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地下尖兵
特工生涯的序曲
我是法国布列塔尼人,生性倔强。我的特工生涯可以追溯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当时,我还年轻,觉得战争来临并非坏事,投身其中,兴许能够赢得欢乐。至于饥寒交迫、亡国丧权,世上还有比这更能磨练人的逆境吗?面对艰难时世,一些年纪较大的人没有顶住,他们退缩了,但我们雷恩、瓦恩、莫尔莱、圣布里厄和其它许多城镇的同胞却不屈服。
德军占领布列塔尼不久,我被任命为当地伪粮食管理局的稽查官。法、德停火协定强行规定,把布列塔尼地区出产的小麦源源不断地运往希特勒德国。我的“职责”是“督促检查,确保装载粮食的车队顺利驶抵德国”。从那时候起,我就开始利用公开的身份作掩护,破坏德寇劫运粮食的部署。
活动初期,我们约有十五个人,大多数人和我一样在粮管局工作。原先,我们并无任何组织形式,大家只不过是不约而同地搞一些恶作剧,耍弄德寇。我们采用了各种破坏手法:用装满小沙石的麻袋偷换小麦和面粉袋;或运送霉烂变质的粮食;要不就故意在空无一物的火车车皮上打上“满载”的印记催人发运。伊尔一维兰、北滨海、奠尔比昂和菲尼斯太尔等省的合作社、磨坊和面粉厂全都归我们管辖,因此,我们同磨坊主及其雇工接触是很方便的。我们做他们的工作,唤起他们的爱国主义精神,授意他们少交或不交军粮,断绝驻扎在当地村庄里的德国人的供应。对于那些迎合敌人的顽固分子,我们则提出警告和施加恫吓。
当时,我结识了许多终生难忘的伙伴,如罗歇?达维德、布罗尔、欧仁?罗加尔、格罗汉、昂盖,勒勃莱,卡吕泰勒、基尼奥,迪盖、德格拉夫,伊特里奥,阿迈尔等人。其中除阿迈尔外,几乎都是布列塔尼人。
雷蒙?阿迈尔和我一样,以后在法国国外情报和反间谍局的历史上占有一定的位置。1941年初,我去北滨海省检查工作时与阿迈尔邂逅相遇。初看起来,他颇象德国人。一头棕发,身体壮实,上下穿着黑色衣服,推着一辆挺阔气的新式摩托车。仔细打量一番,觉得他凶狠、粗暴、好斗。他步履踉跄,鼻子里散发出一阵阵酒气。
我自我介绍说:“我叫勒鲁瓦,现任地区副稽查官。”
他爱理不理地答道:“我是阿迈尔,粮管局的检查员。”
原来,我们是同事以前,我曾昕别人说起过这位前来布列塔尼定居的诺曼底人。但我想象中的他决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凶悍泼辣、桀骜不驯,举止野蛮。他那副令人生畏的模样好比公元九世纪时横行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强盗。
临近有一家小咖啡馆,里面坐满了德国士兵。阿迈尔连拉带推地把我拽了进去。他拿着驾驶摩托车的面罩,再加上那身装束,看起来十分显眼。我平时一贯行动审慎,很少涉足公众场所,以免招人耳目。但此时此刻,却由不得我了。言谈中,他借用各种鸟的名称来称呼那些穿灰色军装的德国兵,以此来表示他对敌寇的蔑视。
他满不在乎的举动本来会使我感到不安,可我一开始就发现阿迈尔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十分机灵,体魄强牡的阿迈尔热衷于“玩火”,但总是在深思熟虑后才冒这种风险。他咒骂德国占领军的隐晦语汇,只有行家才能领会,即使在场的德寇能听懂法语,也无法识破阿迈尔尖刻的讽刺比喻。
一方面,我觉得阿迈尔真叫人捉摸不透;另一方面,我又深深地喜欢他?我渴望能把他发展到我的队伍里来,于是,我便转弯抹角地对他进行试探,但他突然打断了我的话,直截了当地说:“你该知道,我并不期待你来收拾那些缺德的磨坊主,我自己早就干上了。”
那些磨坊主不仅把自己的一部分小麦供应给德国人,而且还利用当地居民处于饥饿的困境进行投机倒把,从事可耻的黑市交易。所以,阿迈尔恨透了他们。
阿迈尔接着说:“这些磨坊主加工面粉时以次充好、克扣斤两,然后又将弄虚作假攒下来的粮食高价出售。他们的诡诈伎俩逃不过我的眼睛。”
阿迈尔站在我的面前,看他说话的神态,还有他那身黑色衣服,俨然象一位疾恶如仇的侠士。
“这个问题不难解决,”我对他说,“重要的是,他们的罪恶远不止此。”
随后;我向他透露了我们的行动目标:破坏德国人的后勤粮食供应。
“不用说了,”阿迈尔接话道,叫我跟你合伙一起干。”
就这样,我们萍水相逢,却为了共同的事业结合在一起,情同手足,难分难离,直到发生本?巴尔卡事件才终止。我们认真研究以后,分配了各自的任务,然后前去警告害人的磨坊主。
我们开着那辆202汽车,颠颠簸簸,东奔西走,登门寻找与占领军有勾搭嫌疑的磨坊主。每次执行任务的经过都大同小异。
往往是我摆出一付严肃的官府架势,以坚定的语气先开口:"我生来宽宏大量,不想加害与你,但是,站在我后面的这位同事待人却不客气!”
