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噢,上帝!床单都弄上巧克力了。”
此刻正卧在亚历克西斯·埃文斯枕头旁边的戈登睁开眼睛斜了她一眼,那神情像是在说,“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谁让你总是在床上吃巧克力呢!”
艾莉忍不住冲戈登笑了笑,只见它已经又把眼睛闭上了,正蜷缩在那里呼呼大睡。她叹了口气,把笔记本电脑搁在一边,心里意识到自己又在跟猫说话了。是呀,除了猫她还能跟谁说呢?艾莉独自一人住在公寓里,而且在公寓里翻译写作,除了戈登之外,她就只能跟墙壁说话了。
“你多少还有点儿用处。”她一边冲戈登说着,一边查看了一下床单上的巧克力污渍。
皱巴巴的床单上散落着一些看来像是玩具救火车的零部件。艾莉是一名中文技术资料翻译,同时还兼职担任一家报社的饭店服务质量评论员。她的翻译工作是把组装儿童玩具的外文说明书翻译成便于使用的英文,使用户通过简单的步骤就能把玩具拼装起来。
“哼!简单的步骤,别开玩笑了。如果仅凭外商提供的说明书拼装这种玩具救火车的话,恐怕非得要火箭专家来才能办到。”
戈登又把一只眼睛睁开一条缝儿瞪了她-眼,因为她又一次打搅了它的午后小憩。艾莉没理它,只顾在那些救火车零件堆里寻找她的巧克力。她在闪闪发亮的红色车箱下面找到了那个小盒子,迫不及待地把盒盖打开来,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看来又得去情人乐园买一些了。”
这回她终于引起了大黄猫戈登的关注,只见它坐起来伸了个懒腰,两眼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似乎也知道这是她放下手头工作的惟一借口。
“去喝杯奶特咖啡能使我的脑子变得清醒一些。”她说道,同时心里也明白,她不但想喝奶特咖啡,而且还要伴着奶特咖啡吃瓦伦丁老爹亲手调制的那些能把人馋死的巧克力甜点或是巧克力糖块儿。等她吃完以后,血液中的咖啡因含量肯定会达到百分之九十。噢,管不了那么多了,为了让全美国的幸运父母们能够在圣诞节把这种破救火车拼装起来,她至少还得再熬一个通宵。
艾莉只穿着毛衣便出了公寓,连门也懒得去锁。令人感到欣慰的是,这个离亚特兰大不远的塞达里奇小镇犯罪率极低,这也是她搬到这里来住的原因。她只要快步拐过街角就能买到奶特咖啡,根本不用担心会有窃贼会光顾她的公寓。
一座座砖砌楼房和一棵棵高大的榆树给塞达里奇小镇平添了-种历史悠久的古雅感,这对艾莉极富诱惑力,她喜欢住在环境优美、百姓和睦的地方。艾莉去年刚搬来时本以为自己还会对大城市怀有留恋之情,可是,尽管亚特兰大近在咫尺,她却很少回去,只是偶尔去那里考察一些饭店,以便为她在《塞达里奇论坛报》上开辟的星期日专栏撰写稿件。
户外的二月阳光在铺着鹅卵石的街道上投下了长长的阴影。天气还有些凉意,但只要她走得步子快一些,也就用不着为刚才没有顾上穿外衣而感到后悔了。她沿着人行道快步走着,一边躲闪着种满了鲜艳的黄色和紫色三色堇的石砌花坛,街道两边林立的店铺里不时有购物者步履匆匆地进进出出。
前面出现了情人乐园那一扇扇凸出的窗户,在那里可以品尝到瓦伦丁老爹制作的享有盛誉的各种美妙甜点和巧克力,在这一带生活和工作的人们都非常喜欢来此一聚。艾莉自己也常常来这里一饱口福,而且总是带着几页稿子坐在桌旁边吃边译,想到这儿她不觉莞尔一笑。
在周围热烈的交谈声中,她不再感到那么孤独了。
当她伸手去拉店门上那个老式铜把手时,在铅化玻璃门上看到了自己支离破碎的身影。“你简直可以找幢老房子去装神弄鬼了。”她大声自嘲道。
今天早晨她把自己的栗褐色头发梳成了马尾巴发型。她的头发厚实而挺直,而且她在工作时有摇头的习惯,所以她的马尾巴此时已经像个喝醉了酒的水手似的歪到了一边,有几缕头发还散落到了脸部。她很少化妆,今天也不例外,即使在这些小方块玻璃上面,她依然能看到自己眼睛下部的阴影。
“嗨,你好吗,艾莉?”瓦伦丁老爹跟她扫着招呼。
老爹身材瘦高,秃脑袋周围残留着一圈白发,他脸上挂着的亲切笑容和他的巧克力一样为他赢得了众多的顾客。艾莉不止一次想到,她能和老爹这样的人做朋友真是一种难得的福分。
“拼装那种玩具救火车真让我伤透了脑筋。”她对老爹说。
“只要坚持做下去就一定会成功,你每次都是这样的,”老爹说着看了一下手表,“鲁迪迟到了。”
艾莉同情地摇了摇头,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个鼻孔里穿着一枚金戒指的年轻人的尊容,还有他那暴突的牙齿,简直可以与海狸相媲美。作为一名滑稽说笑演员,他在演节目的时候从来都不需要多说什么。
“我告诉他今天不要来晚--不管他以前怎么样。”
艾莉环视了一下室内,里面的热带植物和古雅格调马上就让她的心情愉快了不少。空气中洋溢着沁人肺腑的新鲜咖啡香味,在门口的上方悬着一条横幅,上面写着:情人节快乐。
“噢,天哪!黑色星期五,我竟然给忘了。”她咕哝了一声,心中想起了上-个情人节发生的事情。当时她正幸福地住在亚特兰大并忙着筹备婚礼。当然了,那是在德鲁背叛她以前。现如今她的生活已经完全改变了模样。
“黑色星期五?”老爹重复丁一句,“艾莉,不要如此愤世嫉俗,爱情是无与伦比的,你相信我好了。今天可是情人们彼此庆祝的日子。”
“那好,就让他们庆祝吧。给我来杯奶特咖啡和--”
“你能帮我个忙吗?”老爹打断了她的话,“现在是三点钟,我还要赶在几家公司下班之前给他们送去二十多盒巧克力,麻烦你在鲁迪没到以前帮我照料一下客人好吗?”
