打开,里面可能有淤血。水上灯吓了一跳,说这我做不了主。医生说,谁能做主?水上灯叫了黄包车又往林上花家里奔。
  最后还是开了颅。纵是开颅手术很成功,但半个月后,林上花的母亲还是死了。所有的丧事都是水上灯帮忙料理。她心里有着越来越多的不安以及越来越多的惶恐。
  守灵的夜晚,水上灯坐在林上花母亲的棺材边,烛光和纸钱一直在她的眼边晃动,无数面孔在那微光和轻烟里显现而出。那些熟悉的面容交替变幻,他们或笑或哭或怒或怨。他们从水上灯的眼睛,进入到她的内脏,然后像一层一层的水银,覆盖在水上灯的心头,压迫着令她喘不过气来。林上花不禁问道,你怎么了?为什么脸色发青?
  水上灯终于忍不住,将自己的身世和经历竹简倒豆子一样,一口气跟林上花说了一遍。她的不安
和惶恐,亦随着她的讲述,倾泻而出。
  水上灯哽咽道,你知道吗?我亲妈和我养母都说,我是煞星我是幽灵我有毒,我身边的人都会因我而死。你知道吗?她们两个素不相识,却说出一样的话来。就像是真的,我看着我身边的许多人一个个死去。虽然有各样的原因,但他们都是跟我亲近的人。我很害怕,我怕你母亲这样离开也是因为我。如果真是这样,我便是罪孽滔天了。林上花说,千万不要这样想。你再把他们每一个人的死因想清楚,又有哪一个真的是因为你的缘故?我们十几岁就是朋友,你看我,不是没死吗?水上灯说,可是你的腿……林上花说,这是日本人的飞机炸的。你也要硬往你身上扯?水上灯说,我不知道。我一想到那些人,总觉得是我害死了他们,我心里堵得厉害。林上花说,别人我不管,我姆妈走跟你无关。所有的医疗费所有的丧葬费都是你付的,我要对你表达的是无尽的感谢,你怎么还会认为是你的罪孽呢?
  水上灯抱着林上花哭了起来。水上灯说,你不知道,我表面上红火,可是我好厌倦这个人生,我夜夜噩梦缠身。我常常想如果死了,可能就会平静。
  好久好久,林上花才说,我早跟你说过,比你更想死的人是我。我的腿一断,我就在想怎么死。可是妈妈活着,我不能死。今天妈妈走了,我又在想,我终于可以死了。但是现在,我改变了想法。我不能死。我又有了一个让我活下去的理由。我要你看着我。我都能活下来,你怎么可以死?而且你还要管我,因为没有你的帮助,一个失去双腿的人就会陷入绝境。所以,你若不想有人因你而死,就要活着,而且要好好地活。至少我活多久,你就得活多久。
  水上灯望着林上花怔住了。然后她的脸上慢慢露出笑容。她说,就这样吧。你也给了我一个活着的理由。我为了让你活着而活着。你活多久,我就活多久。林上花说,如果我先死,你再给自己找个括下去的理由,实在找不到,再去死。水上灯说,就这么说定了。
  深秋了。水上灯已经唱遍武汉三镇所有的戏院。演到哪里,一大批戏迷就跟到哪里。她的生活看是喧闹,处处花团锦绣,实则却简单,天天大同小异。追逐她的达官贵人越来越多,但关于她的傲慢传说也随着这些追逐越传越广。
  只是,水上灯的心意却越来越倦怠。她曾经无比热爱的汉剧,在她眼里业已提不起兴趣,她曾经连做梦都想追逐的荣华富贵,在她心里也变得索然无趣。白天的喧嚣令夜晚的清冷有着莫大的反差。失眠几乎每夜都在折磨着她。
  有一天,她去看一个老名角,遇上她正在抽鸦片,让水上灯尝尝,水上灯便试了试。头几口,还无所谓,到最后,竟突然发现这气息让她有十分舒心之感,仿佛把堵在心里的各个结都打通了,全身血液流畅着,仿佛在体内奔跑着唱歌。那种畅快,竟是前所未有。水上灯想,原来它是这么好的东西呀,难怪玫瑰红一天也离不开它。但在她抽第二次时,便被周元坤班主撞见。周元坤上前给了她一个巴掌,厉声喝道,你想毁了自己吗?这是你能玩的吗?有多少人死在它的手上?上字科班一个红了的周上尚死于梅毒,我不想另一个红了的水上灯毁于鸦片。玫瑰红的下场你又不是没有看到?别以为你是大牌名角了,我管教不了你。只要你是我上字科班出来的人,谁动这个,多老我也得管。
  这巴掌打懵了水上灯,但也瞬间打醒了她。她知道,再怎么样,也不能沾那个玩意儿。
  乐园的三剧场,依然是水上灯经常出没之地。这天的晚上,她又将在此演三出折子戏。恹恹的水上灯越来越厌倦这样的生活,但是她想要什么样的生活,自己却也不知。林上花说,你是心里有病。水上灯说,可能吧。每天夜晚,只要闭上眼睛,身后都有一大群人在追我,我跑得好累。
