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新成的话是有谱儿可靠的。冯玉娟不笨,可是也还赶不上他和小丫。她一定是听了别人的闲话,心里又没有什么主意,才会这么连警告带咋呼地去找小丫,要是有底儿肯定就闷不声儿地捉奸了,还会去打草惊蛇?小丫牙关咬得紧,给他留的余地太大了。
回到家,他把旧书里藏着的处方和病历都找了出来。以前生怕冯玉娟看到这个,现在却象捧着荣誉证书。还有那些没吃完的药,统统倒在桌上,象是一堆小小的奖杯。冯玉娟听见他回来的响动,就一直腻在卫生间里。他本来要喊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喊。他倒了杯茶,慢慢地喝着,等卫生间的水声响了又响。半个小时后,冯玉娟终于出来了。问他今晚在哪里吃饭,他说:我刚才去刘小丫家了。
冯玉娟不说话。
窦新成说:你不想说点儿什么吗?
冯玉娟半天道: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窦新成点了一支烟,说:你来看看这些东西。
冯玉娟走近前,就看见了那些东西。冯玉娟看到那些东西就怔住了。许久才说:那只胸罩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为了治病?医生说可以用女人的东西刺激刺激。其实也没什么用。后来想给你拿回家,忙三倒四就忘了。
真的有人看见你和她去过那栋楼。
谁?
冯玉娟嗫嚅出一个名字。
是一起出,一起进的?
冯玉娟不吱声了。
那我往后还不敢去逛商场逛公园呢。那么多女人和我前脚进后脚出,我还过不过了!窦新成把茶杯摔到地上,冯玉娟不由得一哆嗦。这哆嗦让窦新成更加沉着起来。他不再说话,洗完了就翘起脚在客厅里看电视,不知道看了多久,睡着了。忽然感觉有人给他盖东西,他闭上眼睛,继续睡。这样睡到第三个晚上,冯玉娟终于说:你说怎么办?
我的意思是,冤枉了人家还不算,还害人家崴了脚。改天我们得去看看她。不能白让人家遭罪。
冯玉娟沉默。
去不去?
去。
去的时候,他们也没买什么东西,但人到就很有面子了。张长河慌慌张张,喜气洋洋,跑前跑后,倒茶端水。冯玉娟和小丫不自然了一会儿,说着大米小米青菜萝卜换肤霜护肤水,孩子又在前面调停着气氛,很快就熟亲起来。女人和女人之间就这点很奇怪。能迅速地翻脸,也能迅速地和解。翻脸的速度与和解的速度几乎一样快。
冯玉娟的手一步不离地粘着孩子。
几岁了?
快三岁了。
几月生?
六月二十。
初一十五不算硬,生到二十硬似钉。这时辰还挺硬,得认个干亲。
可不是。早就说要认个干亲,还没顾上呢。
要不,认到我跟前吧。我们孩子也上大学了,身边没个孩子,还挺信信的。我平常在家里没事,常把他接去玩玩,也不那么冷清了。
我们门槛儿低。
什么低,什么高!
下个月就是孩子生日,那我跟长河说说,可就准备认了。
认得备礼。你打听一下得备什么礼。
听说是得找一百个铜钱,用红线缠好。再用五种颜色的线捆好五种树枝。夹竹桃,柳树,杨树什么的,都行。还得买把锁。供飨是我们这边儿备的。
好。冯玉娟举着孩子:叫娘!
认亲那天,也是在桃园酒家吃的饭。饭后回来举行仪式。点了香,跪了礼,孩子手拿着新锁,窦新成上去把锁锁住,冯玉娟拿着五色枝轻轻地打到孩子身上,一边说:“杨柳枝,三尺长,锁住俺的小儿郎,锁住儿郎长成树,锁住儿郎长成梁……”
完了事,大家都松了口气。女人和女人说话,男人和男人说话。解放了的孩子跑进跑出,上天入地。看见院子里的树上停着一只鸟,他叫了两声,想把小鸟吓跑,可是小鸟根本不理他。他想起了姥爷特意给自己做过一个大弹弓,这弹弓可是专门打鸟的。他连忙来到里间去找。他记得自己是把弹弓放在一个抽屉里的。可找来找去,怎么也没有。他就一个抽屉一个抽屉地找。在一个抽屉里,他看见了一件东西,黑黑的,光溜溜的,一堆奇怪的带子,鼓起来的圆球球上还绣着两朵漂亮的黄花。他忽然想,这个东西这么黑,一定也能把小鸟吓跑吧。他就偷偷拿出来,在院子里寻到一根长竹竿,把这个东西一圈一圈地绕到竹竿头上,然后,他高高地举起来,朝树上的小鸟捅去。小鸟扑棱棱飞走了。
他得意极了,高声喊:胜利!胜利!
屋里的四个大人都静下来。他们一起向窗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