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富家子弟

美国历史上唯一的一位下肢瘫痪、连任四届总统的残疾人富兰克林・罗斯福于１８８２年１月３０日出生于美国赫道森河畔的一个上流社会的家庭，他的父亲是工商界的一个大资本家，任好几个大公司的经理，名叫詹姆斯・罗斯福，母亲萨拉・德拉诺也是一位经营酵母生意的有钱人的女儿。这个孩子的诞生无疑给这个家庭带来了喜气。许多年以后，妈妈还在给儿　子的信中写道　：“　我是一个非常幸福的女人。从前，我先后受到你外祖父和你父亲的爱抚，晚年你又使我享受如此美好的生活。”

在富兰克林・罗斯福出生的年代，美国的农业进步是资本主义的同义语，其发展正方兴未艾，令人神往的赫道森河河谷的肥沃土地属１３户人家所有，其中包括海德公园的罗斯福一家。每家平均占有２００公顷土地。这些土地的主人过着富裕的生活。当时最大的大富翁范德比尔特、艾斯特、罗杰斯和欧格登就住在罗斯福家附近。

从富兰克林在人世间学步开始，父母就不厌其烦地告诉儿子，他是美国上流社会的名门子弟。他的周罗斯福传　 ・３・围的物质生活和周围的那些人也无时无刻地向幼年的富兰克林说明这一点。从海德　公　园住宅三楼儿童室的窗户向外眺望，凡能看到河的这边的大片土地都是罗斯福一家的财产。但父亲也一再教导他，美好的一切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是经人的双手创造的。大地的果实　养育人，而人也应当为它效劳。

在１９世纪末叶的美国，奴隶制已不复存在，但阶级差别之大并不亚于杰斐逊时代。而罗斯福一家正是置身于这个社会金字塔的塔尖上的一群人当中。冬季，当罗斯福夫妇坐上漂亮的　俄国雪橇（原来是拿破仑三世制作的　，　詹姆斯在１８６１年从巴黎运回美国），在雪地上奔驰　时，这也正表明，他们属于上流社会，詹姆斯・罗斯福到外地公出，常带上小儿子。坐在平稳的火车包厢里，柔和的隆隆声和父亲的高谈阔论给富兰克林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在当时，乘坐时速不超过５０公里的火车旅行是美国总统最喜欢的休息方式之一。

父亲比他大２８岁，总怀着慈母般的感情爱抚他。他的父亲举止文雅、目光和蔼，　手边　总有５００元美金，完全是绅士的楷模。父亲非常喜欢小儿子，非常害怕有人与他分享富兰克林的爱。

富兰克林的母亲也非常溺爱儿子，她把儿子２０年来的一举一动，　一言一行都记在日记里。　随着富罗斯福传　 ・４・兰克林的成长，母亲虔诚地把他穿过的衬衣、鞋子等都整齐地收藏起来，并注明孩子在什么时候穿用过这些　“无价之宝”。后来，参观海德公园富兰克林纪念馆的观众，有幸看到了罗斯福母亲收藏的这些珍贵遗物。

尽管富兰克林自幼与众不同，但并不能说他是一个天生的出类拔萃的政治家。况且在实业界看来，搞政治并不怎么受人尊敬。有一次父亲带着５岁的富兰克林到白宫拜见克里夫兰总统　。总统显得疲惫不堪，把手放在孩子头上说　：“我的小伙子，我对你有一个奇怪的祝愿，祝你永远不要当上美国总统。”

当富兰克林７岁时，开始接受家庭教育。父母为他规定了严格的生活制度：早晨７点起床，８点早餐，上午上课三小时，从１２点到１点休息，１点午餐，然后继续学习到下午４点。富兰克林的第一位家庭教师莱因哈特后来因病住进了精神病医院，接替这位女教师的，是从　瑞士　来的精通法语的桑多小姐。少年时代的富兰克林对自己的才华是如此自信，以致于他长大后　总爱说：“我把第一位女教师气得发了疯，而第二位女教师不得不早早出嫁。”

