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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温暖的忧伤

_12 杨东(现代)
  看着手里的地址,袁心里暗叹了句:可真够偏僻的!从省到市再到县、乡、村,村子后面还标着个"屯"的单位,甚至连个门牌号都没有,取而代之的是×组×号。
  简单收拾了个小背包就去了车站。
  经过了好一阵折腾终于算是到了目的地。
  这个被土墙和旧房充斥的小地方并不是山村,但却比山村还要闭塞。下了一再抛锚的乡村小巴,又在泥泞不堪的土路上跋涉了一个多小时才算摸对地方。居民的住房都是用石头垒砌的,屋顶上盖着厚厚的黄土,上面生长着各种不知名的杂草在风中毫无生气地晃着。一辆辆马车拉着黄澄澄的玉米和青色的秸秆艰难地拐进一个个尘土飞扬的小院。
  林的家在村子的最东面,在一整趟五间房舍的统一建构下,他家的两间矮房显得有些突兀。用碎石堆起的院墙被雨水冲倒一块,胡乱地堆在地上和泥巴混迹在一起,看上去随时可能被下一场大雨冲倒的矮房自卑地横在那里,窄小的窗框是发黑变质的木头结构,中间撑着透明度极差的塑料布。一位老人坐在屋檐下剥着玉米,时而剧烈地咳嗽几声。
  袁的心里很难受,原来林的家境竟是这么差,难怪他一直都拼命地节俭,有时一份什锦炒饭都要分两顿吃。
  老人从裂着粗缝的窗台上取下一个覆满锈垢的罐头瓶,吃力地拧开盖子,里面横七竖八地浸泡着一些类似草药的东西。远远看去,暗黄的液体上悬浮着絮状的一层东西,定是那些草药泡烂腐败后的产物。
  慢步走过去,直到走得很近老人才注意到他。费力地睁着眼,要站起身。袁扶着老人坐下,自己也随地坐在了满是泥巴的石头上,"您是林的姥姥吧?"
  老人木讷地点点头,呼吸不由自主地粗喘,"你是……"
  袁尽力在脸上摆着笑容,"我是林的同学,来这儿玩的。林……林这两天回来过吗?"袁极力揣摩自己的话,生怕哪句说不好会伤害到姥姥。即使这样,姥姥还是机警地问:"林子咋了?"脸上深刻纵横的皱纹紧张地绷着,浑浊的眸子里一瞬间凝满了焦急,甚至还有惊恐。
  "林没事,没事。我是林高中时候的同学,我们学校放了几天假。"袁尽力打消姥姥的疑虑,主要的意图已经不在自己原本的初衷,而是在于让姥姥心安的本身。
  姥姥热情地让他到屋里坐,他告诉姥姥不用客气,把背包放到一旁,学着姥姥的样子剥起了玉米。
  姥姥边吃力地剥着边说:"林子是回来过,前天下午就回学校了。说是学校放了两天假,还给我带回来好多吃的,还有一些药片。"姥姥刻满沧桑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说是得了奖学金,用奖学金买的。说现在奖学金给很多的,还说要接我去城里看病。"姥姥的话语中始终洋溢着满满的知足。一股尘土从玉米皮下面被吹进了嘴里,呛得姥姥连咳不止。袁在姥姥瘦得不成样子的后背上轻轻拍打着。
  姥姥冲他慈祥地笑笑,夸他是个好孩子。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蛋黄派给他,说是林从城里买回来的,屋子里还有好多呢。姥姥和袁说了很多话,关于林的身世,关于昨天来探听林身世的前后两拨人。姥姥满心欢喜地说:"来的好像都是城里人,好啊!"
  2
  回来的路上,袁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凯打电话问他情况,只是用水平线一样的口吻说了句"没找到"就给挂掉了。他能理解,林的做法确实是出于无奈。凯的话在脑子里绕来绕去,"朗华姓袁……"
  调到父亲的电话,按下,又关掉。手指在绿键和红键之间游移不定着。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把正愣着的袁吓了一跳,"喂?"