这时,穿着一身黑色衣衫的阿迈尔就扮演预先设计好的凶狠角色,装出种种唬人的姿态,恫吓对方。
某些具有爱国主义精神的磨坊主很快就接受了我们的劝导,其他人慑于阿迈尔的威胁和讹诈,也只好顺从我们的警告。然而,我们却在皮普里亚克的一家大磨坊主面前碰了钉子,被他撵出了大门。这个家伙竭尽奴颜婢膝之能事,殷勤款待德寇,而且还留他们住宿。”
当我们去找他时,他狂吠:“混蛋,臭无赖!我爱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也管不着。”
雷蒙?阿迈尔和我从盟军那里搞到了几枚有名的盖蒙手榴弹。这种手榴弹爆炸产生的震荡性能,我们尚不了解,正准备试它一试。于是,我们就折回去“送”一颗给这个磨坊主,让他尝尝厉害。
当时,阿迈尔和我都只有二十来岁,无所顾忌。我们把小汽车停在四十米开外的地方,隐蔽起来,等待着验证手雷的威力。爆炸十分厉害,冲击渡把车子都掀起来了,往后退了相当一段距离。德寇嚎叫着从吐着熊熊火苗的屋于里逃窜出来。我们顺利地甩掉了追兵,去别处继续执行我们的使命。
可惜好景不长。阿迈尔愈干愈欢,忘却了应有的节制。有一天,他把小石子装入麻袋,用掉包办法,偷换了整个一列车队的小麦。
我心想,这下子准有好戏看了。纳粹当局岂能忍受如此严重的挑衅?事态的发展果然不出所料,德国人暴跳如雷。1942年9月,他们把一个最老练的盖世太保头子派到雷恩市来。此人名叫米勒,少校衔,擅长侦查偷盗、抢劫等一类经济案件。经过一番分析调查,他顺藤摸瓜查到了我们头上。
1O月14日,我第一次披带进德寇陆军指挥部那所阴森森的房子里。在那儿,我遭到了一顿毒打。米勒亲自对我迸行审讯。
我竭力为自己辩护,托词很简单,但我一口咬住不放。
我说:“我们没有责任。粮管局的各位稽查官和检查员从未失过职。每次装载的军粮等物品都是按期发运的。货车中途发生意外,岂能由我们来负责。抢劫、掉包者,大有人在。兵痞、酒鬼、坏蛋,贪官污吏,应有尽有。不过,他们都是德国人。黑市上的东西主要就来自这些人。你应该怪罪你们的人!”
米勒少校惊讶地听着我慷慨陈词。他当即找人核查。报告表明,德国占领者中间确有上述败类。其实,这一点我足心中有数的,那段辩护词解救了我。
雷恩市警察局的一位警官勒布尔内克,也向米勒少校证实我的话是有根有据的。勒布尔内克还让他看了德国人盗窃粮食的有关案情记录,并添油加醋地作了一番介绍。
米勒做梦也没有想到,勒布尔内克是我们行动小组的骨干,而且是我们最得力的一名情报员。我曾经协助勒布尔内克把他的一个儿子送往英国。
拘留期间,我遭到了折磨,身体消瘦了下来,但始终坚贞不屈。两个星期后,米勒把我释放了。
这场风波引起了我的警觉,并给我提出了一个问题;今后怎么办?还能象以往那样继续无计划、无组织地盲目从事破坏活动吗?我感到,我们这个小分队的每个人都在思索,迫切希望我们的活动有新的起色,采用更有效的手段狠狠打击敌人。
命运之神首次显灵。正巧在这个时候,我的顶头上司,地区稽查官罗森,因出生于犹太家庭而被维希政权解除了职务,为此,上级指定我接替罗森的工作。
就这样,我一跃成了粮管局的主要负责人,直接领导所有检查员和职工。我有权向他们颁发通行证。有了这种证件,他们就可以在法国西部地区自由来往,不受德军各道关卡的拦阻。
此外,伊凡?勒让还搞到了德国人的各种图章、印记和申请表。我用它来伪造大量证件,象真的一样,看不出任何破绽。此后,在我的掩护下,大批游击队员,抵抗运动战士、联络员、特工人员和难民不用冒什么风险,就可以来往于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