母亲总按小贵族的生活方式培养富兰克林，可富兰克林总是巧妙地加以抵制。他怎么也学不会弹钢琴和画画；每逢去教堂，特别是冬天，他总是身体不舒罗斯福传　 ・５・服，而且头天晚上就诚实地告诉妈妈，第二天因身体不好不能去教堂，当他长到１２岁时，发病已很有规律，母亲诙谐　地称之为“星期天头疼症”。

幼年的富兰克林非常喜爱动物，父母经常送给他的礼物是：苏格兰的小矮马和良种长毛猎狗。同时父母友好地告诉他，从此以后，这些动物完全由他自己照管，包括喂养矮马。富兰克林・罗斯福长大后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件“非常不轻松的工作”。

海洋对不满１０岁的罗斯福有无穷的吸收力，凡是有关海洋的书他都要先读，而且读了又读。母亲总为儿子读一些内容严肃的书感到困惑不解。另外富兰克林・罗斯福能很快地将书一字不漏地背下来也令他的朋友们始终惊异不已。有一天，外面下大雨，母亲让他读词汇。他把读过的词汇一下子都记住了。有一次母亲读书给他听，他却在摆弄集邮册，母亲批评儿子不专心，可儿子立即背出了妈妈最后念给他的一些词句，并且补充说：“我若是不能同时干好　两件事，就会感到羞耻。”

父母希望他成为生意人，他当时也并不反对，但事情的发展却完全相反。１９３２年大选以后，人们问富兰克林的母亲，你们家是否会想过您的儿子会当上总统？她连连摇头：“从来　没想过！从来没想过！”

１４岁的罗斯福终于被选进格罗顿的一所学校去罗斯福传　 ・６・读书了，这所学校是一个名叫恩迪科特・皮　博　迪的摩根财团的股东于１８８３年创建的，离波士顿只有６０公里。恩迪科特・皮博迪早年毕业于英国剑桥大学，他创建这所学校的目的是“用基督教的主旨”来培养年轻人。学校招收１２岁的孩子，六年学制后他们将成为１８岁的青年。

今天我们完全不能否认，皮博迪对学生富兰克林的教育取得了很大的成功，皮博迪按１９世纪末自由主义化的托利党精神，把为国家服务置于至高无上的地位。他强调美国的政治必须清除污泥浊水，格罗顿的学生任何时候都不能和丑恶妥协。几十年后的１９４０年，美国总统在给年迈的校长皮博迪的信中写道：“　４０多年以前，您在学校教堂讲道时说过，不能让青年人的生活丧失理想。我没有忘记这些话，您的声音一直在我和我国千百万青少年的耳　旁回响。”

尽管如此，由于格罗顿学校的教学脱离实际生活，在１９３６年以前的上千名毕业生中，只有１０名进入政界，其中包括，罗斯福、萨・韦尔斯、约・格鲁、艾・哈里曼、迪・艾奇逊等　。　据一位格罗顿的毕业生说，在学校养成的习惯是　：“同不熟悉的人谈话时，眼睛要注视对方头顶上方两英寸的地方。”　这种习惯对于在政治舞台上取得成功极为不利，富兰克林费了很大　的力气才把这些不适于政治家的习惯克服掉。罗斯福传　 ・７・

皮博迪在学校中实行长幼有序的制度以便使格罗顿学校变成一个大家庭。这种制度使年龄大　的　孩子肆无忌惮地欺负年龄小的孩子，如果高年级学生发现某个低年级学生“不合拍”就给以“灌水”处分，把不幸的孩子拖到附近的厕所里，把头按进水池往嘴里灌水，直到受害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为止。富兰克林从未受过如此“待遇”。因为他很快就掌握了学校生活的决窍：不要表现特殊，在各种场合都要站在多数人一边，不要与少数闹事的人接触。没过多久，他也对那些倒霉的孩子产生了轻视心理。他给家的信中写道：“比德尔的儿子简直是个　疯子，他是新生，又是糊涂虫，他已好几次被锁在鞋柜里，不止一次受到处罚和恫吓。”

