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在丛林中生活着许多动物,兔子、狐狸、狼、老虎……种类多得数不胜数。但其实将之归根结底只分成两种:一种是掠食者,一种是猎物。
而在这个堪那司这个欲望的丛林中,我一直把自己当成了掠食者,可笑的是我忘了自己也是被人觊觎的猎物呢!
轻敌的下场就是被毫不留情的拆吃入腹……
再度醒来的时候,我只觉得一阵天昏地转。还活着吗?触手所及是一片湿稠的感觉,是血。让人窒息的空气中弥漫着我所熟悉的味道,死亡的气息。
这是在哪里?冰冷的石板告诉我,不管是在哪至少不会是我的房间。
“你醒了?”醇厚而冰冷,是尤金的声音。
轻轻挪动了一下手脚,却不当心碰到了地下一件柔软的物体。是尸体,我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脚。一种奇怪的直觉告诉我,这应该是卡特那老家伙。
麻木的脚踝刺痛着,很好,至少还没有失去知觉,我暗自庆幸。单手靠着墙壁,我试图慢慢站起。可还没等我走上一步,两支冰冷的枪管已经抵在了我的腰际。
枪的口径不大,根据我的经验应该是勃郎宁,制式精良,性能出众。即使隔上五十米,只要他们随便谁轻轻扣一下扳机,我也得马上跟这个世界说再见,更不用说直接顶在了我的腰上。
随着他们逼近的脚步,我只得缓缓退回了原处中。整个房中一片寂静,尤金没有任何惊讶的表示。老实说,我也不指望有。
到了这种时候,我还能天真的以为他全不知情吗?
这应该是早有安排的吧,一场暗杀,一个凶手,再加上点势力;所有的事都会烟消云散的,即使死的那个是议员。
当然,能下这种手,本身绝不会是有一点势力而已。恐怕尤金也不得不让几分,否则他也不至于轻易舍弃我,跟人情道义什么的倒无关,毕竟我是他手下最出色的刺客。不到关键时刻,谁都不会放弃手中的王牌吧!
纵然早就做好了随时毙命的准备,但没死在任务上,却被自己的老板出卖的感觉究竟还是有些不好过。
我想起今天临行前的预感不禁觉得好笑,人的预见性有时候就是这么该死的准!
“临死之前我能求你件事吗?”清醒地意识到我没剩多少时间了,我抬起头,不动声色的说着。
房里一片寂静,尤金没有出声,倒是那两个持枪保镖似的人物在一边小声嘀咕开了。
“喂,这家伙脑子有病吧!”
“也不是啊!都快死了有点最后的要求也很正常嘛!”
“这倒也是…别说,仔细瞧他长的还真不赖啊!”
“废话!没点姿色能撂倒卡特那老色鬼吗?”
“呵呵~要不是主子的吩咐,真想试试究竟是什么滋味!”
“那还不容易,等他死了你就上啊!”
“去你妈的,让老子奸尸啊!”
“哈…那就不错了!你个急色鬼!”
隔音效果良好的房间内,只听到这两个家伙的淫笑声在回荡着。似乎是尤金投去了警告的一瞥,那笑声几乎是一下停住了,像被截断的一样。
终于,在我几乎以为他今晚打定主意不准备和我说话的时候。尤金终于开了口,仍是一贯冰冷而醇厚的声音。
“说吧,什么事?”少见的惜字如金啊,在我印象中的尤金一向是有着令外交官汗颜的好口才的。
怕多说多错?对一个将要死的人也没忘了防备。尤金不愧是尤金,果然领会了小心驶得万年船的精髓。
我不在意的笑笑,“我这次任务的酬金是多少?”
没有马上回答,我想此刻尤金一定是皱起了那双好看的眉毛,正一脸不解的望着我。这是他的老毛病了!我不觉摇头叹息。
总是企图比别人快上一步,觉得这样才能占尽先机,这就是尤金的生存之道。可他这套在我身上似乎从没起过作用,对这点他一直很沮丧。
其实我很想告诉他,没什么好沮丧的。他猜不到我的心思,不是他的问题。而是因为我们思维的方式根本不一样。
他想得太多,而我则想得太少……
“也就外面一般市场上的价码。你问这个干吗?”好!听到这个回答,我不由先在心里喝了一声彩!
听听…外面一般市场上的价码!滴水不漏呀!好个老狐狸,果然修炼到家了。
舔了舔干燥的唇,一晚上水米未进在加上做了“剧烈运动”,让我觉得非常疲倦。“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尤金!”
这是我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他大约有些惊奇。但我可管不了这么多了,反正我都快死了不是吗?