  这天演的是《木兰从军》和《昭君出塞》。这些戏,她都烂熟于心。纵是心情阴郁,纵是倦意深深,但只一登台,一踩锣鼓点子,她便情不自禁进入戏中,随她笑随她哭随她英姿飒爽随她呼天抢地。台上的她,总是那么鲜艳夺目,光彩照人。人们已然习惯,只要看到她在台上,心情便振奋便愉悦。
  刚演完一折,正休息着,周元坤过来说今天他要请宵夜,还说让人把林上花接出来,一起坐坐,说说小话。水上灯正回应着,突然有一花童送鲜花而来。水上灯说,是一个哥哥送给你的吗?花童说,不是,是一个戴帽子的叔叔,他让我交给你一封信。水上灯拆看信,见字便知是陈仁厚,不觉激动。
  信说,亲爱的水滴: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我下山了。因为我人出了尘世,心却仍在其间。自你那天下了山,我的魂也下了山,它无法安定在山间。所以我只能还俗。但是我却没有勇气面对你。我失去了享受生活的勇气。因我的眼前时时会出现那些因我而死的亲人的面孔。
  今天我之活着,是别人的命换来的。所以,值此内战激烈之时,我将奔赴前线。我希望我能战死疆场,这样,对我来说,便是最好的归宿。
  刚才看到了台上的你,我已满足。你依然明艳照人。只需要把我忘记,你就会获得你想要的所有幸福。永别了,水滴。就算是死了,也是爱着你的仁厚。
  水上灯读罢满面泪水,她不顾戏装在身,一直跑到后台通向街上的门口。满街的路灯昏暗地亮着。眼界的尽头,一个人影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朦胧的暗夜。
  水上灯觉得自己的心顷刻间破碎成沙砾。她知道她永远都修复不了它,永远都不能让它完整,永远都无法令它有正常的律动,而快乐和幸福也因之而永远远离了她。
  陈仁厚走了,从此他们音讯两断。他们连面都没有见上,连手都没有拉一下,连最后告别的话语都没有说,就这样,他消失在夜晚的街路上,也消失在她的人生之中。
  怀着莫大的痛苦和失落,水上灯继续演戏。余天啸说过,做戏子的,只要挂了牌,卖了票,除非睡在床上起不来,但凡能起来,就得登台。就算剩下一口气,也得在台上吐完它。即使有天大的痛,她也必须演完。
  这天的水上灯,人几乎沉浸在了戏中。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似都与水上灯无关,完全是戏中人在笑在哭在动在舞。水上灯将二者混为了一体,台上只有戏中人,而没有演戏人。连老戏迷们都看得如痴如醉,分不清台上是水上灯在演戏,还是戏中人从剧中走了出来。
  王昭君好似风筝断线没投奔,
  月沉海底难得明。
  花朵花朵花正开,月儿月儿月正明,
  花开却被狂风打,
  月明又被云遮定……
  唱到此处,水上灯有如心沉谷底。她突然顿了一下,脑中念头如闪电而过。霹雳一下,震动了她。她兀自转了个身,仿佛想要抽身离去。台侧乐队一阵恍惚,鼓点忙一阵急敲,以让水上灯回过神来。台下观众却未发现异常,以为是王昭君斯时已悲痛欲绝,背身掩面,实为情之所至。恍然的水上灯被急促的鼓点召回,她复又转身,将后面一字一顿唱完。
  谢幕时,巴掌震得几乎掀顶。站在一侧的周元坤赞不绝口,说今天水上灯真是唱得太好了。谢过三次幕,巴掌仍未落下。第四次水上灯出台,鞠躬后直起腰身说,为答谢大家的盛情,今天我加唱一场。这场戏叫《宇宙锋》,小时候,我第一次看戏便是在
三剧场,我看的第一部戏便是《宇宙锋》。从那天起,我就成了戏迷,然后我就开始学戏。今天我要把这出戏再唱给喜欢我的戏迷们听。
  听罢这番话,戏迷们巴掌又轰天而起,纷然说今天算是赚了。周元坤倍觉奇怪。换景时,不由问道,水上灯,你怎么了?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啊?水上灯说,班主,就让我做一回主吧。怕往后再没机会了。
  水上灯上了台,周元坤一直琢磨这句话。他想,什么叫往后再没机会了呢?