富兰克林在入学后的头几个月，学习很认真，成为优秀学生，可他很快发现，当一名优等生会在同学的眼里名誉扫地。年终时，他终于第一次得了两分，并为此感到庆幸，这个有心计的孩子给家里写信说：“今天我第一次得了不及格，为此我感到非常高兴，因为到目前为止，他们一直以为我对学生集体没有感情。因为我在课堂上尽说废话，疯老太太巴巴洛斯给我打了两分。”　从此以后，富兰克林的成绩单上总有一些不及格的分数。

富兰克林心目中的英雄是西奥多・罗斯福。１８罗斯福传　 ・８・９７年春天，他在给父母的信中写道　：“咱家的亲戚西奥多给我们作了一个非常好的报告，讲他在警察局的故事。他讲警察如何杀人，警察在纽约取得的成就，讲了一个多小时，使整个大厅都笼罩着紧张的气氛。”那时的富兰克林便以西奥多为榜样，产生了“国家没有暴力机关是不可想象的”信念。

１８９９年，１７岁的富兰克林结束了格罗顿的学习生活。皮博迪在他的毕业证书上写道：“　他是个诚实的学生，在整个学习期间，他在集体中的表现是非常令人满意的。”

第二年，富兰克林又成为哈佛大学的新生。哈佛大学位于波士顿附近查理士河一侧的坎布里奇。在它里面可遇到全国各地贵族学校的毕业生。那时的富兰克林和格罗顿的同学莱・布朗一起住在咸斯特摩利大街三间一套的住房内。１２月２７日，７２岁的父亲去世，所留　下的遗嘱是：“我指定我的夫人作为我儿子富兰克林・罗斯福的唯一保护人，希望他在母亲庇护下成长。”　母亲为了完成丈夫的遗愿，终于从海德公园移居到波士顿来，以便把全部时间用在儿子身上。母亲萨拉权威的思想使她总想按丈夫的生活和事业道路来培养儿子。富兰克林解决这个难题的方法是：不暴露自己的内心世界。每当母亲当着客人的面提起她喜欢的话题——罗斯福家的生活道路时，他总是巧妙罗斯福传　 ・９・而有礼貌地改变话题，对此母亲尽管不满意，但她想努力打开儿子心灵的大门并为此一直奋斗到晚年。

富兰克林选听许多课程，主要是人文科学、英国和法国文学、拉丁语、古生物学和演讲术，还听了十几门历史课。他还在国家法和经济学方面下了不少功夫，他勤奋学习，但成绩平平，只比三分稍高一点。老师们也一致认为：这名学生的成绩无论如何也达不到四分的水平　。１９４５年４月２８日，《哈佛毕业生通报》认为必须指出，罗斯福在大学时代从不逃避困难。该通报指出，他所学的，“　都是很不轻松的课程”。

从１９００年秋开始，富兰克林开始为哈佛出版的大学生报纸《红色哈佛报》工作　。《红色哈佛报》有一条不成文规定：严禁向大学校长采访。在１９００年总统大选前夕，富兰克林竟然办成了别人感到不可能办成的事情。他打破了这条禁令，在１９１３年向采访　记者细谈了当时的经过。

“您是谁？”校长问。我告诉他我是谁后，紧接着就提出问题。

“我来请问您，校长先生，您准备投谁的票？是麦金莱，还是布赖恩？”

当时我才发觉自己处于何等窘境。我热诚祈祷，盼望房门能自动打开，让我躲藏到门后去，让黑暗解罗斯福传　　　　　　　　　　　　　　　　　・１０・救我。　但是我是来寻找答案的　，所以我依然留在办公室里，而埃利奥特先生从上到下反复地打量我。

‘您为什么要知道这个？’他终于开口了。

‘我是为　《红色哈佛报》来采访您的，’我回答说。

“埃利奥特终于屈服　，说出了轰动一时的新闻，他准备投共和党人的票　，赞成麦金莱为总统　，西奥多・罗斯福为副总统。”