  "我是鳗,书屋我不打算做下去了,你们都不要再为这事儿忙了。"
  从鳗的声音中,袁听出了一份失落。她说的是真心话,是那种历经百般痛楚缠绕后的真心。袁不知道为何心里生出了几分愤怒,似乎是不知来由的。挂断电话后随即接通了父亲的电话,接电话的是父亲的助手,称父亲正在休息不方便接电话,又告诉袁,"袁总之前交代过,幽酩书屋的事儿没有商量的余地。"
  3
  鳗主动找到了朗华,要把幽酩书屋按国家规定的程序、价格转售给朗华,不会多收一分钱。更出人意料的是,袁父竟然没有同意,而是执意要把这场官司打下去。
  鳗顶着一头雾水离开,袁母狐疑地问袁父既然达到目的了,为什么非要坚持这场官司呢?袁父笑着摇摇头,"这场戏还远远没有唱完,所有人都把真正的主角当成了配角。"随后让助手通知林准备上庭时要说的话。
  林出现在了法庭上,纵然凯在拼力地周旋还是无法在巨大的颓势面前挽回败局,再加上鳗根本无意再把这场官司进行下去,结果是幽酩书屋被吊销了营业执照,并象征性地罚了点钱。朗华可以在三个月之内对幽酩书屋进行法定收购、拆迁等处理。鳗看上去没有多么在乎,但同样看得出其情绪的极度低迷,像是一个对生活彻底失望的人才有的状态。
  袁父没有出现在法庭上,而是委托了助手代劳,袁提着助手的领口连问了几个"为什么",脑门儿的青筋暴涨得有些可怕。助手只是难为情地说:"这是你父亲的意思,我只是照办。"转而又对他和凯说,"凯父母来了,袁总让你们两个这就过去。"凯对此非常纳闷,来了怎么也不事先通知自己的儿子一声?没理由啊!只好随着一起走回去。袁稍考虑了一下,也是一起走了。让俏照顾好鳗,回去看一眼就回书屋。
  待袁和凯走后,林从拐角处走过来站到鳗的另一侧,和俏一起陪着鳗往外走,低声说着"对不起",之后便没再吱声。似乎他并不打算解释什么,只是要表示一下歉意罢了。
  俏的心理很矛盾,紧张地望着鳗。鳗微微笑着,语气轻快地说了声,"没关系。"
  俏在一侧挽着鳗的胳膊,林在另一侧故作深沉,慢慢地往前迈着步子。
  到书屋后,鳗在自己的书屋里转了一圈,手指在书桌上、椅子上、书架上一一划过。像是在进行着告别仪式,划过书架时手突然被什么刺痛了一下,艳红的血液从指肚渗出来一点。书架新刷的漆面被揭起了一小处,露出橘色之下的浅胡桃色。呵,还真让他说中了。
  4
  袁家饭厅。
  紫檀木半折式饭桌前围着两对儿夫妇。两个女人凑在一起拉着手话家常。两个男人更是海阔天空笑得爽朗。两只瓷质小酒盅一下下碰触出纯熟质感的回音。
  桌子上摆满热气腾腾的佳肴,蒸腾起的水汽向四周逸散着,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两家人如一家人,亲密无间。
  男人看上去都不再有当年那样硬朗的身体,但却丝毫没减当年的凛凛英气。女人也再没有当年的冰肌玉肤,却多了份慈爱的微笑。
  女人谈起当年创业时候的艰辛,无数个生动的细节便浮现在了这蒸腾的水汽中,禁不住流下了眼泪。两个男人说了她们两句又继续碰着酒盅。这场景,如同从记忆中复制过来的一样逼真。
  凯和袁从门口进来,一一称呼后被自己的父亲叫到了身旁坐下。
  当年,凯和袁经常到厂房房顶上疯玩,经常是吃到一半饭才回来。然后两个男人各说一句"这俩孩子",坐过去,张大嘴巴开吃。
  两个男人还是不由各自说了句"这俩孩子",之后都愣了半秒,互相看了一眼,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得正欢畅,袁父猛地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呼吸也跟着紧促了起来。面色有些难看,凯父把手搭在他的手腕上,"怎么了?"袁母更是焦急地凑了过来往下摸着他的后背。袁父强忍着不适笑着连应了两个没事。继续笑着,这才都放下心来。
  袁父吩咐过给他看病的孙医生,他的病情不要向任何人透露半句,包括袁母、袁。
  两家人又像是一家人一样坐在了一起。十几分钟过后,看来根本没有什么大事,凯和袁在下面偷着发短信商量着回书屋,就像当年在下面踢来踢去准备偷溜出去看养在房顶上的蛐蛐一样。两个人同时站起来告辞,说有个朋友在等他们。
  袁父呵呵笑着,"这俩孩子现在可是情敌喽!"
  凯父举着酒盅,"哦?"
  5
  俏和林正在帮鳗收拾东西,做着随时搬离的准备。俏突然说:"姐姐,这事儿是我们对不起你。"鳗放下手里的活计,掐了掐她的小脸蛋,"别傻了,这跟你们没关系。统统都是朗华的阴谋。"说这样的话语气里并没表现出多大的不满,反倒维系着一贯的平静。
  见袁和凯从车里下来,林垂着头绕开他们要往学校走,却不料被袁给叫住,把一个蛋黄派扔给他,"好兄弟,姥姥在医院,一切都好。"说着冲他笑着握了握拳,林也冲他握了握拳,只是笑得有些苦。
  林在市医院的病房里看见了姥姥,姥姥的状态好多了,喘得也不再像之前那么厉害了。
  姥姥指着一件件齐全的日用品,还有床头上市面上卖得正火的"老年养生枕"对林说:"林子啊,你这同学办事可真周到。你托对人了!"
  一股温暖的酸涩从体内涌向眼睑,泪水从林的眼里夺奔而出。
  离开医院后,林感激地向袁道谢。袁轻捶了下他的肩膀,"好兄弟嘛!"
