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佩崎同志的生平
“一二·九”老战士聚会京城深切悼念老战友葛佩琦
前言
我是山东省平度县人,青少年时期,家境贫寒。1930年来到北平,当学徒工,学开汽车。后来半工半读,读了三年中学。1933年考入北京大学。在“一二·九”运动中,加入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党的外围组织),积极支援“七·七”抗战。北平沦陷后,我响应党的号召,奔赴抗日前线。曾组织抗日游击队,在豫东、冀南打游击。1938年在抗日前线,我加入中国共产党。尔后,接受党的派遣,打入国民党高级军事机关,搞情报和策反工作。我曾单独策动汉奸部队一个独立团,参与策动汉奸部队三个师反正,他们脱离了日军控制,编入了抗战部队序列。
抗战胜利后,接受我党西安地下情报组织派遣,通过地下工作关系,我打入国民党“东北保安长官司令部”,担任“少将督察”、“东北通讯处处长”。以此为掩护,搞情报工作。我搜集了大量重要军事情报,通过地下电台,报给我党。1947年10月,我党在西安、北平、沈阳等地的情报组织,被敌人破坏,我的单线领导人被捕,我的组织关系中断了。
由于历史的“误会”,1957年我被错划为“极右派分子。接着被错捕、错判,被判无期徒刑,坐冤狱18年。在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英明决策的指引下,承胡耀邦总书记的过问,我的判刑冤案彻底平反,错划右派得到改正,党籍得到恢复。
我的冤案平反后,报纸、杂志上刊登了一些有关我的报道,引起了社会人士的关注。有些同志、朋友,特别是我家乡的父老,再三催促,要我把这段经历写出来。因此,我写了这本小册子。请读者指教。
一、我的青少年时代
1.放牛放猪苦读书
我1911年9月出生在山东省平度县仁兆镇所属的一个农村 淖泥沟村。少年时家境贫寒;父母膝下有我们弟兄五人和一个妹妹,八口之家,只有三亩半地。我8岁时,开始从塾师赵锡圭老师读书。农忙时节,村塾放假,我就回家帮着干农活。因为我是最小的弟弟,哥哥们不肯让我下地干重活,我就去放牛放猪。我们村西北有一片荒地,村民把它叫做“西北荒”,这是放牛的好地方。我把牛纲绳(拴在牛鼻上的绳子)接上一条长绳子,把绳子的另一头拴上一个铡钉(约30厘米长的铁钉),把铡钉插迸草地里,牛就可以在半径约6米长的圆圈内吃草,而跑不掉。我就坐在河边的树荫下读书。晚秋季节,在刨出地瓜(白薯)的空地里,还遗留有埋在土里的小块地瓜,这是放猪的好地方。我把猪赶到地里,猪用嘴翻土找地瓜吃。我就坐在高坡上,一面了望着猪,一面看书。
当时,平度县只有一所县立高等小学,没有县立中学。有一所美国基督教会办的知务中学及附属小学。我从私塾考入了该校小学六年级。我小学毕业的那一年,知务中学停办了。在本县没有中学可升,我就在家干了半年农活。我升学心切,听说距平度县城300多里的黄县城,有一所崇实中学,办得还不错。1929年春节后,我父亲给我买了一条小竹扁担,让我担着行李和书籍,随着我们村赴黄县当长工的乡亲们,到了黄县,考入了崇实中学。这也是一所美国基督教会办的学校,校长是一位美国牧师,他的中国名字叫蒲其维。
1928年5月3日,日本侵华军队在济南,肆意屠杀我国同胞,制造了震惊中外的“五·三”惨案。
1930年5月3日,黄县祟实中学学生会要召开全体同学大会,纪念“五·三”惨案。大会秩序单上列着“向国旗三鞠躬”。美国校长说,“向国旗鞠躬”,那是崇拜“偶像”,违背了基督教教义,要求学生会取消这一项。学生们坚决反对。在开会时,全体同学毅然向国旗行了三鞠躬礼。第二天,美国校长宣布:“停止上课,解散学校。”美国教员立即停课,中国老师继续上课。在老师们的支持下,学生们组织起读书维持会,维持学校秩序,保证正常上课。维持到6月中旬,举行了期末考试。名义上宣布放暑假,实际上学校就解散了。
有钱的同学准备转到其他城市上学,我怎么办呢?