“我不管你这次究竟捞了多少,说真的,我也没资格管这些事。但既然这是我最后一次任务,要些抚恤金不过分吧?”
“当然可以。” 尤金似乎松了一口气,言语间也放宽了些。“你的家人那边我会妥为照顾的,你尽管放心。”
家人?哼!我在心中冷笑着,要没这种家人我至于落到今天这步吗?他们从我身上得到的还不够多吗,就是上辈子欠下的债也该还完了吧!
“我想您误会了。”尽量换了个让自己更舒服的姿势,我感觉腰就快断了。“我没打算为我的家人图些什么!”
“那你想……”声音中满是狐疑,仔细听甚至可以感觉出带了几分焦躁不安。我突然有些怜悯起他来,这样整天勾心斗角的防备别人,不累吗?
可当我想起身后的那两把枪……我觉得还是把这些同情心留给自己比较好。
“您先告诉我可以给我多少吧!”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天!我都快散架了!保持相对平静的口吻问着,我尽量忍着打哈欠的冲动。
尤金不落痕迹地看着我,仔细想了想报出一个数字,“五万。”
呵…我的命还真不值钱啊!
我扬了扬眉毛,懒洋洋地露出一个宛如小猫般的笑脸:“老板,您价钱也压得太狠了点吧!”
半晌不做声,尤金的表情一定精彩的很。在鲜血淋漓的房间内一具尸体旁和一个将死之人讨价还价,应该算是个满新奇的体验吧!
“你想要多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好象听到了磨牙的声音。
要多少啊?其实这个问题我还没想好,提起这件事不过是出于一种无聊的心理。如果我非死不可,我总该知道自己的命究竟还有多少价值吧!
在心里约莫算了一下,要命!我的数学一向不好,不过还是让我得到了一个结果。
“十万吧!十万美金。”我笑得十分阳光灿烂。
这回我清楚地听到了尤金咬牙切齿的声音,不禁笑得更加甜美。身后传来明显的抽气声,那两个家伙看来被我迷的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尤金沉着声音问。
我要没理解错的话,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你死都要死了,要这么大笔钱陪葬吗?
开玩笑,有人会嫌钱多的吗?
我晃着脑袋,不很正经的说:“我活着就受够没钱的罪了。死后总得多带点到天堂去,好做个富鬼啊!”
哼!嗤之以鼻的声音。我笑了!早知道尤金不会信的。这套鬼话搁别人身上还行,放我这就不行了。
谁都知道我是个无神论者,而且我一贯认为信教的不适合干这行。虽然我知道在“潘多拉”有不少人都是教徒。
早祈、晚祷、周末弥撒,一样都不拉下;有时候还要拽上我一块去,说是可以消弭一些罪孽。对此,我总是一笑而过的。
按他们的理论,男人和男人搞在一起本身就是罪孽深重。更别说我主要的工作是利用色相谋夺别人的性命!
我杀的人加在一块恐怕有十八层地狱都不够我下的!所以我从不忏悔。
反正早晚都要下地狱了,忏不忏悔都一样!何况,堪那司这座人间的地狱可远远比撒旦的领域叫人胆战心惊了。我连这里都待下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就像以前听我母亲说,在中国有句古话叫:从来只见活人受罪,何曾看过死鬼带枷。活着尚且顾不过来,死了以后的事就更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到底什么要求你抓紧说,时间不多了!” 尤金冰冷的声音加入了不耐烦,他大概以为我想拖延时间吧!
呵~我用得着这么做吗?对于这个世界,我本来就没什么特别的留恋。能活着就活着,非要我死…我也认了!
不再戏弄尤金,我很干脆地说:“麻烦你用这笔钱替我请凯恩去维京吃顿饭,记得叫一道芝士龙虾。那是我答应他的,可惜我没机会亲自请了。”
“芝士龙虾?” 尤金不可思议地低喊,看来是已经被我搞晕了脑袋。“你要十万美金只是为了请凯恩去吃顿芝士龙虾?”
我笑了,笑得很甜美,“我还没说完呢!剩下的麻烦你帮我烧了它,我一直很想试试大把大把烧钱是什么滋味!”
尤金无语地望着我,他无法理解我的想法就像我不理解他一样。其实在这个世界上,谁都无法真正了解谁,不是吗?
“你想怎么处理身后事?” 他的声音很庄重,问着我这个问题的尤金简直就像个牧师。我歪着头想了想,怎样都好吧!
“无所谓,交给你处置了。”不信神的我也不在乎自己的尸骨最后会流落何方,在哪里都一样。
尤金没再说话,房内再度陷入一片沉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