  两个男人在医院的走廊里紧紧抱在了一起。
  第二十六章大局
  很大的局,因为这个局很大而让人不得不去一心顾念。然而,在某些人的意念之中,与情相关的才是真正的"大",大得超过了所有的"局"。
  1
  从早上开始,袁父已经接到了十几个电话,无一例外都在反映公司运营上出现的问题。袁父对此心知肚明。目前公司在股市上的表现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华装看来是摆出了"鱼死网破"的臭架势了。但袁父是密实的大网,华装只不过是发飙的小鱼,和他拼起来没意思,不过瘾,牢牢套住就万事大吉了。
  袁父正在办公室里睡午觉,助手上来通知市里来了几个领导,都在小会议室候着呢。袁父懒懒地坐起身,又喝了两口茶才随着助手一起过去。
  从主管经济的钱副市长到税务局的局长再到不知名的小官员来了一大撮,坐了小半个会议室。全是满脸的焦灼,看见一副悠闲模样的袁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袁父笑着招呼,"怎么看上去都这么火大啊?我助手还以为你们是来打群架的呢?哈哈!"哈哈笑着,一脸的不在乎。"来来,喝茶,这可是上等的白茶。"自己前后用瓷盖拨着茶梗。
  有市长在场,职位低的也不敢乱开口,钱副市长把茶碗往旁边一推,胳膊搭在桌子上,说:"老兄啊,都到了什么时候了。哪还有心思喝茶了?究竟怎样老兄你好歹给交个底啊!让我们也心里安生不是。"说完双手冲其他人随便一摆,小角色们懂事地跟着"是啊是啊"了起来。之后又都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别说是我们身在其职了,就连老百姓都是人心惶惶的。朗华在全市的地位可是人尽皆知啊!"
  "现在的股市已经乱了套了,股民们说什么的都有啊!有的在狂买,还有的在狂卖,乱啊!"
  "对啊,朗华可不能出问题啊,税收上可就指望着你们呢。我这税务局长才刚上任不到半年,你说……唉!"
  ……
  袁父饶有兴致地把目光落在一张张心急火燎的脸上,看着那一副副嘴上冠冕堂皇实则都在心里打着自己小算盘的小领导们在心里暗笑这帮滑头。觉得脖子有些僵硬,手按在脖颈上转来转去。
  一一发言过后,还是市长压轴,"老兄你倒是给句话啊!"
  袁父眯眯笑着,"喝茶喝茶。"没把在座的给气死。呵呵笑过后,"放心吧,半个月之内,朗华一切恢复正常!"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不免为这话打鼓。但不管怎么说,袁父的话他们是不得不信的。一来袁父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视,二来你不信也着实没别的法子。纷纷响亮地叫了声--好!
  临出门,钱副市长握着袁父的手忧心地建议他:"老兄啊,实在不行还是把大哥叫回来,你们兄弟俩联起手来没有摆不平的事儿!"袁父只是点点头,笑而不应。
  袁父是独生子,钱副市长嘴里的大哥指的就是凯父。在外人眼里他们就是亲兄弟。当年这位副市长还是财政局局长的时候,一直大力扶持着朗华,也因此被提拔成了副市长。当年全市经济面临着一场大萧条。因为当地及周边地区遭遇罕见的大旱,粮食紧俏。主要干道又面临城改,粮食很难运进来,省市领导都急得抓耳挠腮,朗华从外租进多架小型直升机运进大批粮食,硬是把问题给解决了。正是如此朗华的名字才变得家喻户晓,公司也趁机上市,涉及设计、食品、服装、建筑等多个行业。有一件事让钱副市长至今也不理解,公司刚刚上市,凯父为何要退了出去呢?肯定不会是喜欢过闲云野鹤生活这么简单。
  2
  袁父母要留凯父母住在家里,他们不肯。让他们住在当年离开时留下的别墅(凯现在的住处)也不肯,而是执意要住在宾馆里,称一来老两口独居惯了,二来住上两天就走了,搞那么麻烦太没劲。袁父亲自到本市最好的宾馆包了一整套总统套房。
  一直没和父母住在一起疏于对他们的照顾,这让凯很不安。儿女向父母尽孝是天经地义。忙活完公司最近的官司已经是晚上六点多,凯买了二斤父亲爱吃的卤牛肉和一瓶茅台,又买了母亲爱吃的拌菜去父母下榻的宾馆。
  母亲正在正厅里看电视,父亲在一个小屋子里向一个穿西装的交代什么,似乎是蛮重要的事。凯正要说话被母亲"嘘"了下拉了过来。凯小声问:"妈,那人是谁啊?"母亲摇摇头,"不知道,你老爸也不让多问。"然后开始追着问他和袁追的女孩儿的事。
  几分钟后,西服男从里面出来,向他们母子道别后出了门。父亲也端着茶碗从里面出来,揭开盖子轻轻啜了一小口,"忙完啦?"
  从茶碗里飘出的香气飘进鼻孔,凯很快断定,定是白茶。父亲和袁父都对这种茶情有独钟,在心里暗说:这老哥俩!
  父母缠着凯问他女朋友的事儿。凯笑着搪塞,"哪有什么女朋友,你们大儿子还单身贵族呢!"