2 背起书包上北京
放假之后,我把行李、书籍和那条小竹扁担存放在肖老师家。我徒步走了三天,回到了家。我向父母汇报了黄县崇实中学已经被解散,下学期不能再到黄县上学了;我并说了我想去北京上学的设想。父亲有些犹豫,并说,没有钱。母亲说:要去就去,北京饿不死活人,没钱读书,就找点工作干。我在家住了几天,父亲东借西借,给我凑了15元钱;母亲给我做了一双布鞋和一套粗布白裤褂。我就回到了黄县。在肖老师家住了一夜;第二天我担着行李,背着书包,到了龙口。住在一位平度老乡开的中华客栈,等了3天船。那位老乡不但没有要我的栈房钱,还帮助我买了一张便宜的船票。我上了轮船,站在甲板上,看到海阔天高。我想到:“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成语。当我看到轮船乘风破浪前进时,我想一个青年人也应该如此。经过两天一夜的航行,船到了天津。
下船后,我随着在船上认识的一位商人,住到仁和客栈。洗完了脸,吃完了饭,天还不黑,我想出去看看天津市容。我问茶房(服务员):这是什么地方?我的意思是要问问这是什么街道,以便回来时问路。茶房回答说:这是“法国地。”我很奇怪;这是中国地,为什么说是“法国地”?想了想,我才理解:这就是历史上所说的“法国租界”,这是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产物。我漫步在天津马路上,看到矗立在马路两边的高楼大厦,看到飞驰在马路上的电车、汽车,也看到在马路旁要小钱的乞丐。我走到横跨在海河上的“法国桥”(现在叫解放桥),看到一按电钮,桥的两半截可以自动开启,让大的轮船通过。当时,我认为那是了不起的桥梁工程;现在比起我们的南京长江大桥,已经微不足道。我回到客栈,已经是晚上9点多钟,我枕着行李,睡了一夜。
第二天上午,我到了天津东站,坐上火车。火车头吼叫了几声,满载旅客的列车,就朝着北京方向奔驰。从窗口眺望,华北原野一片碧绿。经过3个多小时,火车到了北京。下车后,我有些为难了。无钱住旅馆,无亲友可投,何处是我的栖身之地?我想起了,我哥哥有位老师姓刘,在鼓楼西大街华北工程学校教书。我就担着行李去投奔他。他是一位工程师,很热情地接待了我,并留我在他那里住。我算在北京落下了脚。
3.半工半读上大学
我对刘工程师说:我来北京的目的是要上学,但是家中贫寒,无钱供我,请您先给我找个工作赚饭吃。他说:你哥哥也来信托过我。过了几天,刘工程师说:要介绍我到海京工厂当学徒,问我是否愿意去?我说:愿意去。这样,我就搬到了海京工厂。这个工厂有翻砂车间、锻工车间、刨工车间、修配车间和汽车房。有两部小汽车和一部大卡车;可以本厂用,也可以出租。我被分配在汽车房工作,每天两顿窝窝头,每月1元零花钱,没有工资。开始跟着贾师傅洗刷汽车零件,学修汽车;尔后跟着司机魏师傅学开汽车。学徒工每天必须干的零活是,清扫汽车房,擦洗汽车,还得给师傅洗工作服等等。
1930年8月,我在黄县崇实中学的几位同班同学来到北京,入了北京祟实中学(现在的北京第21中学)。该校和海京工厂相隔一条胡同。我在工厂下班后,就去找他们玩。他们知道我因为没有钱,不能和他们一块继续上学,对我很表同情。王征寿(现任广州南方医科大学教授)同学主动借给我25元钱,够交一个学期的饭费了。我父亲给的15元路费,还剩了8元,够交学费了。刘工程师借给我5元钱买书。这样,9月初北京崇实中学开学时,我也插班入该校初中三年级了。当我要从工厂搬到学校时,我向厂长先生告别,他说:你还可以抽空来学开汽车;学会开汽车,可以赚饭吃。所以每星期六下午和星期日,我还是到海京工厂去,跟着魏师傅学开汽车。
