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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世友外传

作者:陈廷一(现代)
栏目:人物.传记
类别:现代
大小:1.46M
评价星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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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节选

书籍章节作者介绍
  卷首语
  谚语说:
  童年是首多情的诗,
  青年是篇浪漫的散文
  老年是部深沉的小说
  笔者南采北访,像蜜蜂采蜜一般,穿梭于共和国的山山水水,和那山山水水中熟捻将军的元帅士兵、三教九流、黎民百姓之间。从众口皆碑中,彻悟将军的童年并非是诗,青年也并非是浪漫的散文,唯有中年和垂暮之年倒应了这条谚语,似是一部多情而又神秘的小说。
  这部多情的“外传”(亦可当小说去读),印记着时代的痕迹和时代留给后人的不泯深思;这部多情的“外传”凝聚着将军情感的故事和故事所编织的将军独特的个性;这部多情的“外传”追觅着将军晚年的辉煌,而辉煌中又渗着几滴苦涩的泪。历史素来无情。而处于历史大背景下的将军的人生舞台,本来是广阔的,有时又使他拉不开架式,难以施展,甚而有几分难言之苦。
  人生应该一分为二。将军并非是神。而作为食人间烟火的将军并非完人。他有信仰追求、他有济世之志、他有舐犊之情、他有爱妻之意,他有人之优,亦有人之短。尤其是他那坎坷经历中所形成的独特个性,是他的最大优点,反过来却又成了他人生辉煌中的悲剧。
  老子言:返朴归真。是历史就应该按真情去写,直言历史。是历史人物的“外传”,就应该在符合真情的基础上允许作艺术上的虚构。
  于是乎,便出现了本文上述开篇话,也即是笔者要向读者的表白。于是乎,我并没有把人们崇敬的将军当成完人去写,而是披露了将军的常人生活。也许这样会使人失望,但这部书既然是献给一生实事求是的将军,那么倘若吹捧,九泉之下的将军如若有知,是要发火的!
  将军的经历告诉我们,他的性格是在青年时代形成的。正如我们大家熟悉的一位俄国博士说的,在这罪恶的世界上,谁也不可能生来就长着神仙般的胡子。
  这部纪实性外传,本着“信、达、雅”的初衷,拉开帷幕,让披着历史尘埃的将军走上舞台,演示他的人生轨迹和情感世界,留给历史也给今人。

  第一章:血色童年

  ◎洞房花烛夜。俊俏的母亲,当其红盖头被丑陋的父亲挑开,她差点昏了过去  在1901年的春天。麦苗沐浴着春日的骄阳,碧绿一片;油菜花从青翠的叶子下探出头来,张开喜盈盈的笑脸;挂在路旁青草上的露珠,一颗颗像亮晶晶的珍珠。大别山的春天多像一幅迷人的画卷!
  清晨,太阳跃出了峰巅。喳喳叫着的山雀儿掠过山崖。喜鹊落在树枝上。
