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后。
南风穿过赤地,劲热直扑人面。
弗莱郡广乡侯欲脱离帝国自立为国,因弗莱郡位于帝国南域,故南域将军石中玉奉帝命剿逆平乱,率南军三万抵弗莱郡,遣使命广乡侯伏于帝威,但直至最后时限,始终不见广乡侯派使称降,反倒是遣郡内郡兵出城迎战。
疾风中,飞扬的乱发拂过眼前,赤裸着上身,仅穿戴着护甲的石中玉,平举着左臂,硕臂上踞立着一只浑身黑亮的傲鹰。在他身后,旗面上绣写了赤红色“南”字的军旗,迎风剧烈翻飞飘动,数百面旗帜在风中宛如呼啸,但石中玉臂上倨鹰却分毫未动,半响,他举臂一振,晴日下,一头黑鹰振翅疾飞向晴苍。
黑鹰的身影很快地消失在空中,抬首看去,庞大的箭云笼住晴苍,石中玉下令南军将无数具虎头大眉齐举向天,不过一会,疾坠钉打在眉面上的落箭声不绝于耳,箭雨方停,早已在眉下架箭挽弓的箭兵,在步兵一移开眉时立即将箭尖指向天际,数十名百夫长嘶声齐喝,箭兵纷纷松弦脱箭反击。
箭啸响起的同时,持长矛的前军骑兵已率众冲出,轰隆隆的马蹄声有如雷鼓齐鸣,在赤地上卷起漫天的红色烟尘,快速冲锋中,石中玉伏低了身子开躲来箭,在一抵敌军前军时,他使劲地将手中的战矛刺向敌军的喉际,此时后方已组成方阵的两翼,亦自敌军左右喊杀逼至。
百年前坠落的天上殿宇,在战场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几株耐旱的野草自断裂的宫枉中探出头,坠毁的宫殿泰半已掩埋在风沙里,但仍旧可自断垣残壁中看出当年的规模,只是时间冲淡了记亿,一日复一日,人们很少再去提起当年三道兴盛的景况,或是当年的种种,许多人只将这些神族的遗迹当作是一种胜利的标记,以及必须记取的教训。
当夕日垂挂在远处地平线上时,这场敌我军员悬殊的叛乱已告结束,石中玉原本就不预期广乡侯能撑得过一日,在前将军携云人郡城捉拿广乡侯、握雨忙着收押战俘时,他独自蹲坐在百年前的遗迹上欣赏着落日。
因夕照而显得火红的大地上,放眼四处皆是没落的遗迹,听说那些曾经承载着宫殿的山头,以往是悬浮在天际间,但却在百年前的某夜全都掉了下来。中土的人们说,这象徵着神族已日渐衰败,过不了多久,三道真的开始逐渐没落,就在两界之战后,三道所奉的神只终在人间消失。
虽然,这已是百年前的往事,人们早已不再信神,而神子也不再居住中土上,可近来,他却觉得神族似乎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最初那只是一点小小的异状,位于帝国北方的小郡,打着欲复三道的口号在北方叛乱,虽然北域赂军夜色很快即弭平这点小乱,但不过多久,西方与东方也相继传出相同的情况不说,近来就连无三道居住的南域也开始传出类似的状况,甚至连原本最是忠心于皇帝的广乡侯,竟也不惜一切背叛帝国。
“主子。”带兵进城的前将军携云,在城中处理完石中玉交代的事务后,来到他的身后轻唤。
“问出了什么?”他侧过头,好奇地挑高浓眉。
“没有。”携云叹了口气!“广乡侯一个字也不肯说。”唉!嘴巴紧闭得跟蚌壳似的,管他横问竖问,不说就是不说。
石中玉顿了顿,半晌,在他那张粗犷的脸庞上,浮现了个十分不搭调的特大号笑脸。
“你有没有告诉他,本将军待人最是亲切和蔼?”那个广乡侯也不去打听打听,四域将军里就属他最好说话了。
“说了。”携云将两眼一瞟,相当不以为然地看着眼前这个摆明在睁眼说瞎话的上司。
石中玉讨好似地再朝他眨眨眼,“那有没有告诉他,在我把事情弄清楚前,我保证不会动他一根手指头?”
“也说了。”他开始在心中计算上司脸上虚伪的假笑还能维持多久。
“不打不骂也不杀……”石中玉当下笑脸一收、浓眉一狞,克制不住本性地亮出一口獠牙。“哪,我的态度都这么诚恳友善了,他还死硬着嘴不说?不过就是想向他要个害我大老远跑来这的理由而已嘛,连这也不成?”
“不成。”携云掏掏耳,无动于衷地再禀。
“好哇……”他扳按着两掌,额上青筋直跳,“那老家伙的骨头是愈老愈硬了?”
“杀了他的话,那咱们都别想知道他是为何而反了。”赶在他冲动行事之前,忠心的下属适时地奉上良谏,免得他又害大家白忙一场。
石中玉冷冷一笑,“现下他不说,等将他押回京里后,有人会很乐意杀他个十遍百遍成全他的不说。”
“紫荆王又要亲审?”携云边问边皱眉。
他一脸的不痛快,“那小子还会亲自将广乡侯给砍成个七块八块的。”在紫荆王的心中,陛下根本就不是人而是神,谁要敢对陛下不敬,谁就是他的敌人,只砍个七、八块还算是很不错的下场了。
“那紫荆王可有得忙了。”携云将刚刚听来的情报告诉他,“听握雨说,弗莱郡四周的郡县似乎也都有反意,只是苦于无兵可反。”
他烦不胜烦地拧着打结的眉心。“在咱们回京前,你和握雨派人去摆平他们,我不要又劳师动众地大老远跑来一回。”
“是。”携云点点头,在转身欲走时,不意瞧见了即将西落的夕
日,将一地遗迹的影子拉得很长。
“怎么了?”石中玉瞧着他呆望的模样。
“我不明白……”携云怎么想就是想不通,“比起以往的奴制,
在陛下的治下,他们的日子过得不够好吗?还是有哪些不足?为什么他们要为了一个不肯说出口的理由造反?“
石中玉搔搔发,“我想,说不定是三道在暗中煽动这些人造反。”想也知道,这些素来稳定的边郡若不是受了什么人的唆使,绝不可能放弃安稳的生活而去追求什么神道。
“三道?”
他边说边伸个大大的懒腰,“在经过百年的流放之后,三道那些神族也过够放逐这种日子了,或许他们正积极的想中土。”
携云愈想愈反感,“他们又想把人子当奴隶使唤?还是又想重温神族的风光?”“可能是,也可能都不是。”他摊摊两掌,摆出一副天晓得的模样。“事情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了,咱们会变,他们当然也会变,谁晓得三道那些神子在想些什么?眼下咱们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近来这些叛乱绝对与三道有关。”
“倘若……三道真想夺回中土呢?”携云忧愁地拉长了音调,既不想中土发生战火,更不想三道中土恢复奴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