第一学期过去了,第二学期的饭费、学费又怎么办?北京祟实中学是一所美国耶稣教会办的学校,原来的校长莱牧师(美国人)办了一个羊奶场,有100多只瑞士羊。每天可以出几百斤奶,这些奶全由学生进行消毒、装瓶分送到用户家。崇实中学的刘教务长,星期天常坐海京工厂的汽车到西山旅游。我是跟车的学徒工,也是他的学生,我常把他从西山买回来的水果,扛着给他送到家;他知道我的经济困难,就介绍我到羊奶场,当了一名送羊奶的工人。
每天早晨4点起床,骑着自行车,带着30多瓶(40多斤)羊奶,分送到北京东单、东交民巷一带的用户家(多数是外国人)。经过路程约40里,6点钟可以返回学校。漱洗之后,到食堂吃早饭,8点钟可以和同学们一同上课。下午4点下了课,再按原路线送一趟羊奶,回来吃了晚饭,不误上晚自习。羊奶场负责给我交学费(每学期初中8元、高中10元),每月发给我工资3元。第一学期我的各门功课的总平均分,在初中全体同学中列第二名,学校发给我8元奖学金。加上我半年的工资18元,就够了一个学期的饭费。第二学期的学费、饭费解决了,我又安心读书了。开学不久,在日本勤工俭学的我的三哥葛畔珍奇给我日币5元,折合银元10元,够买书和零用了。我就这样半工半读,上完了高中二年级。
由于我必须每天给用户送羊奶,所以寒暑假我也不能回家(也没有路费回家)。寒暑假留在学校,每天除了送两趟羊奶之外,我就抓紧时间读书。我用了二年的时间,读完了高中三年的课程。于1933年暑假,我从高中二年级,越级考入北京大学物理系。
为了解决生活问题,我接受了一位山东同乡王晓清先生的聘请,到他家当家庭教师。在他家住宿、吃饭。他家离北京大学约3里地,我每天8点以前,徒步到北京大学上课;中午在北大附近的小饭馆,吃碗面条或炒饼,下午4点下课后,回到王同乡的家,给他的两个儿子辅导功课。晚饭后,我和学生一块在书房里读书或做作业。王同乡是山东省诸城县人;当过北京房山县县长和故宫管理委员会委员。他交游颇广,为人义气好客。几乎每天晚上,都有客人来他家吃饭、打牌(打麻将)。为了尊重老师,也是为了摆阔气。王同乡总是请我到上房陪客吃饭、打牌。我是只陪客吃饭,不陪客打牌,所以我至今不会打牌。为了节省时间,后来我请做饭的师傅,给我把饭送到书房吃,就不再到上房陪客了。
北大物理系的课程很紧。王同乡的全家,对我虽然都很好,很客气,但我不能集中精力学习。所以到大学二年级,我就告辞了王同乡,搬到了北大西斋宿舍。为了解决吃饭问题,经人介绍,我到一所中学兼教数学课,每星期上课6小时,每小时6角钱,可以维持生活。我到大学四年级,有一位日本牧师清水安三,在北京朝阳门外,办了一所祟贞女中,请我去担任理化课教师,每月薪金36元,我的生活献比较富裕了。以上是我勤工俭学半工半读的经过。
二、 抗日救亡搞学运
1.抗日救亡匹夫有责
2.“一二·九”运动轰然爆发
3.我参加发起和组织北京大学学生会
4.在“一二·一六”运动中我被逮捕
5.支援平洋学生南下扩大宣传
6.我参加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
7.“三·三一”抬棺游行
8.为恢复学生会和营救被捕同学而斗争
9.为组织北京大学学生救国委员会而斗争
10.发动北大同学参加“六·一三”示威游行