  母亲又提起袁父说的他和袁是情敌的事儿。父亲也跟着对啊对啊的起哄。
  凯笑着说:"这事儿挺乱的,说不好,呵呵。"
  母亲笑吟吟地摸着儿子黑亮的头发,父亲也嘿嘿笑着,"还说不好,害羞了是不是?"拉着凯的手问,"儿子,如果你和袁真的在争一个女孩儿,你们都对这丫头爱得死去活来。你会怎么办?"话里还配合着果断的手势,面部表情也由笑吟吟转而略微绷紧了起来,随后立即松弛下来,拍着儿子的肩膀,"是争下去,还是让给他?"
  凯稍稍想想,"呵呵,争下去!"
  一家三口说来笑去的好不热闹。
  3
  袁和凯在学校附近花高价盘下了一间卖米线的店面,挂上了"小鳗书社"的牌匾。他们俩本是想给鳗一个惊喜,可鳗却说什么也不肯搬进来。并且自己已经联系好了买主,把书屋里的包括书架、杂志、书桌等等全都卖掉。她试图以此帮助她忘掉这一整段的记忆,将它从自己的生活中剥离开来,用日后的孤单去衔接曾经的快乐。同样,她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但是她愿意如此。诚然,也没有更多的可能供她来选。
  收拾完东西后,把钥匙交给朗华派来接房子的人,钻进出租车走了。
  凯和袁站在路边,望着红色出租车以自己的速度驶出他们的视线,两颗心同时发出脆而响的断裂声。
  4
  凯父已经在宾馆住了一周也没提过一个"走"字,袁父意识到他的猜测果然是对的。叫助手盘算了下目前手上能控制的公司股份,结果是占了总股份的82%。助手百般不解地谏言道:"这么做对公司……"袁父抬手打断他,"我只是要和我老哥哥开个玩笑罢了,娱乐娱乐。"说得助手云里雾里的,袁父哈哈大笑着:"很快你就明白啦。"
  朗华今天的董事会因为多了一个人的出现而和往常有些不同,这个人就是凯父。众人都以为是袁总找来共谋应对公司危机大事的。凯父则佯装根本不知情,只是袁父邀他来参加这个无聊会议的。
  令众人纳闷儿的是,袁父没有提及现存危机的议题,而是当众宣布了一件事--无条件转让其名下公司总股份的31%予凯父。这个消息出乎所有人的猜测,目光都在凯父和袁父之间看来看去。两个人都是一脸的风平浪静,看不出任何带有情绪指示性的表情。
  签下转让协议后,众人整理手头的文案准备进入正事的讨论阶段。哪知袁父又宣布让助手代他宣读了一个东西,更是震惊四座。
  这个东西是--遗嘱。
  在朗华这么紧要的关头宣读遗嘱,几乎每个人都认为不是什么明智之举。目前公司的每个人都在为朗华的前景而惴惴不安。引起下面不约而同的一片哗然。袁父也不理睬,他心里明白所有事的症结究竟出在哪儿。
  遗嘱的内容很简单,只是说等他百年之后,朗华在其名下的所有股权将全部由其子袁继承。里面出现的一个数字更是让凯父暗暗攥着拳头--51%。
  会后,凯驾车送父亲回宾馆的路上。凯父的脸色不太好看,把手里的协议抟了抟砸在了车前的挡风玻璃上,嘴里清晰地骂了个"浑蛋"。凯只是隐隐感觉今天这事儿有哪儿不太对,具体的却一点儿也说不好。看见父亲这样失常的表现更是有点儿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父亲当年主动放弃公司的股权到乡下闲云野鹤去了,今天又无缘无故接受了那31%的份额。31%和30%虽说只差了那么一个点,却总让他觉得这两个简单的数字之间似乎有点儿什么奥妙。另外袁父的51%似乎也有点儿摸不透的隐意。再看了眼父亲气得直喘粗气的样子,猛然觉得所有事情一下子变得复杂了起来。一些事的背后似乎有几倍于它的事凸显了出来。
  看着父亲铁青的脸色,凯也不敢多问,尽可能专心地开车。
  车驶到宾馆楼下,凯父没有下车,而是在车里说了许多话,对凯,更是对自己。
  5
  当年凯父离开朗华是迫不得已的。袁父无意间发现了凯父的秘密--他有一个私生子。这里的内情直到现在也只有他们两个知道。袁父只是以不将此事告诉凯母为由相要挟,他不知道的是,凯父的心里考虑的是两个人,两个女人。其一是凯母,还有就是那个孩子的母亲。就这样,凯父毅然选择了离开,在袁父的一手策划下以功成身退的形象就此消失。没有人能理解他这光辉形象背后,他足足忍受的长达二十年的痛苦。这二十年来他的心里承受着莫大的痛苦和负罪感。二十年间,他看似醉心于闲云野鹤的乡村生活,实际上无时不在关注着外面的一举一动,无时不在期待着绝地反击的机会。苦心经营下,终于还是让他等到了,没想到的是,袁父竟会拱手交出那31%,一来用那可怜巴巴的1个百分点来羞辱他警示他,二来又极力展示着他的仁慈,用以笼络人心。更没想到的是他竟会提早打算,抓牢足够的股份,拿那区区1个百分点来耀武扬威!
