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的阿拉哈巴德、贝纳勒斯和加尔各答授予我三个名誉博士头衔,三个城市代表了伊斯兰教、印度教和英属印度的医学和科学界。这当然很好,但稍显过分,我所需要的是休闲。我住医院十天,因而得到了休闲:后来在加尔各答我患痢疾病倒。在有如汹涌大海般的印象之中,这是一个安然舒适的岛屿;我找到了一个可以立足之地,以静观万事及其令人愕然的杂沓喧嚣。
返回旅馆之际,我的健康状况尚属勉强,我做了一个十分奇特的梦,记述如下。我和我的一大批苏黎世友人和熟人来到一个不知名的海岛,大概是在英格兰南部外海上吧。岛屿很小,几乎无人居住。岛屿狭窄,是约二十英里长的一小片土地,南北走向。岛屿南端沿岸上有一座中世纪城堡。我们这一组观光者站在它的庭院中间。我们面前高高竖起一座堂皇的楼塔,透过大门可见石阶梯。我们设法细看,只能望见石阶上有一个圆柱厅室。厅室有微弱烛光照明。我明白了,这是圣杯城堡,而且当晚要举行那“圣杯庆典”。这条消息显得具有某种神秘性质,因为我们当中的一位酷似毛姆森的德国教授对此一无所知。我和他兴致勃勃地谈过话,对于他的学识和有光泽的智慧印象颇深。但是有一件事令我惶惑:他经常谈论死亡的过去,并且旁征博引地讲述英国与圣杯故事及法国渊源的关系问题。显然他没有认识到这个传说的意义及其活生生的体现,而我却强烈地意识到了这两个方面。还有,他似乎没有认清我们的直接的现实环境,因为他那姿态好像是在教室里对着学生讲课。我想请他注意环境的特殊性,但纯属徒劳。他没有看见阶梯,或者厅室里的喜庆光辉。
我环顾四周,有点束手无策,这才发现我正站在一座很高的城堡的墙旁边。墙的下半部布满了装饰的格子,不是普通木头的,而是黑铁的,还精巧地铸成了葡萄藤,有叶子、卷须和葡萄串,十分逼真。在横枝上,中间有六英尺空白,上面有很小的房屋,也是铁制,像鸟笼一样。突然,我看见叶子抖动起来;起初,像是老鼠的走动,但我立即又清晰见到一个铁制有蹄的小精灵从一间小屋钻进另一间。我很诧异,对教授说:“喂,你看那个,你……。”
就在此刻,景象中断,梦境骤变。我们,还是原来一批人,但是少了教授,到了城堡之外,置身于一片没有树木的、光秃岩石景色之中。我知道还有事,因为圣杯还不在城堡中,当晚还要举行庆典。据说圣杯在海岛北端,藏在一座无人居住的小屋之中,那是那里惟一的房子。我们之中有六人动身前往,徒步北上。
我们长途跋涉几个小时之后,到了海岛最狭窄的部分,我发现原来海岛由一道海水一分为二。海峡最窄处,海水只有约一百码宽。太阳已经落山,夜已降临。我们疲惫不堪,就地宿营。这一地区荒无人迹,一片萧瑟,极目远望,没有大树,没有灌木,只有草丛和岩石。没有桥,也没有船。天气很冷,我的同伴都已连连入睡。我思索着怎么办,结论是我必须一个人游泳穿过海峡去取圣杯。我脱去了外衣。这时候我醒了。
这种本质上是欧洲人的梦境出现的当时,我还几乎没有摆脱强烈深广的印度印象。大约十年前,我就已经发现,在英格兰的许多地区,圣杯神话还是一种活生生的事实,尽管对于这个传统故事已经积累了许多学术研究成果。在我理解这个诗意的神话和炼丹术对于这惟一真实、惟一妙方、惟一石头的论述两者之间的相符情况之后,这个事实给我的印象愈加真切。白昼所遗忘的神话黑夜继续叙述,被意识贬低成平庸和可笑琐屑之物的强大形象重又受到诗人的承认,又在预言中复活;因此,这些形体也能够“变换形式”,受到善于思考的人的承认。过去的伟大形象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已经消亡;它们只是变换了名称而已。“小而轻,力无穷”,隐身的卡比尔进入了新屋。
这个梦猛烈地扫除了我对印度的强烈印象,又把我推回到了长时间受到忽略的对西方的关注。而这种关注在以往表现为对于圣杯的求索和对哲人之石的探寻。我被从印度世界中拖出,并受到了提示:印度不是我的研究任务,而只是推动我达到我的目标的一部分途径而已,但显然是一条重要的途径。这个梦似乎在问我:“你想要在印度做什么?还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你的同伴寻求救世主吧,这是你的急需。你的状况岌岌可危,你正面临毁坏千百年来所建树的一切的直接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