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可是,你偏不,你要守在我身旁,等风来把尘土扬起,把死灰吹活……
现在再回头想想这几句诗,他总算有了一点切身的体悟。爱情这场游戏里,谁是风?谁是死灰?谁是尘土?谁掩埋了谁?谁吹起了谁?谁是你?谁是我?谁在一直厮守?谁又是死而复生?
每一道伤口都会愈合,每一趟旅程都有尽头。在他辽阔的心海上,她是一阵盘旋羁恋的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吹离这片深邃的疆境。
第一章 徘徊
可是我觉得,从此我就一直徘徊在你的身影里。
在那孤独的生命的边缘。
从今再不能掌握自己的心灵,或是坦然地把这手伸向日光。
象从前那样,约束自己不感到你的指尖碰上我的掌心。
——勃朗宁夫人《葡萄牙人十四行诗集》
秦程在想,自己也许不应该参加那个同学聚会。
有时候有几个知晓自己所有秘密的朋友并不是件好事,在你想忘记一些过往的时候,他们会无心地提醒你,也许一个笑容、一个暧昧的眼神,或者当成八卦开的一个玩笑,都会让你的心脏忍不住用力地收缩一下,再用很久的时间来恢复平静。
他不知道简念是不是故意这么做的,在酒过三巡之后她突然提起了那个让他避之不及的名字,端起酒杯对当年班上的体育委员赵博山笑道:“所以说那时候人家秦程能追到宋灵灵,你就追不到,知道为什么吗?”
赵博山五大三粗,酒量却是很菜,几杯下肚说话的时候舌头就有点大了,他嘎嘎笑着摇头:“为,为什么?”
简念朝秦程的脸上瞥一眼,似笑非笑:“因为女孩子不是那么好追的,你以为送几朵花打几瓶开水写几封情书就能追到手了吗?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你问问秦程,当年他在宋灵灵身上下了多少功夫?”
秦程垂了一下眼眸,笑着举起酒杯,若无其事地把这个问题挡回去:“谁说老赵不会追女孩子,那现在的嫂子哪儿来的?老赵你这就不地道了,娶了那么漂亮的老婆就偷偷藏在家里,也不带出来给兄弟们见见。”
同桌的男生们一起跟着起哄,趁着酒兴拿赵博山和新婚不久的夫人开玩笑,秦程挑起了个头以后就坐在座位上微笑,安静地咪着杯子里的红酒。简念也在微笑,只是看向秦程的视线里突然多了几分深沉。赵博山当年在学校里苦追班花宋灵灵的事件颇为轰动,他可能真的是喝多了,大着舌头扬声对简念说道:“你现在有宋灵灵的消息吗?这么多年了,就她一个人从来不跟同学们联系,她现在是在美国还是在加拿大?成家了没有?”
秦程手中的酒杯不为人注意地小晃了一下,红酒酒面上荡起一层小小的涟漪。简念笑道:“谁说她出国了?她一直就呆在宁城,怎么,你心里还想着她?”
赵博山抓抓头:“那我是听谁说的?宋灵灵不是没等毕业就离校了吗?她没出国那她好好地退学干什么?”
“是啊,我们当时还觉得奇怪了,还有两个月就毕业了,她好好地退什么学呀,都以为她出国了,原来没有啊!”一边有几个当年和宋灵灵、简念交好的女同学也七嘴八舌地问着,简念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退学,我就知道她没出国,一直呆在宁城,前几天我还去看她的。”
赵博山嗷嗷地叫了起来:“那你怎么不把她拉来参加聚会!”
简念抿一口酒:“她要肯来呢,我怎么拉得动她,她那个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平时象个小白兔,犟起来三头牛也拉不动。”
舌尖上的红酒滋味顿时有点苦,宋灵灵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秦程更清楚,只是他以为时过境迁,现在自己已经可以坦然面对当年的分手,没想到简念轻轻松松的一句话还是让他不能完全平静。
她不肯来参加同学聚会,是因为他吗?当年是她先提出分手,没有原因没有解释,也没给他任何挽留的机会,突然就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到现在再来对他避之不及,是觉得没办法面对他吗?毕业十年了,回头再看看上大学的那四年,秦程只觉得很可笑,那段把爱情当成生命的青春岁月不经意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久到再想起宋灵灵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一丁点恨意了,有的只是内心深处的一个问号。
为什么要分手?是因为他不够爱她,还是因为他家里穷?又或者从头到尾他都看错了她,她根本不是他想象中那个善良纯洁感情至上的宋灵灵,她其实也只是个功利现实的女孩子。那么现在呢?在知道他功成名就的消息以后,她有没有后悔过?
秦程举起酒杯放在嘴边,掩住突如其来的一阵冷笑。坐在桌子对面的简念没有错过秦程眼中的笑意,她略有点愣怔地看着他,心里油然生出的是一种陌生的情绪。十年时间里,一个人的变化会有多大?她还记得第一次看见秦程的时候他那副穷酸老土的模样,她更记得宋灵灵第一次对她说出爱情心事时羞涩甜蜜的表情。
那个贫寒骄傲的大男孩,现在脸上已经挂起了冷漠嘲讽的笑容,眼神也不再象过去那样宽容体贴,而是尖厉得让人有一点不敢逼视。
他已经不是那个深爱过宋灵灵的秦程了,而宋灵灵也不再是他深爱的人了。对于时间来说,改变是一件很轻易的事,没人逃得过时间洪流的荡涤冲刷,当青春已经走成凋谢,当欢笑已经走成漠然,还有谁应该记得谁、谁应该忘记谁呢?
就让往事都成为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