  喜鹊叫,喜事到。一顶披红挂绿的花轿,在一伙人的簇拥下,穿过山崖口,从绿树丛中转来。远看,小轿颤悠悠,活像碧海中漂着的一只彩船。几面彩旗伴着时高时低的喇叭声,好一派喜庆的气氛。但近看时,却又着实叫人心寒。那轿前的乐班,人人面黄肌瘦,行头陈旧;他们有气无力地吹吹打打,连曲子的调门都把不准。再看那顶花轿,更是破旧不堪。轿身两面的银光玻璃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打碎了;轿帘上的山水花鸟图案,由于年久风吹日晒,全然不如积落的泥斑清楚。它远看是一台花轿,近看倒不如说是一块破旧的帏布裹住的一个木头架子。
  当时,大别山区流行着一首民谣:“闺女身价看花轿,花轿新旧知人家。玻璃花轿是富家,檀木花轿小康家,破轿抬来黄花女,寒寒酸酸是穷家。”单从这顶破旧的花轿来看,就知道这新郎倌和新娘是什么样的身世了。
  轿中十七岁的新娘,名叫心心,家在胡家山(今湖北麻城县)。她在兄妹四人中排行居末。由于是父母的老生闺女,被视为掌上明珠,只不过近年来家境衰落,娇惯不起了。
  据说,早年间,她的外祖父还是大清王朝的举人呢!曾经是麻城的七品知县。后来,由于被人暗算,削官为民了。家中的钱财典当一空,留下来的仅有一副银镯子,现在权作嫁妆,传到姑娘心心的手中。
  花轿吹吹打打绕过几个山丘,来到山崖下的小片空地上。在空地右侧,引人注目的是乱草丛中一个新隆起的坟头,新烧的纸灰还片片点点地散落在周围;新培的黄土上还没有长出青草。当轿子来到坟堆旁,新娘拍了拍轿门,示意让轿夫把轿子停下来。她要亲临亡母坟前一拜,和老母作最后一别。
  原来心心的母亲不久前刚刚病故。她还沉浸在万分的悲哀之中,本想推延婚期,无奈迎娶的日期婆家已定,只好带着思念亡母的泪痕,草草收拾一下就上轿了。
  轿夫们理解姑娘的心意,轻轻地将花轿落地。吹鼓手们停止了奏乐。新娘下了轿,移动着莲步,穿过丛丛野草,来到母亲的坟前。她双腿跪在地上,取下手腕上的那副银亮的手镯,用双手捧在胸前,流着眼泪说:“娘,孩儿拜别您了。”
  说完泪如泉涌,抽抽噎噎地哭起来。良久,她才收起银镯,回到轿中。随着吹鼓手鸣奏,花轿一起一伏,直奔许家洼而去,太阳升到头顶树梢时,花轿才被抬进了偏僻幽静的一户农家小院。
  在“雷子炮”和“百挂子鞭”的响声中,两个穿得花花绿绿的喜娘走了过来,只听一声喊:“迎新娘噢!”那贺喜的众位宾客便拥了上来。特别是那些看新娘的伢儿们,停止了捡炮,满头挂着炮纸碎屑,挟带着一股烟硝味儿,一拥而上挤到轿旁。
  在喜娘的搀扶下,新娘下了花轿。人们惊喜地看到,蒙着红盖头的新娘,不高不矮,窈窕多姿。脚穿一双尖脸浅红缎子绣鞋。胸前火红色的褂子上,绣着一束鲜艳的梅花。据说这是她用了多少个晚上,才绣出的别具一格的嫁衣。白皙丰满的手腕上,戴有一双引人注目的银手镯。细心的人还会发现,新娘头上的簪子上还系着一根白头绳。本来上轿前嫂子给她摘下了,可她执意又扎了上去。此刻,姑娘手拿的红手绢,和头上那白头绳,倒成了一种不和谐的对比。新娘眼中含着一汪泪水,似乎是对亡母的哀痛,又似乎是对未来生活的怯怕:婚配的这位郎君,心眼是好是坏?尽管在定亲前,媒婆说得天花乱坠,毕竟她还没有见过一面哩!
  新娘下轿,是拜天地的时候了,可人们却找不到新郎倌。
  这下可急坏了许母,马上让人去寻找。从前院到后院,从村东到村西,哪儿也找不到新郎倌,气得许母顿足直骂:“这个憨娃儿!”许母在万般无奈之下,让闺女穿上新衣顶替哥哥,暂拜了天地,认了父母,入了洞房。新娘定下神来,展眉一看,见一个女孩子立在面前。这难道就是新郎倌吗?她的心腾地一下,就像掉进冰窖里!
