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
揉了揉酸痛发胀的眼睛,再次确认了一遍收信人地址与坐在我格子间右前方独立办公室里那位长得金刚怒目时常冲我吹胡子瞪眼的部门经理的邮箱地址一致以后,我将鼠标移至邮箱界面的“发送”处,轻轻一点。
电脑显示屏很给面子地快速弹出“邮件已发送”字样。长吁一口气,我向后仰身靠在办公椅背上。
我,沈未名,一年前还在大学校园里打着个研究生的旗号厮混度日。时而向尚在读大学的学弟学妹们卖卖老,时而向对我爱护有加的导师师母撒撒娇。也有一时兴起,拉上死党陈琪穿上以前淑女屋的连衣裙,一同伪装成大二大三的小姑娘向校园中骑着山地车穿着白色衬衫的俊朗少年理直气壮地大行注目礼。运气好时还能捕获几个帅锅的回眸一笑,让双手抱在胸前歪着脑袋在一旁看我们热闹的陈琪的男友孟宇好气又好笑。
想想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当真一去不复返了,现今的我,今年刚刚毕业。在经历了无数笔试面试后终于杀入这家德资公司,成为无数坐在小小格子间里为资本家流血流汗流青春,卖脑卖力卖小命的劳苦受剥削的小白领一枚。时时刻刻兢兢业业,为贡献出更多的剩余价值而夙兴夜寐不懈奋斗。
今天又是一如往常的加班,在这个公司,也是在这个城市、这个国家、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家公司,总是有多到你无法想象的人们在为了更好的生活昼夜不息,暗自努力。而想要超过、或者只是不落后于他们,除却勤奋,再无他法。加班,既是心甘情愿,却也是不得不为之。
虽然家就在此地,但负荷量极大的外企工作使我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家里做韬光养晦之状,将一切可能消耗过多精力的活动全部取消,只为第二天能够复又精神抖擞养精蓄锐。不过好在付出总有回报,短短半年,便已独自接手一个项目,薪水虽不够买奢侈品,但除去吃穿用度外满打满算外还能留下一部分作为自我犒赏。
像往日一样精确地赶上最后一趟公车,坐在空荡荡的车厢里向窗外望去,车如流水马如龙,火树银花不夜天。苏州的夜晚,即使有了那些拔地而起高高耸立的钢筋混凝土建筑,却也被这一片或柔和或刺眼的光芒染上了独有的一份柔媚,不觉看得竟有些痴了。
从小就喜欢坐着公车细细打量这座城市,从它清丽柔婉的早晨到迷离娇俏的夜晚百看不厌,唯一不变的是窗外的路人脸上到足底连成一片的行色匆匆。不由的低叹了一口气,纵然在这有人间天堂之美誉的江南之地,那些隐伏在秘密之处的生存压力依然让人们无心悠游,负重前行。
回到自己租的房中,匆匆将眼睛从戴了一天已然酸涩发涨的隐形眼镜中解放出来,又快速洗漱沐浴完毕,方才懒懒地重重倒进柔软舒适的床上。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叮咚”之声,透过猫眼向外看去,只见住在对面的年轻男人提着大包小包的两样东西站在门口。
打开了门,那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今天我在家,先后来了三个人说是你的朋友,要我将这些转交给你。”我提过两包东西,向他微微一笑:“多谢。”他也略一点头,便回房去了。
趴在床上看着这两份并未署名包装精美的礼物,我暗自纳闷,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会有人同时给我送东西呢。发现从较大的那份礼物中掉落出了一张卡片,上书:“未名,生日快乐”几个字,字体娟秀挺拔,能够想出写字的人必定也是清逸俊秀,心思细腻。对了,今天可不是我的生日吗!只顾着加班超额完成任务了,倒是忘记今儿个是我沈未名来到这纷扰世间的第26个年头。不禁自嘲地一笑。
再低头一看手中印着清秀字体的卡片,心里隐隐作痛,孔川那张曾经再熟悉不过的脸从刻意埋葬的记忆中慢慢清晰鲜活。孔川与我是大学同学,是当时班上风头最盛的二人,我的导师也是当时我们的班主任,在他的骄纵下那段年少的日子里全是满满的放肆与不羁。
昔日近在咫尺的他,如今已身在那个有着苍茫落日和朔朔秋阳的遥远北平,之前纵有千般依恋缠绵,终究山长水阔,各自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