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通过读钱先生的书知道他是一位大学者,钱先生对自己的私生活“守口如瓶”,人们对学问之外的钱锺书不甚了解。那学问之外的钱锺书是怎样的一个人?
钱锺书的博闻强记,学贯中西,会通古今,这是人所共知的。“文化昆仑”之誉是勤奋所为也。他在入清华大学读书之前已经名满清华。他的勤奋给他的同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据同学回忆,钱锺书是在校借书最多的一位。许振德在《水木清华四十年》一文中说:“锺书兄,苏之无锡人,大一上课无久,即驰誉全校,中英文俱佳,且博览群书,学号为八四四号,余在校四年期间,图书馆借书之多,恐无能与钱兄相比者,课外用功之勤恐亦乏其匹。”许振德后来在另一篇文章中又说钱锺书“家学渊源,经史子集,无所不读;一目十行,过目成诵,自谓‘无书不读,百家为通’。在校时,以一周读中文经典,一周阅欧美名著,交互行之,四年如一日。每赴图书馆借书还书,必怀抱五六巨册,且奔且驰。且阅毕一册,必作札记,美哲爱迪生所谓天才乃百分之九十九之血汗及百分之一之灵感合成之语,证之钱兄而益信其不谬。”(见许振德《忆钱锺书兄》,《清华校友通讯》新三、四期合刊,1963年4月10日出版,第15页)据国学大师钱穆晚年回忆说:“及余去清华大学任教,锺书亦在清华外文系为学生,而兼通中西文学,博及群书,宋以后集部殆无不过目。”
他的同学甘毓津先生在1983年的《清华校友通讯》上回忆说:“级友中最令人难忘的是钱锺书,中西新旧文学、语文、哲学,样样都精,悟性之高,记忆力之强,更是少见,确是天才。”钱锺书另一位同班同学饶馀威先生回忆说:“同学中我们受钱锺书的影响很大。他的中英文造诣很深,又精于哲学及心理学,终日博览中西新著书籍”。钱锺书的同事说,钱先生从所(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图书室里借得多,还得快。《谈艺录》中引用了上千位著者的话,《管锥编》中提到上万部作品。钱锺书逝世后,夏志清教授对《羊城晚报》记者
说:“钱锺书显然已把中国古代经典、历代诗、词、曲、古文、骈文、诗话、词话全数读遍。当然他读过西洋文学名著、哲理名著、文艺批评名著原文,数量之大,也是无人可及的。”
学问之外的钱锺书只为读书,不为学位。1935—1937年,钱锺书在牛津读书,当时规定中英庚款留学生必须读B. Litt. 学位。多年后,钱锺书认为,区区一个B. Litt. 学位,耽误了他许多宝贵时间。否则,可有很多时间读一些自己喜欢而在别的地方读不到的书。在牛津拿到学位后,他到巴黎大学读书,放弃了读学位。因为读学位有些课程枯燥乏味,但规定必须修。他只想读一些喜欢读的书,选一些喜欢听的课。常言说,板凳要坐十年冷。钱先生的冷板凳坐了一辈子。
他的一生都是在读书,教书,写书中度过的,不问功名。他在国外的声望比在国内还高。1979年钱锺书访美归来后,许多大学函电交驰,邀请他去美国讲学。他都婉拒了,包括普林斯顿大学,哥伦比亚大学(钱说哥大之聘“礼隆币重”),美国鲁斯基金会等。法国政府欲颁授勋章给他,嘉奖他对中法文化的贡献,他也以素无此劳,不敢忝冒婉拒了。他曾对友人说,既然婉谢了法国的邀请,就不好接受别的国家邀请。即使钱锺书不想到国外去,但他名气太大,访客太多,成为他的负担,不堪其苦。一次,钱锺书在电话里对一位求见的英国女士说:“假如你吃了个鸡蛋觉得不错,何必认识那下蛋的母鸡呢?”1980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再版发行《围城》,遂成为畅销书,并有英、德、俄、日、捷克等文字的译本在世界传播。1990年,根据他的小说《围城》改编的电视剧在央视播出后,受到好评。他的声名再次鹊起。但他一如既往,只想在书斋读书,。1991年,全国18家电视台拍摄《中国当代文化名人》,锺书为首批36人之一,但他谢绝拍摄。钱锺书的父亲钱基博一生著作甚丰,《现代中国文学史》是他的重要著作之一。有人征询钱锺书关于出版他父亲著作的意见,钱先生复信说:“先君遗著有独绝处,然出版尚非其时,数年后必有知者,其弟子辈尊师而无识力,急求刊行,弟于此事不敢置可否。” 1987年,钱基博晚年执教之华中师范大学,为庆祝子泉老人百年纪念发起家学讨论会,钱锺书闻讯后即力加劝阻,语气极尖锐。他在3月20日致彭祖年的信中说:“纪念会事,盛谊隆情,为人子者铭心浃髓,然窃以为不如息事省费。比来纪念会之风大起,请帖征文,弟概置之不理。今年无锡为先叔父举行纪念会,弟声明不参预。三不朽自有德言功业在,初无待于招邀不三不四之闲人,谈讲不痛不痒之废话,花费不明不白之冤钱也。贵乡王壬秋光绪九年日记载端午绝句云:‘灵均枉自伤心死,却与闲人作令辰。’慨乎言之,可以移咏流行之某某百年诞辰纪念会矣。”1958—1963年,钱锺书是应译毛选定稿组成员,1964年始,他是英译毛主席诗词的小组成员,有人向他祝贺,他未以为荣,从未炫耀,而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1975年,钱锺书夫妇谢绝国宴之邀。钱锺书逝世后,澳洲的Sunday Morning Post于1999年1月10日刊出Jasper Becker《天才之死》(Death Closes Book on Literary Genius)一文,说钱锺书是北京最后一个隐士,最有傲骨的人,也总不折腰媚权臣。
钱锺书在学问以外是一风骨凛然的正人君子。1979年,钱锺书随中国社会科学院代表团访美,在斯坦福大学举行的座谈会上,钱锺书对冯友兰有所批评。他说冯友兰没有文人的骨气,也没有一点知识分子的节操观念,说冯不应该出卖朋友。他又说冯友兰捏造事实,坑人使妻小俱死,冯现在在北大人人嗤之以鼻,钱氏用英语说:Feng name is no good at Peking University now.(冯友兰在北大臭名昭彰),情绪颇为激动。他的风骨凛然还表现在他嫉恶如仇。访问耶鲁大学那一天,晚间参加一位华裔教授家里招待的自助餐。在席间讲话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