  “是新郎不满意这门亲事逃跑了呢?还是他有事不在家了呢?。”新娘如同置身于迷雾之中。
  日头落山了,夜幕笼罩着山村。
  洞房里的棉油灯闪着昏黄的光。
  新娘坐在床边,心里有一团百思不解的谜。她低声地抽泣着,像是流入段合铺河的潺潺水声。直到吃过晚饭的时候,才见一个愣实实的男子汉,被婶子、大娘推进洞房。而后,门“砰”的一声被反锁上了。
  这时,新娘才如梦初醒。原来他才是真正的新郎倌!新娘羞臊地扫了新郎一眼,立时,像触电一样惊愕了:
  此人长得五大三粗,络腮胡子未刮,肤色黑得冒油;身上穿着土布裤子,裤带长了些,露在外面;裤腿高挽着;光脚板上登着一双宽脸布鞋。毛茸茸的腿上沾上了星星点点的泥斑。
  新娘哪里知道,这新郎是被人从稻田里拉回来的。对新郎来说,这毕竟是第二次成婚,前妻暴病而死,新婚的神秘感早从苦难中消逝了。
  当婶子、大娘们把他推入洞房,他扫了一眼新娘,吃惊的程度并不亚于新娘。新娘长得姿容秀丽,光彩照人。人贵有自知之明,他面对着菱花镜,看看自己的模样儿,竟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小伢儿,不知是站着好还是坐着好,连手也不知往哪儿放了。呆了片刻,他冲着新娘“嘻嘻”一笑,随后泥腿没洗,衣服没脱,便像单身时一样,直挺挺地钻进了被窝,很快响起了香甜的鼾声。
  坐在床边的新娘,面对着这位陌生的新郎倌,不禁又惧怕起来,他和自己想象里的意中人是多么地迥然不同!要是早知这样,还不如一辈子不嫁人。她有些难过,又有些不解人生之谜:为什么要离开家?为什么要到这举目无亲的地方来?女人的命运啊!她失声痛哭起来,泪水滴落在胸前的梅花上,沾湿了大半片衣襟。却冲刷不了她那满腹的愁思和忧伤。
  窗外想听悄悄话的人都替新郎倌捏着一把汗。有的人担心地走掉了,但也有的“愣头青”偏不走,想要看出个究竟来。
  突然间,从窗户缝里,扔进几句半冷不热的话:
  “面孔好看能当白馍吃?有大哥心眼这么好的庄稼人,保你有米下锅,吃穿不愁噢!”
  话是开心锁。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新娘并不是富户人家的小姐,从小就跟在娘的屁股后面下地干活,纺棉织布。艰苦岁月使她懂得这个朴素的道理:“白馍好吃,那是人们用汗水换来的;猪肉味香,那是用双手喂养大的;白白脸蛋儿,真不如能干的强。”心想只要他不是一个好吃懒做的人,往后的日子总会甜的!人生竟像一场梦幻!有时一句话就能影响人们的一生。处在三岔路口上的新娘心心,正是听信了窗外扔进来的几句话,才安下心,和粗实憨厚、能吃苦的汉子过了下来。他们艰苦度日,生儿育女,相处得十分和睦。后来,她成为名扬四海的许世友将军的母亲。这段佳话,在乡间一直流传着。
  ◎紫气东来,许世友降世是在一个暴风雨的傍晚  李家姑娘嫁到许家以后,虽说日子过得拮据,断不了吃糠咽菜,好在丈夫憨厚,知道疼人,所以小两口恩恩爱爱,夫唱妇随,很令山坳人羡慕。
  他们婚后四年1905年暮春的一个傍晚,狂风摇撼着许家洼。远远眺望七彩龙潭--大别山主峰,只见黑云缭绕,雾气腾腾,电闪雷鸣,一团团举子可摘的黑云如流星飞马,伴着“呜呜”的山洪暴发声,向许家洼压来,顿时山谷一片阴森、恐怖!
