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哥华大概是个山明水秀的地方,适宜于现今的香港人重新大展拳脚、重新奋斗。
母亲的一位挚友长居彼邦,常要我们前去探望她。且趁机到那儿去摸索门路,喜欢的话,再考虑办理移民。
我已坚决起誓,无可无不可、两头不到岸的鸡肋生涯,从此必须跟我绝缘了。
我和章德鉴的以后,是有缘再度相逢相叙也好,是从今顿成陌路,各赴一方也好,都必须是干净利落、名正言顺的。
不能再活在迷糊不清,暧昧昏扰的身份与生活之中,而不停挣扎着去抓那偶然会得拥有的所谓幸福。
不辞而别代表着有太多的话,无从说起。也表示我予他绝对的自由权利,去决定自己的选择和去向。
坐车子前赴机场前,母亲来电话说:“我还有一小撮琐碎的事要交代,各自上机舱吧!不用等前纳后,若我赶不及这班机.就迟一天来会你好了。”
沿途,本城熙来攘往的热闹气氛,清晰的映现眼前。这个国际名城内生活着的男男女女,怕有绝大部分都过着那食而无味.弃则可惜的生活。不沦是家庭、工作以至于社会前景,全部意味着我们的得与失、苦与乐都无法达到一个令人振奋的饱和点,继续追寻是无比疲累,放弃呢,又立即备受生活威胁,于是一直做一天人管一天事!
我是忽然的勇气百倍,站了起来,要求突破。
不是完整的爱情、不是有作为的工作、不是有安全感的都市,通通不要!
重新为人,从头开始,或许一无所有,以致荏弱得如刚出生的婴儿,然,我无畏无惧。
坐到机舱上去,一直从机窗往外望,是有一点点的舍不得。
然,请记着.坏的不去,好的不来,这是千古不易之理。
母亲还不曾出现,空中小姐已忙了招呼着各人扣好安全带。
我把头枕在椅背上,假寝。
终于有人坐落在我身旁,飞机起飞了。我说:“你把要交代的事情办好了吗?”
对方答:“没有,不必了吧!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我吓得睁大了眼睛,不是母亲,而是章德鉴。
“始料不及?”他说,笑着吻到我的脸上来。
“为什么?”
“由始到终,任何行动,为的都是你。
“你放弃一切?”
“我本来就一无所有。现今只不过恢复旧观,你踏脚进章氏来时,我只有你,你只有我。”
“德鉴,我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得快乐时且快乐,若然我们再度携手,重闯江湖,得不到理想成绩,我再来怨你,你再来决定是否要离我而去不迟。”
“啊!德鉴!”我紧紧地抱着他。
我们接了一个长似整个世纪的吻,分开稍稍喘气时,空中小姐站在我们跟前,笑着说:“你们是新婚燕尔!”
我不知道章德鉴可以如此幽默,他答说:“不,我们缘订三生,是投胎之前已经结了婚了。这次是我岳母送的一程补度蜜月之旅。”
我这才想起母亲来,忙问:“妈妈呢?”
“她把机票给了我,嘱我赶来。自己留在香港替我们料理要交代之事。”
“什么事还要交代?”
“最低限度要代我们付麦氏这两张机票钱,自今天起,已不能动用户口过账,是不是?”
我闭上眼睛,再睁开来,仍见着章德鉴笑得似阳光的脸。我考验着,究竟自己是不是做梦?
然,梦如人生,能有一场完整的美梦,怕有朝一日会被惊醒过来,也还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