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步该迈向哪里?汪大明一片茫然。虽说官场上已经赢来一顶副厅长的官帽,赌场上也赢来了保险柜里的那200多万,但这些都可能在一瞬间就化为乌有,并且还成为自己罪行的铁证。汪大明至此才明白,无论什么样的一场大赌,归根结底都是赌命。拿身家性命去博一个官位或者一堆钱财,就算过程再精彩再巧妙,本质上都是愚不可及的。只可惜自己已经身在牌桌前,无路可退。
第二天一大早,汪大明对小奕说:“我们还是回广州去算了,呆在这里总感觉不够塌实,也许今天还是腰缠万贯的富翁,明天就可能成了一贫如洗的穷光蛋。”
小奕点点头说:“也是啊,昨天真是他妈的邪乎,居然连出20把复门,要不是碰巧你去了咖啡厅让我一时没找到,或者第21把你没有临时补押全骰,今天跳楼的就是你和我了!”
汪大明也是心有余悸,对小奕说:“我们吃了早餐就走人吧,再呆下去只怕我会得心脏病的。”顿了一下,他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你要记得吃避孕药,最近可不是你的安全期啊!”
小奕抬头看了看汪大明,没说什么,只顾埋头整理东西。汪大明有点心虚,正想找话来冲淡尴尬,手机响了,汪大明一看号码是家里的,顿时预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果然,姚冰一上来就说:“大明,你那边是不是信号不好,怎么电话老也无法接通?胡长彪刚刚打家里电话了,这才大年初二就找你说开什么紧急会议,让你马上去办公室。我说你在乡下老家联系不上,他好像很着急又不肯具体说。我看多半是有什么紧急任务临时压下来,你干脆关机懒得理他算了,只管把你在北京的正事办好,厅里又不缺你一个人做事。”
汪大明心里一紧,心想:纪检组长大年初二就打电话来能有什么好事,会不会是陈伟阳已经供出了自己?
这一想,他吓得不轻。为了避免被手机定位系统查到自己所在的位置,他马上关机,并将手机电池拔了下来。然后用小奕的手机拨通了大伟的电话,也来不及问乡下父母的情况,劈头就问大伟:“我上次给你的录音和照片都放在哪里了?”
大伟有点摸不着头脑,说:“你不是让我存放在银行的保险柜里吗?”
“除你之外还有哪些人看过?”汪大明觉得自己都快要崩溃了。
“就倩倩一个人。”大伟吞吞吐吐地说。
“你现在马上赶回滨湖,取出那些东西统统销毁!”汪大明很急地命令道,“然后你给倩倩一点钱,让她马上离开滨湖,越远越好!”
大伟不敢多问,只好答着立马照办。
汪大明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对谁也不要说我给你打过电话,记住。”
将手机还给小奕的时候,她有点担心地问:“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吗?”
汪大明叹口气,说:“单位的事情,还不是加班啊开会啊什么的,懒得理他们。”顿了一会,他突然说:“要不我们别回广州,干脆找个地方去游玩几天你看怎样?”
小奕跳起来说:“好啊好啊,只要和你在一起,就是去火星上都可以!”
汪大明在心里打定主意,只要毁了那些证据,就是打死自己也不承认和陈伟阳之间有什么交易。赌局还在继续,岂言败局已定?汪大明于是又生出战斗的豪情来。想到郭天宝说牛书记要奖赏的表态,汪大明似乎又看到了前景的光明。
但眼下的形势必须先避几天,看看局势如何发展再说。但是去哪里呢?芭堤亚汪大明已经去过,那里差不多已经是中国游客的天下。香港同样是中国的地盘,要抓自己易如反掌。印尼又不安宁,欧洲也去考察过的了并没有什么好玩的。对了,何不就去夏威夷?那里既可以风流快活地先玩玩,而且也进退自由,实在风声紧就带着小奕移民去加拿大算了,好歹手头还有几百万。人家赖昌星还没有被遣返,估计自己去了也还安全。
汪大明主意打定,便对小奕说:“一直没怎么陪你出去玩过,咱们下午就去夏威夷怎么样?”事实上汪大明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万一给国内警方逮住收审,好歹先风流快活了这一阵。要不就算瞒下赢来的这几百万赌金,等自己坐几年牢出来,谁知道这几百万是不是已经贬值得就像现在的几万元一样只能买一台好一点的电视机了?