11.募捐支援绥远抗战
12.为争取成立合法的北大学生会而斗争
13.发动北大同学参加“一二·一二”示威游行
14.学习游击战准备上前线
15.支援“七·七”抗战创办伤兵医院
1.抗日救亡匹夫有责
我考进北大之初,专心读书,很少过问政治。但北大是“五·四”运动的发源地,政治空气很浓厚。课余饭后,同学们谈起活来,大部分是谈政治问题:什么是资本主义?什么是社会主义?什么是帝国主义?国民党对时局的态度是什么?共产党对时局的态度是什么?等等问题。我在中学读书时,接触过一位思想进步的老师,读过一本列宁著的《国家与革命》,对政治也有点兴趣。随着国内形势的发展,我对时事政治也关心起来了。
1931年“九·一八”之后,国民党提出了“先安内而后攘外”的政治路线。他们的实际行动是:对日本侵略者采取不抵抗主义;调集50万军队到江西“剿共”。其结果是:把东北四省拱手送给日本帝国主义之后,又于1933年5月,与日本签定“塘沽协定”,从冀东、察东撤出中国军队。于1935年6月,与日本签定“何梅协定”,从冀察两省、平津两市撤走中央军、东北军,并且取消国民党在该两省、两市的省党部、市党部。当时,共产党的政治路线是:“停止内战,一致抗日”。具体的行动是:红军北上抗日,团结各党各派共同抗日。至此我认识到,要抗日救亡,就必须靠拢共产党,执行抗日民族统一战线。
《何梅协定》签定之后,日本便大举增兵华北,并将天津日本驻屯军司令部改为华北日本驻屯军司令部。在政治方面,日本帝国主义提出“华北五省防共自治”,并要求在冀察平津成立“防共自治”机构。在日本特务机关长土肥原贤二的策划下,大小汉奸蠢蠢欲动。先后发生了香河事件,天津事件。1935年11月24日,在北京以东40里的通县,汉奸殷汝耕成立了“冀东防共自治政府”。冀东20多县,脱离了中国政府的管辖。当时,日本军用飞机经常在北京上空低飞侦察;日本浪人到处横行霸道,奸污妇女,贩毒品。北平学生喊出了“华北之大安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平津危机!华北危机!我深切意识到:抗日救亡,匹夫有责。我再也不能“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专读物理书”了。
2 “一二·九”运动轰然爆发
1931年“九·一八”事变之后,为反对日本帝国主义侵占东北,北平学生纷纷南下请愿或示威,激起全国学生一次伟大的爱国主义运动。在这次运动中,北平的绝大多数大学、中学都建立起进步的有朝气的学生会,成为领导抗日救亡运动的中心。1933年,国民党为镇压学生运动,将宪兵第三团调到北平。大批爱国学生和进步青年被捕、被杀;各校学生会几乎都被破坏了。
在中共北平市临时工作委员会彭涛同志的领导下,1935年11月18日,秘密成立了北平市大、中学校学生联合会(简称北平学联)。在学联的发动下,北平许多大、中学校开始恢复或组织学生会。我参加了北京大学学生会的发起和组织工作。
国民党为顺就日本帝国主义的要求,筹备组织冀察“自治”机构。1935年11月,南京政府派何应钦为行政院驻华北代表处长官。12月3日,何应钦到达北平,住在中南海居仁堂。他接见了一些要求“华北自治”的汉奸,他与日本方面进行了秘密会谈,决定于12月9日成立“冀察政务委员会”。这是一个总揽冀察两省、平津两市军政大权的机构。由29军军长宋哲元任委员长,有些委员是老牌亲日派。消息传来,中共北平市临时工作委员会立即决定:由北平学联发动各大、中学校学生,于12月9日到中南海找何应钦请愿,反对成立“冀察政务委员会”。如果请愿不成,就改为游行示威。得到通知的各校学生,于12月8日深夜,作好了游行准备。
