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贺柏结婚了。史黛拉金发碧眼,十分美丽,年龄比贺柏小多了。她让整个夜总会起了革命性的改变,打卡钟上贴了一张告示,明令员工在上班时间不能喝啤酒。主厨被遣散,换上一个助理厨师,年龄只有十来岁。经理也被赶走了,但没有找人替补。史黛拉自己当老板娘,她盯着我调酒时,我觉得很不自在。倒啤酒时只要倒五分之三满,剩下的是泡沫,而且不能满出来。我以前做得还算顺手,这时却偶尔会出差错。有一天,在她的无情监视下,我按错了收款机的按钮,一张写着二十的白卡跳起来,意思是二十美元。其实是二十美分的生啤酒,应该是黑卡才对。贺柏不再围围裙了,他都穿西装,站在屋内一角观看一切过程。我感觉他似乎怀念以前的美好日子,那时他总会愉快地说:“还好吗?一切都没问题吧?”有时他和妻子坐在吧台的尽头。他似乎想尽力讨好她,可是并不成功,史黛拉总是噘着嘴,很少笑。
他们没有开除我。根本不需要,我是帮佣的性质。他们有一阵子没找我时,我又在安亚堡市内找了一份厨房的帮佣工作。
我曾经帮一位希斯先生料理家务。他好像是安亚堡银行的创办人或副总裁。他在吉得斯路上的住宅,是50年代全区最令人难忘的宅邸。希斯先生早年少了一只手,左手腕处裹了帆布,盖住断掉的部分。替他工作的难处在于,他总是过来帮忙他的助手,虽然他只有一只手,但效率却有两倍高。上工的第一天,我应该清除杂草,结果不小心拔掉一些玫瑰。错误被发现时,我真是无地自容。“不要担心,”希斯先生安详地说,“留着不要动。我再插回去就是了。”如果我用双手除草的速度不及他单手的速度,甚至还破坏了他种的花草,我显然不值得他付一点二五美元的时薪,所以我试着更努力工作。我在厨房喝了杯水后,又匆匆继续工作。我又被希斯先生抓到错误。这次他说:“雷,想开一点,你显然不适合这种工作。”我知道他的意思,他一定评估我没救了。当天领完工资后,我说声谢谢,可能之后就再也不会有他的消息了。
可是一星期后,他又打电话来。这回的工作是清扫里里外外,特别是窗户和天花板。那天是星期六,下午是密西根对爱荷华的大学美式足球大赛。午餐时,希斯太太给我一份腌熏肉和鸡蛋三明治,放在盘子上,还有一杯可口可乐。她说,不必洗盘子,只要丢进水槽里就行了,随后她就和先生去体育场。密西根前一年也和爱荷华对打,中场时,爱荷华十二分,密西根零分。但身着黄蓝球衣的密西根在下半场奋起直追,终场是十四比十二。希斯夫妇知道我也很关心这场比赛,因此打开客厅的收音机,让我在工作时,可以听到球迷的欢呼声以及鲍伯·雷诺兹(BobReynolds)清晰敏锐的播报。多么巧啊,播报员说:“历史会重演。”中场时又是爱荷华十二分,密西根零分。下半场密大又奋起直追,地主队又要打成十四比十二时,我也变得很激动。这时我注意到主卧室天花板有一小角落要用海绵擦一下。床头几看起来很牢靠,所以我就脱下鞋子踩上去。由于一心注意球赛,忽略了一个细节。我只注意要把自己的重量平均分布在床头几上,却不小心踢翻了上面的一个瓷器。也许这瓷器并不值钱,但如果他们把它放在床头,可能有情感上的意义,无可取代。我跳下来后,肯定了自己的恐惧,瓷器并没有碎,可是破了一角,很容易看出来,我把它放回原处。如果没有这件小意外,密西根连续两年从落后大反扑会让我更开心一些。希斯夫妇回来了,我应该主动告诉他们缺角的瓷器吗?我想算了,他们迟早会发现的。我可以省了告诉他们的麻烦,他们也可以省了说“没关系”的麻烦。希斯先生兴高采烈,对我解释密大打赢的原因:“他们用了一些大二的学生。不要小看这些小伙子。他们打得真好,不是吗?”他要太太肯定,她也跟着附和,让我印象更为深刻。他付钱给我,我谢了他们,匆匆离去,希望能忘记这整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