  雷鸣夹着电闪,电闪带着雷鸣,转眼间暴雨倾下。
  许家洼的乡亲们并没有跑到屋里躲雨,而是披着蓑衣,顶着斗笠,赤着脚,扛着鱼网,拎着鱼篓,纷纷向村东的段合铺河奔去--七彩龙潭要给他们开潭送鱼了。传说当年七彩神龙飞来的时候,也是电闪雷鸣,和这鬼天气一模一样,他们每家每户都捞了不少的神鱼。在乡亲们看来,今儿的风雨,也许正是平日烧香祈祷感动神龙的结果。
  他们冒雨跑着,唱着,高兴地喊着对方的名字,像过年过节似地欢迎神鱼的到来: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宛如这水流从各家各户涌向段合铺河畔。
  许世友的父亲许存仁,也夹杂在这捕鱼的人流中。他既是种庄稼的好手,也是捉鱼捕虾的能手。他精明过人,脚步比谁都大,丢下就要生产第三胎的妻子,第一个来到了河边,“天时地利”全让他占了。
  掌灯时分,人们都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个个的鱼篓都装得满满的、鼓鼓的,就连伢儿们手里提的,老汉的粪筐里装的都是鱼,看了令人眼馋。
  可是捕鱼能手许存仁却是高兴而去,扫兴而归。他两手空空,只捉了一条长二尺、重一斤的鳝鱼。当地人都叫它“龙鱼”。
  许存仁赶忙回到家里,妻子正躺在床上大汗淋漓,痛苦地吼叫和呻吟着。接生婆迎过来,对许存仁道:“你怎么才回来?孩子他娘怕是难产啊!”
  许存仁把“龙鱼”放在水盆中,说道:“早知捉不到鱼,我也不去了。怎么难产?那老大、老二生得都很顺当,这是遭哪家邪?莫非天要绝娃儿他娘的命?!”
  接生婆道:“你这又说什么傻话!她身子太虚弱了,她没有气力把孩子生下来。你快把鱼做一做,熬成汤让她喝下去,给她增加点气力,兴许孩子会生下来的”。
  许存仁连忙点头应允:“好,好,我这就去!”
  妻子的吼叫声伴着灶火的升腾,一锅鲜嫩的鱼汤开锅了。许存仁殷勤地盛到碗里,又殷勤地献到床头,送到妻子嘴中。一碗汤下肚,妻子痛苦地大吼一声,孩子便生了下来。
  小脚祖母剪断脐带,抱起孩子时,但见他顿睁双眼,似从酣睡中醒来,那眼睛里还带有一丝倦意。他长得像他父亲一样黝黑。乍看,身上像还带有隐隐约约的龙皮似的花纹。
  这孩子生来爱哭,从落地那天起,一直哭了三天三夜,惊得左邻右舍都不安宁。村里的人都说:“老许家生了个‘哭叫子’,是龙胎变成的。”虽然这是迷信的说法,但它包含着乡亲们对小世友初来人世的喜悦,也蕴藏着受尽封建压迫的劳苦大众望子成龙的心愿!
  后来,许世友成为新中国的创业名将,应了乡亲们的说法,于是,就连将军的故居,包括许家洼的地理坐落,“风水先生”们都有诸多活灵活现的传说。这些传说虽然没有科学根据,但此地出了将军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许世友还未出世,小脚祖母就给他想好了名字,并亲手缝制好红布缨帽,等待他降生。大别山区一带,有这种风俗:伢子出生,祖母起乳名,老师起学名;小时称乳名,大时称学名。
  当时山区文化落后,方圆十几里常找不到一位识字先生。因此当祖母的多是望物起名。男孩子多叫小鸡、小狗、小猫、小兔;女孩子多叫花儿、菜儿。将军的祖母虽说没喝过墨水,却给他起个“友德”的雅名。可人们不习惯这种叫法,加上许世友自幼长得丑,人们多叫他“丑伢儿”,这样祖母为他起的雅名渐渐没人叫“丑”字概括了许世友的面相,他和父亲长得一模一样,正如他的三个妹妹长得像母亲般白皙漂亮一样。许世友为此曾很纳闷:老天为何待人不公?一母同胞,为何长相迥然不同?
  “许仕友”这学名,则是由姓氏、字辈、祖母给他起的雅名中各摘一字组成的。
  这三个毫不相关的汉字拼凑一起,经有墨水的老师一解释,则是奇花异草一般,不同寻常了。那意思是:“出官纳仕,结交官友,将来必居民上。”
  许世友也曾为有“许仕友”这个美名而感到过心满意足。可是,当他投身革命,把自己的身心与革命融为一体的时候,他才渐渐感到“出官纳仕”是出于封建的人生观,与共产党要革封建的命,为穷人打天下的信仰格格不入。于是,许世友在红四军的时候,便把“仕官”的“仕”改为“战士”的士,决心做个名副其实的红军战士。直到他升任军长的时候,还参加士兵敢死队。一字之改,标志着将军思想的成熟、理想的升华!一字之改,标志着将军将由“自由战士”向共产主义战士迈进!