１９１３年１０月３０日　，《纽约电讯报》登载了罗斯福的采访记。许多年过去了。在１９４５年装帧精美的《真正的罗斯福》一书问世时，从这本书的“编辑兼记者”一章中可以读到这些插曲。书中写道：“当他还是大学一年级学生的时候，他就曾冲破禁区，采访了哈佛大学校长埃利奥特，问他打算投谁的票，是麦金莱还是布赖恩。”

１９０２年春天，有两名布尔人来到哈佛，他们讲述了本国妇女和儿童在当时的英布战争中的苦难遭遇。富兰克林和两位同学要设法帮助远方的布尔人。他们筹集了“支援布尔人基金”，　并于１９０２年５月给开普敦市寄去３３６美元。波士顿的报纸热情地描述了《红　色哈佛报》一名编辑的义举。

１９０３年，富兰克林以三分的成绩从大学毕业，由于被选为《红色哈佛报》的主编，因此还要在大学罗斯福传　　　　　　　　　　　　　　　　　・１１・里呆上一年。他告诉一年级的学生要严肃对待“自己的工作，认真处理同学校和周围同学的关系。并且要自爱，要向高处走，必须始终勤奋。”　可以说，他自己完全做到了　他所说的一切。

然而，富兰克林的一个最明显、最重要的缺陷是他成长得晚。结果在他性格中留下一些令人不解的东西。他了解已发生和将发生的事情，但他不能准确说出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情。他也不希望人们了解他内心的迟疑。富兰克林尽了最大努力来掩盖这种迟疑心理。当他在哈佛大学毕业时，他的深沉性格实际上已发展到极点。

富兰克林的妻子埃利诺比他小３岁，是他的堂妹，也是西奥多・罗斯福的弟弟埃利奥特的女儿，他的童年可完全不像富兰克林・罗斯福一样无忧无虑，而是倍受歧视。父亲埃利奥特是个放荡不羁、纵欲无度的花花公子，女儿６岁时他就离家出走了。母亲安娜・霍尔为人古怪，在她眼里，女儿是一个怙恶不悛的罪人。她处心积虑地为女儿取绰号叫　“小老太婆”。她指着女儿对客人说：“这孩子多滑稽，长得多老。”埃利诺常因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受到严厉惩处。在这种环境中，父亲的形象变得高大无比。女儿病态般地向往见到父亲，埃利　诺　上了年纪时说：“　当时我幻想会有一天我能和父亲生活在一起，我渴望留在幻想罗斯福传　　　　　　　　　　　　　　　　　・１２・的世界之中　，在这里我是女主角，他是男主角。”母亲去世时，女儿并不十分悲痛，因为有一件“高于一切的事，那就是父亲会很快回来，我将同他一起生活”。直到成年以后，她才惊奇地发现　：母亲不大爱女儿，原因竟是因为埃利诺有一个花花公子的父亲……

命运之神将富兰克林和埃利诺这对儿时的伙伴安排在１９０２年春的一辆火车上相遇了。愈来愈强烈的爱情火花在这对青年人之间迸发了。母亲得知一切后试图打消他们的鬼念头，她的　一贯主张是：“不能空着手向女人求婚。”　而儿子的回信却表明他已打起罗斯福家族的下巴　不再听话了：“亲爱的妈妈，我知道我给你带来了痛苦，可你知道，如果我有可能不这样做的话，我决不会下此决心！……我们永远相依为伴，这是任何力量也改变不了的。只是现在你已有两个你所爱和爱你的孩子。”　……母亲终于妥协了。

由于对埃利诺的依恋与其他工作的吸引，他没有取得硕士学位便于１９０４年秋天结束了哈佛大学的学业，随后不久，他迈进了纽约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的大门，情景一如既往　：学习　平均成绩是三分。第一学年的考试不及格得了两分。他对法学毫无兴趣，却越来越热衷于社会活动。

１９０５年３月１７日，这一天对于年轻的富兰克林和埃利诺来说是个神圣的日子：西奥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