  《宇宙锋》自是水上灯的拿手戏。她想都不用想,唱词便脱口而出。赵艳容的装疯弄傻几成水上灯情绪的发泄。她时而狂笑时而冷笑时而傻笑时而苦笑,满台皆是她旋转的身影。她散发碎衣,长哭当歌,令台下观众们屏气不语,连喜欢叫好的声音也似乎被她的表演所噎住。
  恼得我恶生生把珠冠打乱,
  不由人一阵阵咬碎牙关。
  我手有兵刃要决一死战,
  要把这狂徒们立斩马前。
  哭一声玉皇爷不能得见,玉皇爷呀!
  你不该将弟子贬凡间。
  水上灯被自己的泪水噎住。再一次谢幕时,戏迷们都站了起来,他们欢呼着,叫喊着。水上灯却没有下台,她一直走到前台的边沿,深深地鞠了一躬,观众知她有话要说,便静了场。
  水上灯说,谢谢大家对我的喜爱。才说一句,她便哽咽不能成声。台下观众都怔住,一时间静得连银针落地都能听到。周元坤站在台侧惊讶地望着她,对舞台管事说,她今天怎么了?
  水上灯说,谢谢大家。但我已身心疲惫,无心无力继续登台。所以从今甘起,我将退出舞台,永不唱戏。作此决定,实出无奈。我亦心如刀绞,肝肠寸断。如有伤害各位,请多多包涵。
  水上灯此语一出,非但台下傻了眼,连周元坤和乐队及其他演员亦都傻了眼。静场好几分钟,方掀起海啸一般的喧哗。呼喊、质疑、哭泣,混成一团。水上灯连连鞠躬,含泪后退。她从炫目的舞台走下来,就仿佛从海上风暴中挣扎而出,整个人都虚脱了。   
  尾声 活在时间之下   
  喧哗过后是必然的沉寂。在沉寂中让内心悄悄安定。时间便是药,它以流逝的方式抚慰你,让你在不疼不痒不知不觉中慢慢恢复神志。它让紧张变得平缓,让苦痛逐渐递减。它以无处不在的方式存在,但你却从来看不到它的身影。
  为逃避记者的追逐和戏迷的上门,水上灯搬到了林上花的家。她对林上花说,带上我。我要跟你一起活在时间之下。林上花只是摇头叹了叹气,却没有说什么。她知道,此时再说什么,于水上灯都无益。她只是没有了腿,但水上灯却没有了魂。
  日子就这样变成了静静的。两个曾经生活在戏里的女人,现在生活在庸常的日子中。她们洗净脂粉,脱下绸缎,换下高跟的鞋子,剪短了头发,着一身蓝布褂出没在陋巷中,一天又一天,竟没有人知道她们曾经是谁。
  某一天,水上灯把张晋生送给她的房子,卖掉了。然后她到了三德里,又见到那个孩子。这天孩子的母亲正好在家。水上灯交给她一份存折。告诉她,这是她以前欠张晋生的钱,现在来还给他。那个女人颤抖着双手,打开存折,看到里面有如此大一笔数目,面上满是惊恐。水上灯安抚她道,收好了,把日子过好,让孩子快乐。
  某一年,登记人口,水上灯告诉造名册的年轻人,自己名叫“杨水滴”。但当她看到自己的名字时,她已成了“杨水娣”。水上灯想,从此,水上灯没有了,杨水滴也没有了,只有了一个叫杨水娣的人。
  林上花死于三年自然灾害。于饥饿中,她的腿发了炎,最后成败血症,死在医院。死前对水上灯说,对不起,我不能陪你了。水上灯说,没关系,我很快就会过来陪你。林上花说,再给自己找个理由吧。水上灯说,没有了。我已经找不到理由了。