“就我这身打扮?”她叫道,一边指了指自己沾着巧克力污渍的灰色毛衣和式样很难看的黑色靴子。
老爹顿时两眼放射出了光芒,“我喜欢你的毛衣所传达的信息。它的意思是说‘巧克力已不再仅仅用作早餐’,简直太棒了。”
艾莉相信,无论遇到什么事老爹都能让人看到光明的一面,如果她把德鲁的事告诉他,他肯定也会找到话安慰她。她很想把自己被抛弃的事对他和盘托出,可她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即使是面对像老爹这样平易近人的人。
“我不想让任何一位客人扫兴。”老爹温和地说。
“我理解。”她回答道,眼前浮现出了那种银光闪闪的巧克力盒子,上面还压印有“情人乐园”几个红字,当人们收到那些盒子时不知该有多快活,它向人们表达了真挚的爱意。
今天是情人节,可她连一张贺卡也没有收到,更别提一盒巧克力糖果了;但她并不想为自己感到难过,因为她心存感激之情,而最令她感激的莫过于有瓦伦丁老爹做她的朋友了。
老爹一直在教她如何经营咖啡吧。尽管经营咖啡吧目前对她来说还只是个梦想,还遥不可及,但是,总有一天她会告别枯燥的翻译生涯,办起属于她自己的香美乐咖啡吧。她的店不会和情人乐园抢生意,因为她不会经营巧克力和甜点。在她的心目中,那将是位于去亚特兰大路上某幢写字楼内的一家小咖啡吧。
瓦伦丁老爹不仅教她如何做生意,在他秃脑袋顶上的那块小疤痕更能证明他是多么好的一个朋友。每当艾莉以一个酒店评论员的身份微服私访时,老爹都会戴上假发套和其他伪装物陪同她前往。就在上一次,老爹那顶假发套上的不干胶条粘到了他的秃脑壳上,结果落下了那个疤痕。艾莉眼下是个孤家寡人,除了老爹再没有别的朋友,所以,她不能拒绝他的要求。
艾莉几步便绕到了柜台后面。“如果鲁迪迟到超过五分钟的话,我就要用一根毛衣针亲手把他的另一个鼻孔……也穿上个洞。”
老爹哈哈大笑起来,随即便快步出了后门朝他那辆运货车走去,车上已经装满了一盒盒准备送货上门的巧克力。
四十分钟后,艾莉已经煮了七份卡普契诺咖啡和两份脱去了咖啡因的奶特咖啡,另外还有十几杯家酿的混合饮料--那是老爹的特色饮料之一,是用烘烤的科纳咖啡豆和甜味爪哇咖啡豆混合煮制成的。那些贪吃的客人们已经把糕饼箱里的甜点扫荡一空,连艾莉打算带回去吃的最后一块极品巧克力大蛋糕也给吞进了肚里。
“哇!”当最后一位客人腋下夹着一盒送给情人的巧克力离去时,艾莉用力擦了-把湿漉漉的前额。“鲁迪这家伙死到哪儿去了?”
最好再把盛巧克力的罐子装满,艾莉心里想到。于是她一把摘下挂在现金出纳机后面墙壁上的万能钥匙打开了储藏间。当她推开厚重的储藏间木门时,就感到有-股出自专用空调机的冷风扑面而来。她把各式各样的巧克力装了满满的一托盘,同时注意到情人节的购买狂潮已经快要把储藏的存货消耗殆尽了。也许根本等不到老爹午夜打烊,店里的巧克力就会弹尽粮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