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际,一个人突然掀开帐幕,就进来了。
崔一伦正自心想:“怎的他来得这样快?”幸亏他还没有叫出孟华的名字,当他看清楚了,不觉呆了。
闯进“帅帐”来的这个人不是孟华,是诸青崖。
诸青崖的脸上也是现出甚为了诧异的神色,冷冷说道:“崔将军,我好像听得你在说孟元超,孟元超怎么样?”原来崔宝山刚才说到“孟元超”这三个字时,不自觉的声音提得最高,已经给诸青崖听见。
崔宝山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大将,虽然心里着慌,神色还能保持镇定。他故意叹了口气,说道:“孟元超本来是我的老对手,过去在小金川的时候,他败在我的手里,也怪我因此轻敌了些,这次却是让他得逞了。”
诸青崖道:“哦,原来你们是在骂孟元超。”崔宝山苦笑。诸青崖在他苦笑过后,却是冷笑道:“背后骂他有什么用?咱们总不能束手待毙!崔将军,我是来请你立即下令的!”
崔宝山道:“下令?下什么令?”诸青崖道:“全军出击,拼死突围!”
崔宝山道:“士兵们都饿得有气没力,恐怕不能打了!”
诸青崖道:“有一口气也得为皇上卖命!”
崔一伦忽道:“诸监军,你带来的那一千名龙骑兵也肯卖命么?”
诸青崖瞪眼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崔一伦道:“龙骑兵吃得比一般士兵好,也最能打仗。要是你们先打冲锋,我们一定唯马首是瞻!不过,要是龙骑兵也不能打了,那就莫怪我们不能从命啦!”
诸青崖怔了一怔,喝道,“崔一伦,这件事情你已经知道了是不是?是谁干的,你也应该知道了吧?”
崔一伦道:“什么事情?”诸青崖道:“你还装糊涂,要是你不知道,怎的你会怀疑我的龙骑兵已经不能打了?”
原来他的那一千名龙骑兵是受到特别优待的,在士兵们要吃到草根树皮的时候,他们还有稀饭和马肉可吃。但不知怎的,这晚在他们吃过晚饭之后,十个人当中,倒有八个患了肚痛,起不了身。没患病的人,也觉得精神疲倦,有气没力。
崔一伦道:“什么事情,我委实不知道啊!”
诸青崖说道:“我的龙骑兵本是好端端的,怎的突然都患了病?一定是内有奸细谋害他们!”
崔一伦冷冷说道:“诸大人该不会怀疑我是奸细吧?”
崔宝山道:“唔,这件事得查个水落石出。”他听得龙骑兵患了病,倒是不禁有点幸灾乐祸的心情了。
诸青崖道:“奸细慢一步再查,现在先突围要紧。”
崔宝山道:“龙骑兵都不能打了,咱们还怎能突围?”
诸青崖道:“你手下还有五万大军,即使不能打也可以用来排上样子,掩护你我突围。崔将军,你身经百战,碰上这样的事情,难道还想不到其中利害吗?”
崔宝山道:“恕我鲁钝,不知监军想到了什么?”
诸青崖道:“奸细和敌人串通害我的龙骑兵,恐怕他们今晚就要里应外合了。与其等敌人来杀我们,不如咱们先杀出去!”
崔宝山道:“对不住,我可不能要五万饿兵陪我送死!”
诸青崖道:“你那三千亲兵尚堪一战吧?”
崔宝山道:“这你可要问一伦了。”崔一伦冷冷说道:“老实告诉大人,他们一来是不能打,二来也不想打了。诸大人,你要逃命,你自己逃吧。我与弟兄们祸福同当!”
诸青崖不敢发崔宝山的脾气,只能发在崔一伦身上,大怒喝道:“崔一伦,你是不是想要造反?哼,你那日逃跑回来,我早已疑心你了。”
崔宝山忙道:“他那日是被敌人射伤的啊!”
诸青崖道:“提到此事,我更觉得奇怪,崔将军,咱们公事公办,今日我非审问你这位亲兵队长不可!”
崔宝山道:“好,你先审问我吧!”诸青崖怔了一怔,蓦地喝道:“好呀,你们都想造反了是不是?”大喝声中,一手抓向崔宝山,一手抓向崔一伦。
忽听得有人冷笑说道:“不错,我们就是想要造反,你能怎样?”声到人到,来的正是孟华!孟华的剑尖已经指到他的背心,诸青崖这一惊非同小可,哪里还有余暇抓人?