12月9日凌晨,北风凛例,寒气逼人。各校学生,冒着严寒出动了。在北平城西北约30里的清华大学、燕京大学的学生,冲破军警的阻拦,8点钟就到达了北平西直门。但城门紧闭,铁门加锁。城上城下,布满了国民党的武装军警,荷枪实弹,如临大敌。学生要求开城门。军警说:没有上级命令,谁来也不能开门。城外的学生队伍,转到阜城门、西便门,铁门都已上锁。学生们气愤填膺,斗志昂扬,就在城外的大街小巷,散发传单,举行讲演,展开了抗日救亡大宣传。他们从早到晚,斗争一天,滴水未进,忍饥受寒,直到暮色苍茫,才徒步返校。
地处西直门内的东北大学学生,天还不亮,就集合编队,准备到西直门迎接城外的学生队伍,共同游行。当他们得知西直门早已关闭,城外的学生队伍进不来城,便群情激昂,怒不可遏。他们冲破了学校当局的阻拦,高举校旗,单独出发了。同学们肩膀挨着肩膀,手臂挽着手臂,迈着健壮的步伐,走上街头。沿北沟沿(现在的赵登禹路)南进,转到西四牌楼以西,遭到军警堵截,展开激烈搏斗。学生们冲破军警的包围,与北平大学法商学院的队伍汇合,经府右街,奔向新华门。
地处西城的中国大学(现在的国家教育委员会所在地)的大门,天还不亮,就被军警层层包围了。学生们越墙而出,集合前进,沿途给被阻拦在校内的师大女附中的学生解了围。大家共同游行,经过西单,进到新华门。
新华门是中南海的南门,何应钦住在中南海的居仁堂。听说学生们要来请愿,便大门紧闭。门前排列着枪上刺刀的军队和架着机关枪的车队,戒备森严,杀气腾腾。
从四面八方汇集到新华门前的学生越来越多。东北大学、师范大学、中国大学、民国学院、北平大学法商学院、师范大学女附中、市立女一中、东北中山中学、艺文中学等校的学生,都先后到达了。到上午10点多钟,汇集到新华门前的学生,约有二干人。看到新华门外气势汹汹的国民党武装军队,学生们更为气愤,大家挥动着旗帜高呼,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打倒汉奸卖国贼!”
“反对成立冀察政务委员会I”
“反对华北自治!”
“收复东北失地!”
“武装保卫华北!”
学生们在新华门前召开大会,讨论通过了六项请愿要求:
(一)反对成立华北防共自治委员会及其他类似组织;
(二)反对中日间的一切秘密外交,立即公布外交政策;
(三)保障人民集会、结社、言论、出版自由;
(四)停止内战,一致对外;
(五)不得任意逮捕人民;
(六)立即释放被捕学生。
大会推出12人,作为前往居仁堂找何应钦请愿的代表,但是新华门紧闭,学生代表进不去。学生们的斗争情绪,越来越激昂。坚持到中午,何应钦的秘书侯成被迫出来接见。代表们强烈要求何应钦出来与学生见面,并义正词产地宣读了六项请愿要求,还要求侯成下令军警打开西直门,让城外的学生进城,参加请愿游行。侯成战战兢兢的答复说:何代表不在城内(他听说学生要游行,跑到小汤山洗澡去了),诸位提出的要求,兄弟可代为转达。关于下令开放西直门的问题,他推诿说,这不是他“职权以内”的事,加以拒绝。他并说,据他所知“并无秘密外交和任何秘密协定”,“中国现在除剿共外并无内战”。他要求学生们“谅解政府的困难”,“好好读书救国”,·…¨。侯成的回答,激起了学生们的愤怒!
