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我在堪薩斯城,我不知道為什麼要來這裡,不過現在我在這裡,可能要呆很長時間,我想和你談談。最好我們能夠當面談,不過單憑短短幾句話就要求你飛來這裡可能太過分了。即使你來不了,也請打個電話給我。我住在凱悅酒店1046房間。你奶奶的書我已經讀了好幾遍,我認為這是她寫得最好的一部作品。謝謝你星期一來我辦公室。我一直無法停止想你,我這麼說千萬別覺得不安。你像一把錘子砸在我身上,當你起身離去,我的腦子成為一堆碎片。有可能在十分鐘時間裏就愛上一個人嗎?我對你一無所知。我甚至不知道你是否已結婚或和別人生活在一起,是否是自由身。但是只要能和你談談就好了,只要能夠再見到你就好了。順便說一句,這裡很美。陌生而平坦。此刻我站在窗前眺望城市。成百上千的建築和道路,但一切都那麼安靜。玻璃阻擋了聲音。生活在窗戶的另一面,但從這裡望去,一切都顯得不真切,一切都像失去了生命。問題是我不能在酒店住得太久。我認識一個人住在城裏的另一邊。他是迄今我在這裡遇到的唯一一個人,我馬上要去找他。他的名字叫勝利.愛德。我口袋裏有張他的名片,我告訴你他的電話號碼,以備我在你打電話來之前離開酒店。也許他會知道我在哪。816-765-4321。再說一遍。816-765-4321。奇怪。我剛發現這個號碼是依次倒數過來的。我從沒見過這樣的電話號碼。你覺得其中會不會意味著什麼?大概不會。當然,也有可能。如果我發現了就告訴你。如果沒接到你的電話,過幾天我會再打給你。再見。
她一個星期後才聽到留言。如果尼克早二十分鐘打來,她本可以接到電話的,不巧羅莎剛出門,所以對尼克來電毫不知情。就在尼克對著答錄機留言的時候,她已經坐上一輛黃色計程車,出了荷蘭隧道入口三個街口,直奔紐渥克機場,搭乘下午的航班飛往芝加哥。那天是星期三。她姐姐星期六結婚,因為婚禮在她父母家中舉行,而且羅莎是伴娘,因而她早些趕去幫忙準備。她有一段時間沒見到父母親了,所以想趁此機會在婚禮後和他們多住幾日。她計劃星期二早晨回紐約。有個男人剛對著電話答錄機向她公佈了愛情宣言,可是要過整整一個星期她才會知道。
同是這個星期三下午在紐約的另一角,尼克的妻子伊娃也想到了羅莎?萊曼。尼克已經失蹤了差不多四十小時。警察局那邊沒有一起事故或罪案報告涉及一個和她丈夫特徵相似的男人,也沒有自稱是綁架者的人打來索取贖金的電話或留下字條,她開始疑心尼克可能是躲起來了,離開她完全是他自己的意願。在此之前,她從未懷疑過他有外遇,可是當她回想起星期一晚上在餐館裏他說的那些有關羅莎.萊曼話,當回憶起當時他有多著迷,甚至大膽承認自己被深深吸引,伊娃便開始懷疑他可能是為了和人私通而出走,躲在那個一頭金色刺發的苗條小妞的懷抱裏。
她從電話號碼簿裏查到羅莎家的號碼打過去。沒有人接,當然,因為羅莎已經在飛機上了。伊娃留了個短信然後挂了。由於羅莎沒回電話,伊娃當晚重撥了一次又留了個言。這樣的情形重復了好幾天,早上一個電話,晚上一個電話,羅莎沉默的時間越長,伊娃就越發被激怒。最後她來到切爾西羅莎住的那幢房子,爬上三層樓,敲她家的門。沒有反應。她又敲,用拳頭砸,震得鉸鏈咯咯直響,還是沒有人答應。伊娃據此確定羅莎和尼克在一起,這個推斷並不合理,可此時的伊娃已經失去了理智,偏執地拼湊了一個故事解釋她丈夫的失蹤,以及由此帶給她的暗無天日的焦慮和對婚姻與自我的極度恐懼。她在一張小紙片上草草寫了個條子,塞進羅莎的門縫,上面寫道,“我需要和你談談尼克。馬上打電話給我。伊娃.葆恩”。
這時,尼克早就離開了酒店。他找到了住在一棟寄宿公寓頂層一間小房間裏的勝利.愛德,位於城裏最差的地區之一,周圍是一圈剝落、廢棄的倉庫和燒燬的殘垣斷壁。街面上晃蕩著幾個黑人,但是這裡充滿的恐怖和荒涼,不像尼克在美國其他城市見過的黑人貧民區。他從來沒走進過這樣一個黑人區,好像走進了一條狹長的地獄之道,死氣沉沉,四處是銹跡斑駁的廢車,滿地空酒瓶和用過的針頭。寄宿公寓是四週唯一一棟完整的建築,無疑是百年前這個街區留下的最後一點殘跡。在任何其他地方,這一定是棟禁止使用的危房,可是在此地四下望去,它竟顯得頗具吸引力:三層樓,表面是脫落的黃漆,樓梯和屋頂坑坑洼洼,沿街的窗戶每隔九個就用夾板交叉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