  凯父越说越气,眼睛瞪得又圆又大,似乎在向外喷火。凯怕父亲气坏身子,手从方向盘上拿下来,放到父亲气得发抖的手上劝他平静下来。
  这时,凯算是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原来这里的水竟是这么深,那些看似单纯的往事竟也这么出乎意料的复杂。
  凯手上的温度传递到父亲的手上,抖动渐渐平息了下来。
  一口气说出了积郁这么些年的话心里彻头彻尾地痛快起来,像是搬开了一块巨大的石头,阳光终于也照了进来。怕儿子会怪罪他当年的风流事,问他有什么要说的。凯的表现更是平静,他明白感情的事是很难站在客观的角度去言论的,况且自己的事都处理得乱七八糟的,哪有资格去评论父亲的当年?想了想只是把心里的疑问抛了出来。
  第一个问题是:"那个私生子现在在哪儿?"
  第二个问题是:"那个女人是谁?"
  凯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把凯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一字一顿说道:"朗华是我们的,一定!"
  袁被父亲叫到家里,用少有的严肃口气说:"朗华是我们的,一定!"
  第二十七章无助
  当一个本该亲昵的称谓让你觉得不可名状的陌生。是因为支撑这个称谓的情已淡如白水,还是你的心在蚕丝般绵长的回忆中被深深刺痛?
  当灾难迎面而来,几颗稚嫩的心被无助占据。他们背后的支撑,却在各怀心思。
  1
  林的生活又恢复了常态。医院给姥姥安排了全身检查,想不到身体检查也算是个体力活,平时不怎么觉得一个身体有多么复杂,让医院这么左一拆右一分的得去很多个科室。照顾姥姥睡下后,和俏拉着手到附近沿街散步。
  天空中飘着零零星星的小雨,在深秋的季节走在这种难见的淅淅沥沥的雨中,自是有一股别样的感觉。或许,这是滂沱大雨降临的前兆吧。
  在匆匆赶路的行人中,她们两个慢慢地往前送着步子。俏身上只穿了件很薄的毛衫,百盛送来的那件贴身棉衫被她平平整整地摆到了衣柜里舍不得穿,脸上现出几分轻微的寒意。林把宽大的外衣大敞开,让俏钻进去取暖。两个人在宽大的外衣里紧密地拥抱着。林在她耳旁轻声说着:"俏,我会让你幸福的,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俏把头从他的胸口微微抬起来,"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能天天趴在你的胸口取暖就够我幸福一辈子了。"这一刻,林感觉全世界的幸福都在向他奋不顾身地冲过来,真的是别无所求。
  姥姥入院时,袁替林给姥姥请了护工。陪着姥姥吃完晚饭后,林和俏搭公交车回了学校。一直都在医院和林一起照顾姥姥,俏瘦小的身体有些吃不消,在拥挤的公交车上伏在林的怀里睡了一整路。
  下车后,林执意要背着俏回寝室,俏怕他太累非要拒绝,却被林利落地背在了身上一路向女寝室的方向跑了去。
  送俏回寝室后,林一个人往男寝室走,腿上酸痛得要命。雨没有下成,天倒是黑沉沉的,用肉眼看不见一颗星星,男女寝楼间这条本来人来人往的小路上也难见到几个人。匆匆走到寝室楼下,林被两个体格健壮的西服男给拦了下来,"是林吧?我们老板请你走一趟。"
  这场面简直就是从地摊电影里照搬过来的,林在他们的脸上扫了一遍,看上去倒是蛮斯文的两个人,可这不太斯文的体型实在是让人不敢太放肆,还是不卑不亢地问:"谁是你们老板?"