  “许士友”的名字是与中国革命紧密连在一起的。“许世友”,则是他参加革命后的第二次改名,这一次是由毛泽东同志提议改的,而且可纪念的是这名字诞生在他被任命军长之日,这不能不为他传奇般的一生又增添了一抹色彩!“
  ◎河木潺潺,芳草青青,段合铺河流淌着他童年的血泪  段合铺河是一条美丽的山间长河。白缎带似的河水,犹如一条银龙,摇头摆尾,急急忙忙跳下黄土岭,穿峡入谷,直冲许家许世友出生时,祖母结他起名为许友德;而按姓氏、字辈排列后的学名为”许仕友“;参加红军后,改名力”许士友“,此后经毛泽东提议又改名为”许世友“。本书力行文方便,均称传主为许世友,个别处仍用其曾用名。--作者注  洼而来。然而,河到许家洼,却突然来了个急转弯儿,从村东绕过,把个许家洼直脱脱地甩在它的身后,在那河水急转之处,卷起一堆堆咆哮着的白雪般的浪花。许家洼就是这样一个倚山傍水、风景旖旎的深山僻村。许世友的家就在村东山坳里,这独立的院落由瓦顶的正房和茅草盖顶的两侧耳房组成,没有围墙,在屋前空场上安放着炉灶、鼎罐、挑筐、背篓和其他农具。房舍周围的风景十分优美,后山和房屋两侧包拢着郁郁葱葱的树林,屋前生长着翠绿的竹林,右面是一片水田,水田远处是深幽的山谷,茂密的丛林,转动的风车。许世友兄妹七人,他排行老三。上有哥哥姐姐,下有弟弟妹妹。他不可能像”老疙瘩“那样”自来娇“。用将军的话讲,在这个家庭里,生不逢时的他,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他的出生只能给这个本来就缺吃少穿的家庭多一张吃口;给生他养他的父母肩上又压上一块沉重的石头。
  许世友两岁的时候,还是个”软面团儿“。两腿不能立地,只好在母亲用栅条挡住的小大地里爬来爬去。他长长的脖子,顶着一个大脑袋,谁要来到他跟前,他只能仰脖冲你傻笑一下,递出一只手来,显然是一个食不果腹的孩子。
  ”把他卖了吧!“在那个度日如年的艰苦岁月里,娘饿得浮肿了,爹饿得躺在床上起不来,一家人在死亡线上挣扎。为了不至使大家都饿死,父母商量着把他卖掉。
  终于在天空飘着雪花、寒气逼人的一天,父母将这个想法付诸了行动。
  人贩子出现在许家门口。当爹一手领谷一手交人的时候,隐在屋里的娘,忍不住从屋里冲了出来。她把两斗带壳的稻谷,扔还了人贩子。又从人贩子手中抢过自己心爱的孩子。不懂事的小世友偎依在娘的怀里,还笑哩,当他看到娘含泪的眼睛时才莫名其妙地哭了。哭着哭着,他突然停止哭泣,甜甜地叫了一声”娘“。
  这叫声,撕碎了做娘的心,扯得当娘的九曲回肠寸寸裂断。”这是咋着啦?“爹摊开双手,现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他爹呀,俺的孩子俺的肉,咱不卖了。要卖,连同俺一块卖了吧!“爹愣愣地望着妻子:”不是说好的吗?“娘只流泪水不答言。爹干枯如柴的双手颤抖着,吞吞吐吐地说:”那咱们拿什么下锅啊?“娘狠了狠心,撸下腕上的银镯子,向爹掷过去:”那,就把它当了吧!“”不能当掉它!这镯子是你家的光彩!卖孩子卖地也不能当掉它!“爹手捧着镯子,想起了去年的光景。
  去年春天,爹的痨病复发了,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家里倒下当家人,如同房子断了顶梁柱。全家人泪眼望着他,都被他的病吓坏了,目光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的神情。剧烈的悲痛熬煎着他的心。全家人连吃饭都成了大问题,哪还有钱给爹看病呢?万般无奈,娘提出当镯子,爹听了,发了大火:
  ”国穷不卖土,家穷不卖宝。若是卖掉镯子,家产就败在俺们这代人手里。上对不起列祖列宗,下对不起子孙后代,俺还算什么男子汉!“
  眼下,娘又提出当镯子,怎不激起爹的无限感慨呢!