只听得声如裂帛,厚绒帐幕已给诸青崖撕开,窜了出去。可是他刚刚窜出帐外,脚步未稳,惊魂未定,只见又是冷电精芒,耀眼生缬,一个清脆的声音斥道:“你既然是要给鞑子皇帝卖命,还想逃么?”这个人,不用说当然是和孟华一起来的金碧漪了。
诸青崖也委实了得,在这性命俄顷之际,虽惊不乱,一个“移步换形”,闪开金碧漪迎面刺来的一剑,说时迟,那时快,一刀一剑,已是掣在手中。喝道:“好呀,你这丫头也敢欺我,我与你们拼了!”声出招发,刀走偏锋,剑却抡圆,当作大刀劈下。他是想要一招制胜,只盼能够擒下金碧漪,便可拿来要胁孟华。
他这种刀剑性能互易的打法,本是武林一绝,倘若金碧漪初次和他交手,恐怕这见面一招,她就要应付不来。但好在日前孟华与她已经与诸青崖斗过一场,回来之后,二人仔细琢磨,已经大致懂得他这种打法的奥妙。虽然金碧漪还是敌不过他,但却不至于立即给他制伏了。
但这一招是诸青崖的救命绝招,却也端的非同小可,只听得“当”的一声,刀剑相交,迸出火花。金碧漪本已是剑走轻灵,避实就虚了的,但还是给他的厚背斫山刀磕着剑锋,虎口发热,青钢剑几乎掌握不牢。
诸青崖一个盘龙绕步,正要续施杀手,说时迟,那时快,孟华已裂帐而出,剑随身走,径刺他的后心。
双剑迅即合璧,诸青崖本领再强,亦难逃脱了。
此时帐外人声鼎沸,崔宝山的亲兵已是纷纷奔来。
一来是孟华二人双剑合璧,已经懂得应付诸青崖的独特打法;二来是诸青崖知道大势已去,连崔宝山也已“反叛”了,饶他如何力持镇定,也是难免意乱心慌。
不过数招,只听得同时“嗤、嗤”两声轻响,孟华一剑穿过了诸青崖左肩的琵琶骨,金碧漪也是一剑穿过了他右肩的琵琶骨。
两边琵琶骨都被刺穿,多好的武功,亦已废了。
孟华一把揪住诸青崖,喝道,“公事不必和你谈了,如今我只问你,你把我的弟弟藏在哪儿,赶快将他交出,我还可以为你说情,饶你一命。”
诸青崖冷笑道:“莫说我不知道,知道也不会告诉你!”冷笑声中,鲜血汩汩的从嘴角流出。说完便即倒地身亡。原来他自知武功已废,生不如死,是以趁着还能运最后一口真气的时候,自断经脉而亡。
此时一众将官亦已纷纷赶到,见此情状,无不骇然,争相问道:“大帅,这是怎么一回事?”
崔宝山心意已决,倒是镇定非常了。缓缓答道:“没什么,只是我不想把这场仗再打下去了。你们意见如何?”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一众将官的回答当然也是一致的:“唯大帅马首是瞻。”
喜气洋溢草原,歌声响彻四方。战争结束带来的欢乐,比“刁羊大会”还更热闹。参加庆祝的人群也包括了崔宝山手下这五万业已解甲的清军。
但美中不足的是,孟华还没找到他的弟弟。孟华起初以为那个捉了他弟弟的军官是诸青崖,但崔宝山和崔一伦都说不知道这件事。按情理而论,假如真是诸青崖把杨炎捉回军中,无论如何,他是不能瞒过这两个人的。
战争结束之后,崔宝山也曾帮忙他查问遍所部官兵,依然查不到杨炎的下落。
回疆的战争已经结束,孟元超自是不能因私事逗留,必须和参战的义军重返柴达木了。
孟华请求父亲,让他和金碧漪留下,继续找寻弟弟。
冷冰儿的伤虽然并无性命之忧,但也须返回天山调治,方能恢复武功。
孟元超考虑了儿子的请求,终于答应了他。嘱咐他先把冷冰儿送回天山,然后再去找寻弟弟。并且把找寻段剑青的任务也交托与他。
可是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三年也过去了。孟华还是找不着他的弟弟,也找不着段剑青。
他和金碧漪踏遍了莽莽草原,皑皑雪峰。虽然找不着弟弟,却在回疆各地干了许多行侠仗义的事。
他们行踪飘忽,草原上的牧民把他们比做牧野流星,虽然是一闪即过,却带来了光亮。正是:
大地忍令浮劫火,风霜历尽订三生。少年豪气任纵横。
折戟消兵歌牧野,沉沙洗甲看流星。难忘最是弟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