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棘手的案件,就是一开始显得平平常常,使得人们未加重视的案子。恰如一些疾病,开始时潜生暗长,隐隐不适,待到人们认真对待时,已经为时太晚。
从前,有一晚,梅格雷和警探让维埃经过新桥回总部奥费维尔河街时,他对他就是这么说的。
不过,这天夜里发生的事件,梅格雷未加半点评论。因为他在里查尔-勒诺河大街的寓所里,挨着梅格雷夫人睡得正酣哩。
即使他预计会发生一些事件,也没有想到会发生在乔治五世宾馆。因为这是报刊的上流社会专栏,而不是社会新闻专栏经常提到的场所。他想到的是一个众议员的女儿。他曾被迫把她传唤到办公室,叮嘱她再不要干那些荒唐事。尽管他以父亲般的口吻,语重心长地教导她,她还是没把这些话当回事。不过她确实还幼稚,才满十八嘛。
“您决不仅仅是一个小职员。我劝您改掉……”
凌晨三点,下起了霏霏小雨,虽然看不清雨丝,却足以濡湿街面,使光线熠熠生辉,正如泪水使目光更加明亮一样。
三点半钟,乔治五世宾馆三楼一间服务室里,一个女佣和一名男侍正在昏昏欲睡,突然响起了一阵铃声。两人同时睁开眼睛。男侍头一个注意到黄灯亮了,便道:“是唤儒勒的。”
这就是说,有人招呼侍应生。侍应生给一个宿客送去一瓶丹麦啤酒。
两个仆役又各自在椅子上打起盹来。安静了或长或短一阵子,铃声又响了。这时儒勒端着一只空盘回来了。这个老侍应生年纪在六十开外,做常夜班。
“来了!来了!”他嗫嚅着说。
他不急不忙地朝332号房间走去。这间房门上的灯亮了。他敲了敲门,稍等了片刻,没听到什么动静,便轻轻地推门进去。黑糊糊的客厅里没有人。卧室里透出一丝光亮。听得见隐隐不断的呻吟声。象小孩,又象是动物。
只见娇小的伯爵夫人平躺在床上,两眼半睁,嘴唇微启,两手紧捂着胸口。
“是谁?”她呻吟着向道。
“侍应生,伯爵夫人。”
他也认识她。她也亦然。
“我要死了,儒勒。我不想死。快请大夫来。饭店里有大夫吗?”
“这时候没有,伯爵夫人。但我去通知护士……”
一个钟头前,他给这间房送来了一瓶香槟酒,一瓶威士忌,一杯苏打水和一杯冰水。酒杯还在客厅里,只有一只装香槟酒的酒杯倒翻在床头柜上。
“喂!快给我接医务室……”
值班的电话员罗茜小姐并不惊慌,沉着地在电话机上插上一只又一只插头。
儒勒听见隐隐的电话铃声,接着一个睡意朦胧的声音说:“喂……医务室在听……”
“您能马上到332房间来吗?”
“我要死了,儒勒……”
“您会好起来的,伯爵夫人……”
在此期间,他不知干什么好。他走过去拉亮客厅的灯,注意到香殡酒瓶己倒光了,而威士忌还只倒了四分之一。
巴尔米利伯爵夫人呻吟不绝,两只手在胸前痉挛。
“儒勒……”
“在这,伯爵夫人……”
“要是他们来得太晚……”
“热内维利耶小姐马上来……”
“要是他们来晚了,你告诉他们,我服了毒,我不愿死……”
长着一头灰发、一张苍白的脸的护士在门上轻轻敲了几下,然后走进了房间。她裹在白大褂里面的身体,还散发出床上的气息。她拿着一小瓶什么药,浅褐色的,口袋里还鼓鼓地塞着一盒盒的药。
“她说她服了毒……”
热内维利耶小姐一进门,就察看伯爵夫人周围的物品,发现了一只字纸篓,从里面掏出一只药瓶,读了上面的标签。
“快请电话员唤弗雷尔大夫……刻不容缓……”
既然有人照料她,伯爵夫人也就似乎听天由命了。她不再挣扎着说话,呻吟声也渐渐弱了下去。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喂!快请弗雷尔大夫……不,不是我!……是护士说的……”
在巴黎的某些街区或豪华宾馆,这种事情经常发生,以致深更半夜,急救警察接到哪个地方,譬如说十六区的求救电话时,总有人会问:“加代纳尔?”这已经成了通用的名词。人们用“某个加代纳尔”或“某个贝尔西”来指代醉鬼。
“去给我拿点热水来……”
“开水吗?”
“随便,只要是热的……”
热内维利耶摸了摸了伯爵大人的脉,又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问道:“您服了多少片?”
一个小姑娘般的声音回答道:“我不清楚……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别让我死去……”
“当然,我的小……多喝点这个……”她扶起她的肩,把一只杯子端到唇边。
“这好喝吗?”
“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