  埋葬了林上花,水上灯觉得自己也应该死了。那天她走出了门,想去儿时住的屋子看一看,路过曾经的水家大门时,突然看到一个乞丐正蹲在那个门口。水上灯无意中望去,发现他竟是水武。她的心顿时怦然跳动,她走上前去,叫了一声,水武。那乞丐抬起头来,傻傻地问,你是哪个?你怎么晓得我的名字?水上灯说,你不认识我了?小时候你在这里打过我。水武说,你这么大我怎么打你?你骗我哦。告诉你,我不是傻子。我是水武。水上灯说,你住在哪里?水武一指大门,说这是我家。爸爸不让我进去,妈妈也不让我进去,哥哥还是不让我进去。
  水上灯一阵心酸又一阵恐慌。她说你想不想吃东西?水武说,想,我好饿。水上灯便将他带到一个小饭馆,为他买了一碗饭,要了一碟鱼香肉丝,又要了一碗鸡蛋汤。水武狼吞虎咽地吃着,一句话也不说,几乎几分钟,所有的饭和菜都吃得精光。吃完方说,姐姐,这里的饭太好吃了。
  看着他吃饭,水上灯突然有所悟。她想,这难道是天意?老天送给我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他告诉我不能死,我还有个傻瓜哥哥,我是他唯一的亲人。他若活着须得我的帮助。水上灯把水武带回了家。
  水武睡上了干净的床,每天有饭吃,有水喝,有人叫他起床,有人叫他洗脸,有人叫他睡觉,有人叫他不要乱跑。他的肚子不再饿了,他的脸上开始有了笑容。他一直管水上灯叫姐姐。水上灯说,我是妹妹。但水武依然叫她姐姐。他进了家门就再也不敢出去,他怕一出去,姐姐会像爸爸妈妈和哥哥一样,从此不让他进门。
  日子很长,水上灯的积蓄在“文革”中花完了。她开始在外面找事情做。她先在缝纫厂做工作服,又去酱品厂切萝卜,在夏天里,她还去冷饮厂包装冰棒。她干过很多活儿,为自己和水武挣一点基本的生活费用。后来,她干不动了,就去卖茶叶蛋。
  走到街上,几乎没有人认识她。多少年之后。她就成了街坊们嘴里的水婆婆。
  现在我开始写这本书了。
  动笔之前,我再去找水婆婆。我想在这本书上配一张光碟,碟中录一段汉剧,那是由水婆婆唱的。我计划就录那个《宇宙锋》。我知它是水婆婆最喜欢的剧目。
  但我去的时候,水婆婆那间带着破院子的房子已经不见,一幢新的楼房正在建筑。
  水婆婆呢?我问邻居。邻居说,她家那个神经病男人一死,她就跟着死了。你认识她?那个男人是她的什么人?我说,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邻居便说,啧啧,这个水婆婆还真是了不得。把她的哥哥丧事一办完,就去跟街道的领导说,明天你们派个人到我屋里来一下。结果街道里去了人,一看,她穿得干干净净地死在床上。桌上留了纸条,请街道办事处帮她把丧事办一下。还说,她没有后人,这房子就交给国家处理。
  我有点难过。心想,她其实还可以为自己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但她却没有去找。
  我问邻居,你们晓不晓得她是哪一个?邻居说,就是水婆婆呀。我说,她是当年汉口最有名的汉剧名角水上灯。邻居们便瞪大眼睛,露出惊讶神情。她们的惊讶是因这样一个邋遢的老太婆竟是大名角,却没有一个人知晓水上灯。
  她果然被时间掩埋在了深处,连一点光亮都没有露出来。
  唉,其实这世上,最是时间残酷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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