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贞观二十二年秋季。凄冷的古城长安到处飘舞着萧瑟的落叶。叶被秋的冷风追逐着。一片凄惨的枯黄。然后是秋的冷雨。无声地落在长安城内那冰冷的石板路上,落在遍地枯黄的落叶上。
城内很安静。
狭窄的巷子里的人似乎都走空了。
人们是怀着莫名的喜悦和好奇踩着深秋阴郁的黎明奔赴长安城西的西市场的。人们听说那一日在刑台上问斩的,是个和大唐皇帝的女儿私通的和尚。于是人们显得很兴奋。桃色的事件是最最吸引人的。何况又是与皇室相关。在西市场那个小小的广场上,人们议论着。等待。等待着一种疯狂。当马蹄声远远地响起时,人们屏住呼吸。
终于,天色明亮起来的时候,那辆皇家的囚车呀呀地行驶而来。而囚车的木笼子里关着的便是长安市民们等待已久的那位弘福寺的和尚辩机。辩机一身单薄的灰色布衣,眉清目秀的脸上一片惨白。他双手紧抓着木栏。他的双眼空洞地凝视着那个下着秋的冷雨的灰蒙蒙的苍天。
一个和尚。
偷情的和尚。
他哪儿来的那么大胆子,敢偷皇上的女儿。
这小子艳福不浅。
可惜了他的满腹经纶。
人们喊叫着……
而辩机依然是辩机。
他并不惧怕死。他像是笼中的一只安静的待死的野兽。他已形容枯槁。但他的双眼依旧炯炯。事情都是他自己做的。那是爱。那爱已经持续了很多年。他唯一的缺憾是,他再也不能将他渊博的学识奉献给宗教。那是人生的大痛。也许,他也还怀念着什么。那个女人吗?
高阳公主。
那个他曾深爱并至今铭记的女人。他在想到这个女人的名字时,便不得不想到她的那美丽而柔软的身体。后来,他远离了那身体。他他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她也没有触摸过她的身体了。他清心寡欲。他是在断绝了之后才遭此人生终局的。
为了一个女人。
然而他并不后悔他为了一个女人而被送上这刑台。
辩机在广场上成千上万的长安百姓的目光中走出囚笼。他拖着有点僵硬的步履一阶一阶地走上那高高的圆形的石台。他知道他将在此同他年轻的生命告别。站在这刑台上辩机才意识到生命的脆弱,生命的毫无意义。在此之前,他在弘福寺的禅院殚精竭虑地译经时,他在与唐僧玄奘共同撰写那赫赫的《大唐西域记》时,他甚至还以为自己是一位多么博学多么重要多么不可缺少的大人物呢。现在想起来真是荒唐。在他眼前的这被磨得明晃晃的铡刀前,难道他还重要吗?
皇家的狱吏端过来一碗酒。
这一次辩机听到了民众的欢呼声。
他认为这是对他人格的最大的羞辱。他闻到了那酒的气味。他闭上眼睛。扭转头。意思是,不!酒是他毕生从未沾过的东西。那是他献身佛教的高洁。他坚信他是一个极好的教徒,但唯一的,是他不能够拒绝那个女人。他在面对着那个女人,在享受着那生命的快乐时,怎么能六根清净?
他违背了教规。
于是,他才被带到了这死刑台上。
在千人万人的目光中。他觉得那每一只眼睛射出的目光都像是一支箭,深深地刺进了他那瘦削而又柔弱的身体中。所以当辩机英勇地趴在铡刀上的时候,他觉得他早已被乱箭射穿,他早已经死了。他眼前骤然如梦幻般出现了他爱的那个女人,他仿佛看见她正娉婷向他走来……
多么美丽!
然后是屠夫举重若轻地将那铡刀狠狠地按下……
众人的高声欢呼……
顿时血花四溅。那鲜红的带着辩机体温的血水骤然如泉水般喷涌了出来,在半空中开出无比艳丽而恐怖的血花。辩机被拦腰斩断的身体抽搐着。那抽搐的姿态使人想到一个男人趴在一个女人身上的那最后的抽搐。原来死亡也是一种兴奋。然后辩机就不动了。他进入了那个永远的境界。血流在刑台上,同细密的雨丝融会在一起,顺着石阶一直向下流着,流着……
刑台上的杂役赶紧冒着雨收拾残局。他们将辩机被铡断的身体一半一半地扔进了另一辆破旧的收尸的马车。那车将一直驶出长安城,将尸体扔在城郊的乱坟岗上,暴尸荒野,然后,喂了荒野中的那群饥饿的狼。辩机便如此地回归了自然。
人们满足地散去。
很快西市的广场上空无一人。
雨下得越来越大。冲刷着刑台上的血污。
不久,一辆官府人家的豪华马车从刑台前穿过。那车奔驰着绕着刑台转了一圈又一圈,将地上带着血污的泥浆溅起……
她们哆嗦着,后退着。死亡的恐惧挤压着她们。十几个姑娘紧缩在一起,她们一直退到那牢狱的房角儿,再没有退路了。
牢狱的石壁粗糙而冰冷。磨破了姑娘们娇嫩而细腻的皮肤。她们只穿着薄薄的一层布衫。眼睛里是绝望惊恐的目光。
她们有什么过错?她们的错就是她们天生是奴婢。
打开铁锁的是皇宫里的宦官。他们满脸是冰冷的奸笑。显然他们对宰杀这么一大群年轻貌美的姑娘很感兴趣。
穿着灰色棉袍的宦人们开始一个一个地强迫姑娘们脱下身上那单薄的布衫。宦人们想,不能糟蹋了那些衣服。
姑娘们不情愿。她们紧抱住自己紧抱住身上的衣服。宦人们开始动手了。姑娘们被剥光,终于露出了她们美丽而坚挺的青春的乳房。一片绝望和羞辱的哭喊。她们哆嗦着,避退着。她们惊恐地张大着眼睛,绝望地披散着头发。
救救我们!
姑娘们赤身裸体地跪了下来。一个又一个那么美丽的身体。她们求饶。求宦人和屠夫们发发善心,留给她们一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