  林那一副懒得合作的表情傻子都能看得出来,其中一个向后招了招手,一辆白色面包车就从后面开了过来,没等林撒腿开溜就被下来的几个人三推四推地给弄上车了。
  学校前些日子换了个后勤部长,一些规章也跟着有了新的变化,所谓新人新气象嘛!自建校以来就开始严格执行的校园内不允许外来车辆入内的老制度也给改了,但还是需要把驾驶证押在门卫换个通行卡才行,离开时再换回来就OK了。林本是想着待会儿司机换证时大喊救命,保安虽说瘦了点儿,但其负责任程度是有目共睹的。当车即将开到门口时,林正要蓄力大喊,被一坨烂布严严实实塞了嘴,手也被反绑在了身后。
  出校门的缓冲带后,车就发起飙来了。一个小时过后终于停了下来。从车窗看得见前面孤儿院新换上的牌子。这正是林曾生活过的地方,只是低矮的平房如今转身成了高大明亮的楼房,里面有孩子唱儿歌的声音传出来。
  凯父身上穿着二十年前那件发旧的棕色夹克,正背对着林的方向,远远凝望着那高楼里亮起的灯光,默默地听着清脆爽朗的儿歌声而心生波澜。这背影,让林觉得似乎有些熟悉,像是曾存在于记忆中难以忘怀的某一次铭刻。
  几个人推搡着把林送到凯父身旁,"老板,人带来了!"按凯父的吩咐把林的手解开,嘴里的破布也给抽出来丢在一旁。凯父摆摆手,几个人开着车子到一旁候着去了。
  凯父缓缓转过身,貌似平静地说:"来啦!"林活动手腕的速度放慢下来,看着眼前的男人把明亮的灯光以及那满浸童稚的儿歌声转到身后。
  林微微眯缝着眼,定定地望着眼前这个高大却略显苍老的男人。二十年前的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他小心翼翼地在那张脸上辨察着,心头像是有东西在一点点蒸发出来,直至盈满了整个心房,缭绕在整个记忆之上。就好像在酒精灯上放了一碟陈醋,在持续的加热中,液面上开始咕嘟咕嘟冒着小小的气泡,又温又酸的气体一点点扩散,彼此间的距离拉大、拉远,就好似二十年前的他眼望着那个高大的背影一步步走远,背影一点点拉长,直至超脱了他的视线所及,融进他浅灰色的记忆。
  此时的林可谓是百感交集,在这个二十年来从没勇气再回来看一次的埋藏他痛苦回忆的地方,看见给予他生命随后又抛之不顾的父亲,所谓的父亲,还有方才类似绑架般的礼遇。林觉得身体里有些东西在尽力往外撑着,撑得他难受极了。只是在极力地克制自己,让自己尽可能地保持冷静,看着对面的男人,不说话。
  凯父慢条斯理地说着:"孩子,我是你爸爸。记得吗?"慢条斯理中透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两条浓重的剑眉不禁微微蹙起。
  "爸爸"这个称谓对林来说是何等的陌生,却当真如一把刀在他的记忆中又一次狠狠地剜了下。小学三年级的一次考试,班主任让学生把卷子拿回家让家长签字,林签的是姥姥的名字。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儿问他为什么不让爸爸签。同学们近乎齐声回答:"他没爸爸!"他仍记得,那一刻他的头有多低,流了多少眼泪。
  见林仍没有多大的反应,凯父自责地叹了口气,"我在争朗华,想让你回来帮我一起做。我要把朗华搞到手,交给你!"凯父的话让林有些意外,把袁父找他时说的那些话联系在一起,心里突然泛起一股寒意。或许这番相认,一个朗华远比相隔二十年的父子亲情还要重。两排洁白的牙齿互相磨着,掉头便走。
  凯父站在原地喊他,"把电话借我用一下。"林犹豫了一下,还是摸出来远远地扔了过去。由于力气用得大了些,凯父慌乱地动了几下才勉强抓住凌空揭开的翻盖。见他脚步中的慌乱,林有股要上去扶他的冲动。凯父冲他欣慰地笑笑。在上面按了几下后,抬头问他,"'爸爸'拼音怎么拼?"林稍微愣了下,"ba,爸。"凯父眯起眼笑着,在心里轻轻应了个"唉",把电话合上,同样是扔了过去,"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随时!"林知道是中了他的计,却在心里暗夸他可真够聪明。装上电话抬腿便走。凯父在后面叮嘱,"今天的事暂时别向任何人说。"林停也没停,凯父却还在继续,"相信我,我是为了你好!"凯父满脸笑容地望着自己的儿子大跨步走远的背影,心里豁然轻松了许多。多年未见的儿子,和他千百次想象中的一个样,一模一样。包括那决绝的背影,酷似他当年。
  他望着他的背影在视线中一点点远去、变小,直至消失。和当年的几乎一样的情景。只是,他与他的位置换了,恰似一场被上帝精心安排的轮回。
  回到学校后,林在冷水盆里浸了浸脸,双手撑在水池台上,看着镜子里一脸湿漉漉的自己,嘴巴上长着青黑的胡楂,手摸在上面有些扎。记得小时候姥姥给过他一个小镜子,廉价化妆品盒里附赠的那种,一张小脸蛋整天在上面照来照去。那时的脸蛋很小,那么一小块镜子就全给装下了。虽说生活很苦,姥姥却从不苦了林,那时候他有胖胖的腮帮,肉嘟嘟的小下巴,远没有如今这样的棱角分明。
  二十年前,二十年后。
  林在想随着时间的推移,是不是一切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呢?想着想着便生发出一股愈来愈强烈的无助感。
  "林,电话!"
  "来啦!"应过后把盆里的水倒掉,快步回了寝室。
  刚迈进寝室,电话铃恰好不响了,抓起一看是俏打来的。怕现在乱糟糟的心情影响到俏,没有反打回去,而是发了个短信,"方才去洗脸了,怎么还没睡?"
  "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天袁的父亲找你说什么了?没什么不好的事吧?"
  "哦,忘记和你讲了,让我替他们作证和鳗姐他们打官司,还有就是让我帮他劝袁回朗华接手家里生意。然后给了我些钱,帮我处理了考英语那事儿。"
  俏发过来,"哦,那我就放心了。嗯,早些睡吧!明天还要去医院呢。"
  林试探着问:"你想要怎样的生活?平淡点儿的还是特有钱那种?"