请愿不成,各校代表立即作出决定,改请愿为示威游行。拟定的游行计划是,队伍由新华门出发,经西单、西四、新街口转赴西直门,接迎城外的学生队伍入城,共同游行,到天安门举行学生大会。并决定由东北大学的宋黎同学担任游行总指挥。当他宣布:示威游行开始!大家精神振奋,斗志昂扬;四人一排,手臂挽着手臂,大踏步地前进!口号声,歌唱声,此起彼应,声震云霄,气壮山河。
示威游行队伍沿西长安街西迸,到达西单牌楼附近时,手持武器的国民党军警,突然包围上来,挥动木棍、皮鞭、枪柄,向学生劈面乱打。学生们高呼:“中国人不打中国人,枪口一致对外!”,经过英勇斗争,学生冲了过去。游行队伍转到西单北大街北进,突破西四牌楼军警的封锁线,继续北进时。交通员传来信息说:西直门附近布满了武装军警和宪兵,架起了机关枪,要以武力驱散前去的学生。要打开西直门,已不可能。于是总指挥部决定:改道东行,奔赴沙滩、王府井……。以便宣传群众扩大影响。队伍经过定阜大街时,辅仁大学的100多名学生参加进来。大队经过地安门时,又有河北高中、孔德中学、中法大学、精业中学等校的学生。北京大学事先未得到游行通知,当游行队伍到达沙滩(现在的五四大街)时,我们北大的同学立即鸣钟集合,同学们从课堂、实验室、图书馆汇集到红楼前,举着临时用床单赶制的“北京大学”的横幅,加入游行队伍。到达王府井大街时,队伍己超过三千人。
王府井大街与在东交民巷的日本大使馆一路之隔。反动当局以为学生队伍要到东交民巷,冲击日本大使馆;就调集了大批武装军警和消防汽车,在王府井大街南口布置了一条封锁线。学生代表前往交涉,军警头目握着手枪说:“不准通过,谁敢往前冲,就开枪。”学生们继续前进。军警用高压水龙向学生冲射。数九寒天,滴水成冰。水冲在学生身上,顿时冻成冰。身上地上冰渣哗啦哗啦地响,学生们仍然斗志昂扬地向前冲,冲上去抢夺水龙。武装军警挥舞着皮鞭、棍棒、大刀、枪柄向学生打来、砍来。学生们进行了英勇抵抗。有的学生被军警抓了去;同学们又冲上去夺回来。有些学生受了伤,血流到马路上,霎时间冻成晶莹的血花。但他们还是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打倒汉奸卖国贼?”学生与军警搏斗半个多小时,游行队伍被打散;一些学生被捕,30多名学生受伤。
时近黄昏,学生们战斗了一天,滴水未进。为了保存实力,以备再战,总指挥部下令,“同学们,快到北京大学第三院集合?”(北大第三院在北河沿大街,距王府井大街很近)集合后,指挥部传达了北平市学联的决定:从12月10日起,实行全市总罢课,并再接再厉,准备举行更大规模的示威游行,学生们热烈鼓掌并高喊抗日口号,然后分别返校。
历史上把这次运动叫做“一二·九”抗日救亡运动。
3.我参加发起和组织北京大学学生会
下面谈谈“一二·九”运动时期北大学生会的发起和组织。这里说的“一二·九”运动时期,是指从1935年12月9日至1937年7月28日(北平沦陷)这一段时间。
1933年以来,包括北京大学在内的北平大多数学校的学生会,遭到反动派的破坏。1935年11月下旬,北大同学刘松云(又名刘江陵,地下党员)对我说:北平学联正在发动各校学生恢复或组织学生会,我们北大同学也应行动起来。“我就参加了筹组北大学生会的活动。12月初我签名发起组织北大学生会。12月6日我参加了在北大红楼召开的学生会筹备会。会上讨论了学生会的组织章程,决定了各班选举代表的办法。推选了筹备委员13人(每系一人),负责印发选票,在文、理、法三院分别设置投票箱,限12月9日中午投票截止,下午当众开票。