  ”卖出去的孩子是活的,长大兴许还能回来看看家。常言说,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可是卖了镯子,却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啦!“这便是爹的逻辑。
  在娘的坚持下,小世友没有被卖掉。在执拗的父亲面前,银镯也没有被当掉。全家人只好忍饥挨饿一冬,换来了这个家庭人口的齐全。
  天有不测风云。小世友出生的第三年(1908年),就赶上了大别山那个罕见的旱年。地里的禾苗像得了病似的,叶子挂层灰土打着卷。杂草抵不住太阳的曝晒,叶子卷成了细条条。干燥的热风把大别山都吹焦了。旱年夺去了很多人的生命,包括小世友的妹妹春伢。而小世友却是一个幸存者。按照娘的话说,”他死了几次,阎王爷不要他,才活了过来“。那时,刚刚学会站立的小世友,瘦得皮包骨头,长得像个羽毛零散又无光彩的瘦公鸡。就连那叫声也有气无力,而且时常昏死过去。娘慌张地把他抱到邻村郎中那里,郎中给按按”人中“,总是摇头说:”这孩子是饿的呀!“母亲听了只得暗暗垂泪。
  为了给孩子们加强营养,母亲在逢年过节时,偶尔也炒一两个自家鸡下的蛋。浅浅的盘子里,星星点点的蛋花,好像冬夜天空中怕冷的星星。小世友人小,抢吃了一块又一块,到夹第三块的时候,父亲的筷子已敲响了盘子边,严厉的目光使他生畏:”要大家分着吃,你看,哥哥姐姐们也又瘦又病。不能只顾你个人!“
  小世友的筷子缩了回去。小眼睛眨了眨垂下了,仿佛做错了什么事。母亲偷偷抹泪,但是在严厉的丈夫面前,没敢给小世友多夹一块蛋花。
  许世友稍大一点的时候,便成天跟着父兄放牛、砍柴、耙草。凡是兄长干的活,他也样样学着干。
  清明节一过,大地被暖洋洋的太阳催醒。砍割过的草木楂上,不用人工修培,在风吹雨灌和阳光的普照下,茁壮地抽出了嫩芽,遍地盖满了茸茸的绿草,野菜开花,蜂飞蝶舞,处处一派生机。
  这正是贫苦农家采野菜的时节,以野菜充饥,代替粮食。因此父母规定,每人每天除放牛放羊外,另加采集一篮野菜,许世友虽小,定额却和哥哥们一样。父亲对他说:”你干得少,就得累别人。“这话使许世友懂得了自己在这个家庭中的位置。他要多干一点,减轻大人的负担。有时看着他瘦小的身躯,在山崖和断壁间攀登忙碌,采野菜、拾柴火,父母也于心不安,但他们忍下了。因为他们发现,儿子不要别人照顾,他已经变得越来越倔强,不但提前干完分派给他的活,有时比兄长干的也还快一些、好一些、多一些呢!
  美丽的段合铺河,绕过这个历史上没人知晓的许家洼,终年不息地奔流着。这河水既流淌着小世友童年的欢乐,也流淌着他苦涩的泪水,这河水像他那奔放不羁的个性,也像他那翻滚着浪花、激起一圈又一圈涟漪、永不泯灭的记忆。
  记得他曾在河里摸过河蚌,捞过鱼虾,也曾在这里救过一个和他一般大小的落水儿童。由于下水急了点,他还呛了口水呢!