  "简单的,快乐的就好。"
  林冲着电话勾起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拿着电话去楼梯口给"爸爸"打了电话,"朗华的事我不可能参与,对钱我没那么大的兴趣。"
  2
  又是"老地方",凯和袁看上去心情都不太好,十几罐啤酒摆在两人中间,被他们一罐罐起开,喝掉。
  近乎同时扔掉手里的空罐子,又近乎同时要说些什么。见对方要说又同时停了下来,两个人看着彼此嘿嘿笑着。
  小时候,每每出现同时有话说、有秘密要说给对方听的情况,他们会各拿一块"石笔"背对着背写在地面(屋顶)上。然后换到对方的位置去看,两个人写的通常是同样的内容。在一角的隐蔽处,又找到了当年藏在里面的两块"石笔",背对着背写了起来。很快两个人都写好了,换到对方的位置去看。
  袁写的是:我仔细想过了,不会回朗华做事,更不会替我爸爸的位置。
  凯写的是:我对朗华一点儿兴趣都没有,我阻止不了父亲,但我不会参与。
  字迹要比那时工整得多了,但内容还是一如既往的相同。按照多年前的惯例,两个人用力互击了两下手掌。
  3
  A大门口多了个卖糖炒栗子的女孩儿,十七八岁的年纪,甜甜的样子。用一个彩色的包装纸做成纸筒,大筒三十元,小筒十五元,比市价贵了不少,嚼头就是她给这些栗子取了好听的名字--栗子心。确实,每颗栗子都是一个极其规范的心形,稍有些常识的都明白定是之前用什么模具套在外面形成的"畸形"。但附中的孩子们却舍得把吃午饭的钱都用到买这个上,装好后偷偷送给暗恋已久的男生女生。
  林和俏挽着手从女孩儿旁经过,女孩儿冲他们笑着招呼,"哥哥买一筒送给姐姐吧。很甜的。"林拉着俏蹲下来付钱买了一大筒,女孩儿收钱后多递了一个空纸筒给他们,甜甜地说:"我们那儿有个传说,每一百颗'栗子心'中只有一颗去壳后有完整的心形栗子仁儿,我们称作'心里的人儿'。只要把这颗栗子送给心爱的人就会永远幸福。"
  林和俏自然明白这所谓的传说是怎么一回事儿。因为在栗子生长期对其进行了"套具处理"致使其"畸形",也就是"心形"。里面的栗子仁受到压迫容易致碎,自然很难完整。而栗子本是和这种心形极为接近,天生长出正规的"心形"的那部分不会受"模具"影响,栗子仁也就受不到压迫,也就完整了。1%的几率,也差不多吧。
  谢过女孩儿后,林小心地剥开栗子壳,将仁肉送到俏的嘴里。
  医院的电话打了过来,让林马上过去。
  4
  主治医生向林宣布了一条可怕的消息--从检查结果初步分析姥姥患了癌症,早期。
  林只觉得后脑被什么重击了一下,嗡的一下有些犯晕,差点儿没跌坐到地上,被俏吃力地撑着。稍稍稳定过后,摇了两下头让自己清醒下来。医生过来和俏一起扶他坐下。林把胳膊拄在桌上,用手蒙着脸,许久没有拿下来。俏心疼地轻摇着他的肩膀,眼泪在眼眶里来回打着转。
  终于,林把手拿开,深深呼吸了下。平静地问主治医生还有没有方法。
  主治医生的情绪也很低落,叹着气,"有是有,不过……"
  "不过什么?"林的身子激动地往前探着,用急切的目光期待着主治医生下面的话。主治医生心想,即使说了病人家属一般也是选择放弃,但还是认真地解释了一番,"目前国际上出现了一种新型制剂,发达国家的个别医院已经有了成功救治癌症患者的案例。即使不能达到完全康复的效果,控制住病情并借以延长患者寿命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只是……"说到关键点迟疑了下,"只是这种制剂的成本过高,像我们这种市级医院基本上是没有库存的。我们需要联系上级医院进行调配。只有患者家属首期预付五十万的药品及治疗费用院方才会进行联络。"
  林用类似求助的目光望着主治医生,主治医生无能为力地摇着头。并提醒说:"病人虽说目前看不出太大的不良状况,但其实癌细胞已经在体内扩散,普通药物及治疗方法起不到太大的效果。况且老人家年事已高,禁不起手术的折腾。这样拖下去,我只能向你们保证半个月内病人不会出现问题,以后就不好说了。"说着在电脑上敲了几个药品名,"我先开几种控制药,但要注意一定要按说明书标明的最小剂量服用,这个一定要记住!"按下回车,"给老人买些好吃的吧,让她走得舒服点儿。"
  俏要扶着林往外走,被林拒绝了,"我能行!"走上几步又轻说了几个字--我要救姥姥。
  袁接过林的电话,借钱,爽快应下。
  凯咽下嘴里的啤酒,见袁一脸愁容不展的,问道:"怎么了?"袁把半罐啤酒狠狠摔飞出去,酒液从拉口泼出去,在空气中翻着花儿,"林的姥姥被查出了有癌症。"仰头望向阳光,"老天真是太狠心了!"