12月9日下午,由于同学们参加了示威游行,未能12月9日夜间,北大的地下党支部、团支部和一些积极分子彻夜开会,研究如何组织学生会和如何开展抗日救亡运动。12月10日上午在红楼召开班代表大会,讨论通过了学生会组织章程,选举了学生会负责人,我当选为执行委员。班代表大会决定:自即日起,实行全校总罢课;并决定下午召开北大全体学生大会。
午后二时,北大全体学生大会在新四斋院内召开。首先宣布,北京大学学生会正式成立 这是”_二·九“运动时期成立的第一届北大学生会。全体大会通过下列决议:(一)以大会名义发表北大学生罢课宣言;(二)以学生会名义派代表参加北平市学联;(三)发表宣言,反对成立”冀察政务委员会。。大会选出朱仲龙(朱穆之)、韩天石等三人为北大学生会总务(相当于主席、副主席)。10日晚上,在北大二院召开了学生会第一次执行委员会,讨论执行全体大会通过的各项决议的措施。
4.在“一二·一六”运动中我被逮捕
1935年12月14日,北平报纸报道:“冀察政务委员会定于12月16日成立。”在我党地下组织的领导下,北平市学联立即决定:在12月16日这一天,举行一次更大规模的示威游行,反对成立“冀察政务委员会”。确定了游行计划和路线,分别通知各校学生会。北京大学学生会15日晚上接到学联通知时,正在开第二次班代表大会。大会热烈通过了参加示威游行的决议,并讨论了有关示威游行的各项问题,延续到夜11点才散会。执行委员会紧接着就组织同学做示威游行的准备工作:赶制了许多宣传品,成立了临时纠察队、宣传队、交通队。我在交通队工作,负责各游行队伍之间的联络和通信。北京大学的男女同学,以宿舍为单位分编为五个队。
12月16日凌晨,北大的各学生宿舍都被国民党的武装军警包围了。我住在西斋(第一宿舍),站在游行队伍的最前排,与手持武器的军警对峙在西斋的大门口。当我带着西斋队伍向外冲时,我和举大旗的两位同学就被逮捕了。十几个侦缉队员用手枪对着我们,拳打脚踢,把我们三人押到银闸胡同内六区警察署,拴在木柱上。银闸胡同离北京大学所在的沙滩(现在叫五四大街)很近。当我听到从沙滩传来的口号声、歌唱声,我估计是北大同学的游行队伍冲出来了,我感到很高兴!
上午10点多钟,开始“过堂”(审讯)。审讯室的光线很暗,当中放着一张审案桌,两旁有四个站班的警察,桌子北面坐着一个留着八字胡的警官。他气势汹汹地间我:“你们这些受共产党蛊惑的学生,闹腾什么?讲,你们游行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你们还要造反吗?”
我气愤地回答说:“是,我们是要造反。我们要造日本帝国主义的反,要造汉奸卖国贼的反。”那个审讯的警官威吓说:“不要胡说,谁是汉奸卖国贼?敦睦邻邦,谋求和平,是党国的大政方针,你竟敢在公堂上发表抗日言论,实应罪上加罪。”我愤怒地说:“镇压抗日救亡运动者就是汉奸,以国土睦邻者就是卖国贼。我们抗日有理,爱国无罪,你们为什么要逮捕我们?”
那个警官的八字胡直哆嗦,脸部气白了,恶狠狠地说:“你胡说啥!给我跪下来。”
我忿忿地说:“只有汉奸卖国贼,才会向帝国主义屈膝投降。我是堂堂大学生,是抗日救亡的爱国青年,宁愿站着死,不愿跪着生。”
那个审讯的警官大肆咆哮:“把他拉下去,给他带上手铸,送市警察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