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孙荃在结婚七八年后,却迎来了不幸:这一年的夏天,一个叫王映霞的女人出现在了郁达夫的身边。王映霞第一次烫着卷发穿着旗袍出现在孙荃家中时,孙荃心里凉透了,她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必与王映霞争,也不必和郁达夫吵,她只想静静地离开—
藿香清凉,清凉藿香
1927年6月5日,郁达夫与王映霞在上海订婚时,孙荃正在北平某产房里痛苦地呻吟着。订婚那天,郁达夫喜气洋洋,身上穿的那件羊皮袍子,正是孙荃从北平寄来的。产后,孙荃憔悴瘦弱,像大病了一场,连性情也变了,以至郁达夫回到北平见到她,发现她好像变了一个人。
那次郁达夫从北平回上海,临行前看到孙荃瘦得皮包骨,也有些于心不忍。矛盾再三,还是走进了孙荃的房间。孙荃将脸掩藏在灯影里,冷冷地说:“你要看孩子就好好看一回吧,我要带着他们回富阳去住。”郁达夫一番吞吞吐吐之后,才期期艾艾地说:“你这是何苦呢?我不在富阳,你住在那里,会有诸多不便。”孙荃坚定地说:“我一定要回富阳,我哪儿也不去,就回富阳住,再不方便,那儿毕竟是我家。要说不便,北平才不便,这里人生地不熟,我孤儿寡母在这里,更不方便。你过你的日子,我不必让你操心,你的好日子才开头呢。”郁达夫几乎在哀求孙荃:“潜娣,我已经照顾到了你的名分,不管怎么说,你仍然是正妻,这个地位无人能撼,她王映霞再大的能耐,也只是小妾。”孙荃始终不给郁达夫好脸色:“我不管你正妻和小妾,我也不要你给我的名分,我只是和你分居,你别以为我娘儿仨离开你郁达夫就会活活饿死,告诉你,离开你我照样活得好好的。”孙荃从大椅子上立马起身,弄出很大的声响,她的身体语言告诉郁达夫,她已经不欢迎他了。郁达夫无奈地摇摇头,离开了孙荃。
孙荃果然很快就搬离北平,回到富阳郁家老宅。无论是在福建当官还是到国外谋生,郁达夫对孙荃母子始终关心备至,经常给他们寄东西:奶粉、毛线、围巾、衣料等。当然,更多的还是寄钱,寄学习用品。孙荃照收不误,也不回信,她除了照顾好身边的几个孩子,就是从容淡定地过自己的日子,对郁达夫与王映霞的花花草草一概不管不问。一有时间就去寺庙里烧香、食素。自从搬离北平后她就开始食素,她把食素当成一个女人决绝的行动—当然,她并非对生活绝望,只是更加淡泊。富阳许多上了年纪的老人都记得孙荃,她永远一身蓝竹布旗袍或青衣,浆洗得干干净净。郁家门前有几棵高大茂密的藿香树,孙荃喜欢在初夏明月之夜,搬一张小凳子坐在藿香树下。平常人们不大能看到孙荃,只有当夜晚来临月光如水时,孙荃才会在藿香树下出现。藿香树有清凉的薄荷一样的香气,树下没有蚊子。孙荃就坐在树下给围坐在她身旁的几个孩子说故事、读诗词。孩子们睡去了,她就默诵一阵佛经,再伸手摘下几片藿香叶子插在发髻上。很多年里,孙荃身上总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藿香气息。
第4节:孙荃:郁达夫身旁的藿香(3)
孙荃在故乡老宅照料孩子侍奉婆婆,郁达夫在花天酒地之余心生羞愧,可是他又无法离开香艳热辣的名门之女王映霞,他曾在日记中这样写道:“可怜我的荃君,可怜我的龙儿、熊儿,这一月来竟没有上过我的心。啊,到头来,终究要回到自家破烂的老巢里去。这时候荃君若在上海,我想跑过去寻她出来,紧紧地抱着痛哭一阵。我要求她饶赦……”他试着给孙荃写了几首恳请原谅的诗,可是孙荃只当没有看见,又将原诗退回。郁达夫无奈,再发信给孙荃,说他某月某日来富阳看望他们,孙荃也只当没有这回事。郁达夫更加悔恨,立马起程回到富阳,他做好了挨孙荃一顿臭骂的准备。可是没想到,孙荃对他的态度出人意料。
“闲人免进”的告示
1931年春天,郁家老宅前的藿香树刚刚萌出叶芽,郁达夫与王映霞之间战火升级,这时候他想起孙荃的种种好处,突然起了归家之心,回到了富阳老家。
当时孙荃正站在藿香树下梳头发,看到一辆黄包车停在面前,她还有点愣怔。正犹豫不决间,郁达夫从车内走出来,轻轻地又似乎有点胆怯地叫了一声:“潜娣—”孙荃见是郁达夫回来了,十分高兴,甚至有些激动,但不与他搭话,而是冲屋子里高喊:“龙儿、熊儿,你们看看,是谁回来了?”她叫了半天,屋内没有一点反应,孙荃扭动小脚,连跑带颠地进了屋,将几个有点胆怯的孩子牵出来,指着郁达夫说:“是你爹,叫啊,快叫爹啊,傻啦?是你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