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文帝开国,其军政重臣,有远见卓识,具宰相气度,建立制度,施行政治,皆有非常的功效;而其品德纯正,谦逊不遑,举荐人才,无不尽其所能者,当推高颎为首。隋文帝统一全国之成功,初期政绩之斐然可观,皆高颎之力。但亦屡遭猜忌,炀帝时卒死于非命而为天下人所同情者,亦莫过于高颎。猜忌正色立朝而诛戮有功无过之大臣,隋文父子,如出一辙,隋祚之不久,绝不是偶然的。作者特为高颎作传,深佩其智高识广而又有高尚品德,但应付无道之君,不失其正,为其取祸之由,不能不深为叹息。
高颎一名敏,字昭元,自称渤海蓚人,蓚即修,在今河东景县境,周齐分立时,本属高齐,在他父亲高宾时归周,任周之大司马。周权臣独孤信引为僚佐,赐姓独孤,隋文帝常称高颎为独孤,本此。独孤信之女为周帝的文献皇后。及独孤信被诛,其家属均流窜于蜀,高宾未被波及,但亦无事可做,独孤皇后以宾为其父故吏,故常往其家探视,高宾终于靠了这条路线,又渐入仕途,曾任郡州刺史,故高颎也可以算是宦门子弟。
高颎幼年,明敏而有气度,虽略涉书史,过目而已,未尝深究,而自得其要义,可见其天赋之高。年十七,被周的齐王宪延为记室,周武帝时令其袭父爵为武阳县伯,任内史上士,寻迁下大夫。平齐之役,高颎参加作战,以功拜开府。曾从越王击败温州叛胡,高颎之名因此渐著。及杨坚秉周政,广揽人才。他很赏识高颎的精明和兵略,又多计谋,乃遣邗国公杨惠,引之入幕。高颎慨然从之。高颎说:“愿受驱驰,纵令公事不成,颎亦不辞灭族。”于是高颎遂为杨坚部属,任为相府司录。杨坚之得为周相,是出于两个旧友郑译和刘昉之推掖,郑译时任长史,刘昉时任司马。这两个野心很大的小人,是要利用杨坚的才能来弄权的。但是他们奢侈纵欲,无成事之可能,故杨坚不能不疏远他们。于是杨坚一时无可与商议大事之人,及得高颎,引为心腹,事事咨商于高颎,视为心腹。
杨坚之专权于朝廷,引起许多的反对,坚亦欲一一除去之。杨坚乃以周室将嫁女于突厥为名,召陈王纯、越王盛、赵王盛、代王达、滕王逌至长安,意欲一网打尽之。相州总管尉迟回识破其阴谋,称兵反抗。赵魏间人从之者如水之就下,十日间得众十余万,宇文胄在荣州,石在建州,席毗在沛郡,毗弟罗在兖州,都带兵应之,毕王贤及赵陈等王也都响应,声势极为浩大。杨坚乃以韦世康守并州,巩固前方基地,而命韦孝宽讨之,杀毕王贤,置五王不究,令他们剑履上殿,入朝不趋,以安其心。
韦孝宽率军至河阳,不敢进。杨坚知诸将号令不一,心意不齐,令崔仲方至前方为监军,仲方以父在山东,不肯就职。高颎见后方重臣皆无去意,乃自请前往,深得杨坚之嘉许。高颎受命即行,连向老母告别,都恐不及,只派人通知其母,谓“忠孝不可两兼”,请母体谅,但他内心颇感痛苦,上路时还歔欷不已。
高颎既至军前,令在沁水上造桥以济军。军既毕渡,乃焚烧其桥,效项羽破釜沉舟故事,鼓励军心,只可向前杀敌,否则退无死所。当高颎造桥于沁水时,逆知尉迟回必在上流以大筏冲桥,故预作大量木狗以阻止之,其军得以由桥毕济,可以说他料敌如神,预有所备的结果。乃合众军,奋力搏战,遂至邺城而破之。尉迟回既败,余军遂皆平定。东方一战而定,虽诸将各有勋劳,但论其首功,自推高颎。在此役之前,高颎虽屡有战功,但都是小敌人,对尉迟回之战,他初临大阵,名将韦孝宽尚有所顾忌而不敢深入。其胆识与勇敢,自此大著。胜利还都,赐宴于卧内,杨坚特以御帷赐之,进任柱国,封义宁县公,迁相府司马,荣宠冠于一时。及杨坚为帝,拜任尚书左仆射兼纳言,杨坚常称独孤而不加其名。尚书左仆射,相当于宰相的地位。
可是高颎并不以功而骄,反而深避权势,荐苏威以自代,杨坚表面上是成全其让位的美德,但其内心亦以高颎功高震主为虑,听其辞职。但当时反侧未定,南朝犹存,且不断北伐,恢复了部分的淮南地区,如高颎这样的人才,他还是极需要的,所以过了几天,他自找台阶,仍复高颎左仆射的职位。他说:“苏威高蹈前朝,颎能推举;吾闻进贤受上赏,宁可令其去官”,因仍令任左仆射,并令兼左卫大将军。于是高颎、苏威并掌国政,号称得人。虽以突厥犯边,一度令高颎出镇,但边区宁静后,仍还朝秉政如故,且赐马百匹,牛羊以千计,并令经营新都,任为大监,新都一切制度,皆出高颎之手,也深合文帝之意。高颎在朝听事,每坐堂北槐树下,树枝参差无行列,有人建议伐去之,文帝特令阻止,谓“留此以示后人”,其见重之深有如此者,且令其任左领军大将军,仍任左仆射如故。会颎母去世,依礼去官守制,但文帝仅允给假二十日,期满,夺情任官,高颎涕泣坚辞,文帝不许,一若隋廷不可一日无高颎,其见重又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