小奕自然喜出望外,自告奋勇地说自己去办飞机票,让汪大明去商店购买去岛上要吃用的东西。汪大明答应着,招个的士便去了附近的超市。
不用多久,汪大明就买了满满两大包东西回来。他躺在酒店里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小奕回来。便用酒店的电话拨打小奕的手机,却始终无法接通。正在那里干着急,有人按门铃,他飞过去开门,却是酒店的服务生,彬彬有礼地问道:“请问是汪先生吧?”
汪大明有些吃惊,说:“什么事啊?”
服务生递过来一个信封,说:“这是庄小姐要我转交的,她有事先走了。”
汪大明莫名其妙,打开信封一看,见有一张晚上飞赴夏威夷的机票,他有点奇怪:怎么只有一张啊?再一看信封内还有一张小小的信笺,上面是小奕娟秀的字迹:
大明,原谅我不能陪你去夏威夷了。你自己也知道,你并不能给我一个完整的明天。而且你也从来没打算给我一个明天,哪怕是一个关于明天的想象。虽然一开始就明白这个道理,但这几天的朝朝暮暮让我更看清了这点。
实话对你说,你上次给我的20万我并没有用来开店,而是给阿赵还了欠下的债务,要不人家就会砍了他。这次也是他让我劝说你来澳门的,为的是再“借”走一笔生养小孩的费用。事实上这两天他一直跟在我们的身边。原谅我欺骗了你。既然你没打算和我生孩子,我只有选择和他生了――但愿那个孩子是你的,这是我惟一能为你做到事情。
也许你会奇怪我为什么喜欢那样的一个男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我和他本来就是同一种生活背景下的人,所以彼此更懂得对方,而且他能给我一个完整的婚姻。我已经在感情上漂泊得太久,女人的选择有时候就是这样简单的。不过,感情本身不也是一场赌博吗,又有谁敢说它不是呢?
祝你在夏威夷玩得开心。
汪大明颓然坐在席梦思上,又猛地想到楼下保险柜里的筹码和现金,便跳起来往楼下跑,打开保险柜一看,原本堆得小山似的钱和筹码已经空空荡荡,只留下薄薄的一沓港币,汪大明一点,只有区区10万元。此外还有一张字条,不用说是阿赵写的:小子,你玩老子的女人,本来一分钱也不想留给你的。想想做人还是不要太绝的好,更何况你小子现在的麻烦也不小。这10万元就算是给你最后的一个机会吧,你拿去再豪赌一场吧,说不定赢上几个亿也不是没有可能啊,嘿嘿,反正你小子命硬。
昨天还是坐拥两三百万的富豪,转瞬间今天就成了鸡飞蛋打的落魄之人。汪大明第一次深切地感觉到自己的微不足道和可怜兮兮,费尽心机地到处下注,谁知道到头来居然四大皆空。他这才想起那句老话来:人逢机关要进步,事到得意须回头。但世界上哪有后悔药可寻!
汪大明梦游似地恍惚了好一阵子,这才猛然发现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葡京大酒店的门口。他一手拿着机票,一手捏着所剩不多的钞票,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到底是出门飞赴夏威夷好好潇洒一把,先不管他天塌地裂今朝有酒今朝醉,还是进门用这10万元去做殊死一搏,说不定绝处逢生再赢回一个朗朗乾坤?
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其实远远没有想象中的坚强和决然。先前他一直信奉“无论输得多惨,只要还在下注就不能说败局已定”,但现在,他第一次怀疑起这条座右铭来。他不无悲哀地想,原来他妈的人生格言都是留给局外人的。
葡京大酒店门口的人群永远川流不息,一张又一张或陌生或熟悉的面孔从汪大明身边匆匆进出,几乎每张进去的脸孔上都洋溢着搏杀的激情,而出来的脸孔要么是世界在握的张扬,要么是失魂落魄的沮丧。汪大明心里想:先前自己每一次进入这个门口,不也像这些男男女女一样怀着莫大的期许,又哪里想过回头一顾那些落寞的面孔?
只有酒店大堂的财神一如既往地捋须微笑,在萦绕不绝的香火之中超然俯瞰着身下所有的转瞬荣辱,一切的啼笑悲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