  那是一个落霞的傍晚。
  小世友和孩子们挎着采满野菜的篮子,正要路过小河返村。一个同伴山娃不慎踩翻了河石,滚进了河里。河水冒出一串串白泡儿,同伴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吓呆了,哭喊起来。只有小世友镇定自若。他扔下菜篮,和衣跳进了深水。准知那孩子手忙脚乱,一下子扯住了他的衣襟,像捞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死死不放,很快把小世友也拖进了水底。小世友心不慌,寻找到河石用尽最大的力气,突然起跳,终于露出水面,把山娃拖到岸上。事后回想,他也感到有些后怕呢!还有一次,他饿着肚子,在河里摸呀摸,小手冻得像个红萝卜似的。日头落山时,他终于捉到了一条四指长的鲫鱼片子。他高高兴兴地跑回家,满以为能得到病中母亲的夸奖,可是出乎他的意料,母亲不但不高兴,反而扇了他一耳光,那手中的小鱼被震落在地上,一蹦一跳地挣扎着。他真委屈呀,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娘又突然把他搂在怀里哭了,边哭边数叨着:”孩子,俺的好孩子。娘不该打你。娘打你是好意,怕你溺死在河里,娘一辈子也见不着你啦。“
  ”娘。“刚刚懂事的小世友用他那只冻得像红萝卜似的小手,替娘擦去泪水。说道,”俺看到您有病,几天不吃饭,脸色蜡黄蜡黄的,这鱼是俺专为娘捉的啊。“
  不等小世友说完,母亲便放声痛哭起来。
  ◎他是小牛倌们公认的头儿
  牛毛杂税霸王鞭,茫茫苦海哪有边?
  铁板租子阎王殿,死也难来活也难。
  一年三百六十天,糠菜难得饱一餐。
  任人欺来任人践,任人卖成几文钱。
  老牛走得慢,歌声哼得沉。
  正值学龄的许世友,从六岁那年就拿起了放牛鞭。鞭绳是用山榆皮编成的;鞭上的红布条条是从娘出嫁时的破袄上扯下来的。只要鞭子在空中绕了一个圈儿,”叭“一声脆响,一帮放牛娃便知道是他来了。
  小世友被孩子们公推为牛倌的头儿。他家养了三头犍牛和三十只羊,全靠他和哥哥仕德两人放养。渐渐地他们放牛的孩子竟组成了一个班。小伙伴们在一起干活打交道,痛快着哩!
  西山那边的放牛娃,为首的叫朱四麻子。他们常常在一起练习折棍对打。他们列成两行,对个地较量。你打我防,我打你挡,棍棒”嘎嘎“作响。正如飞燕掠空,矫捷优美。
  尤其是许世友和朱四麻子的折棍对打,更令人叫绝。一位身高,一位个矮。许世友身材和力气虽不占上风,可他步伐灵活,机智多谋。因此二人的对打,格外热闹。闪闪舞棍影,嗖嗖劈棍声。许世友常以出手不凡的招式,令身高占优势的朱四麻子防不胜防。只见他单手舞棍,两腿突跳,大有拨开云雾见朝阳,搅碎繁星赏明月之势,常使朱四麻子慌乱中出错。
  虽然许世友与朱四麻子对阵常占上风,但是他所在的放牛班由于人少,却常常被对方击败。为此,许世友很不服气。为了寻计打败对方,一雪往日之恨,他那一双水灵灵的环眼转动着;双手叉腰,胸脯起伏,蛮不服气地说:”猪倌(朱四麻子的绰号),别那么神气,明天瞧!“
  他声音响如铜铃。说完,脚尖轻轻一挑棍尖,棍棒在空中翻转三圈,右手稳稳接住。然后左手放在嘴边,”嘘“打三声口哨,像是鸣号收兵,呼唤着放牛娃儿们,赶起”哞哞“叫的牛群和”咩咩“叫的羊群,沿着落霞的山岗,向隐没在深山中的许家洼奔去。
  第二天早晨,红霞散开时,两个放牛班又汇聚在西山坳了。朱四麻子以得胜者自居,公然又叫起了许世友的绰号儿:”许头倌,不服气吗?今天还敢再比试?“
  许世友为寻计打败对方,昨夜做梦都想着这事。此时听到对方叫阵,便不示弱地走出牛群来。”没什么了不起的!比就比。今天咱们不比别的,摆一摆牛阵?“
  ”啥叫牛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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