  两个人从"老地方"离开。袁要回家向父亲借钱,凯拍着他的肩膀,"有事给我打电话,一起想办法。"
  5
  袁母正在给袁父沏茶,白茶诱人的香气从紫砂壶口飘散而出,袁父靠在沙发上沉浸在满屋的茶香中,深情望着袁母沏茶的一个个细小的动作。和当年一点点吻合着,自己心想,怎么这么爱回忆了?
  袁急匆匆进来,自知打扰了父母。低头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袁父抬眼瞟了他一下,"回朗华来五百万都行,不然想都别想。"
  一股强大的怒气蹿上袁的脑门儿,对父亲的话失望透顶,扭头便走。袁父叫住他,袁以为父亲是改变主意了,哪知却说:"赶紧把门关严,这么好的茶香跑了可惜了!"
  袁母把茶端过来,埋怨他不能太逼孩子。袁父笑眯眯地接过来,"我只是要拖他三天五天,五十万又不是什么大数目。"轻轻啜了口,茶水顺着食道滑下去又留下一股美美的香气,让袁父极为享受。
  从家里出来,袁给凯打电话求助。凯一直花钱大手大脚的,卡里的钱还不到二十万。凯让袁放心后,去找父亲借些。父亲正在觊觎朗华,手上掌握的资金少说也有上亿,拿出区区五十万自然不成问题。他从父亲那儿得到的答案和袁的如出一辙,"答应我一起争朗华,让朗华归我们家,一切好说,不然一分钱也没有。"
  凯走后,凯父让手下联系医院了解情况。几分钟后得知林的姥姥病情一周内肯定不会出现大的波动,让手下准备了一百万,五天后打到医院账上。
  林打印了很多份"卖肾广告"四处张贴。俏知道,这样下去林一定撑不住,自己又没办法赚到那么多钱,只能在心里暗暗恨着自己的无能。用手上的钱买了许多姥姥爱吃的东西,没日没夜地陪在姥姥床前,给姥姥讲故事,说笑话听。
  第二十八章圆规
  一端的尖针站在锁定的一点,随着另端的笔芯眸波流转。当你走累了,随时可以靠到离开时的那个"岸"。
  1
  鳗在家已经蒙头大睡了几天几夜,消音窗已被她给换掉。本以为会喜欢外面的各种声音,现在却对此忍无可忍。汽笛声、吵嘴声、施工声……一切乱七八糟的声音统统从玻璃窗钻进屋子,再穿过棉被直击鳗的耳鼓。昨天晚上收到了轩的短信,说他要和花木兰好好地过日子,小老百姓的小日子。早上醒来想打个电话过去祝福一下,却一直处于关机的状态,应该是不想再被谁打扰吧。虽说心底终究是忍不住酸酸的,但还是默默地给了他们大大的祝福。
  从赖了几十个小时的床上坐起来,玻璃窗自从装上就不曾擦过,上面还留有工人大片的汗渍,把鳗的视线所及都染得灰蒙蒙的。鳗似乎能窥见从那脏兮兮的玻璃滤进来的嘈杂声波。
  之前厌烦外面的嘈杂才换的消音窗,随后却又期待那些声音被自己聆听又换了回来。此时又被这乱七八糟的声音搞得很烦。
  鳗在想,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从床上下来,在衣柜里找了套干净的内衣,到浴室去洗澡。
  水有些凉,冲在身上起了一层小小的鸡皮疙瘩,拧开蒸汽阀,浴室里的温度上升了不少,绷紧的皮肤也渐渐舒展开,指尖碰在上面,光滑如绸。
  头脑里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我还是蛮坚强的呵!
  2
  出门时,鳗在包里塞了几件换洗的衣服,打车到火车站,又在站前的地下超市买了些营养品。她想回家去和父母住上几天。
  自从二十三岁那年,为了她当初的那个轩,直至现在和家里都没有任何联系。家里可能找过她但没找到,当然也可能根本不曾找过。但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一次次义无反顾地向爱扑过去,却一次次扑空,摔得自己遍体鳞伤。
  这时她突然想起妈妈曾说过的语重心长的一句话--"一切的爱情在转身过后都只有两种结果。第一种是成为亲情。另一种便是伤痛。"妈妈是个大学教授,说出这些看似深奥的话也不足为奇。如今,在经历一次次波澜过后的她蓦然发觉这话说得恰到好处。只可惜,她只是对后者有了再深刻不过的体会。那么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转身过后能变成亲情模样的爱情呢?
  3
  毅还是整天泡在网上,对发生在林、袁他们身上的事情一概不知。网友传给他一个链接,敲进去一看是一个小游戏--打BOSS(血腥版)。毅以前是极其厌恶这种三五句代码就搞定的低智小儿科游戏了,但网友随后的一句话却激起了他的兴趣--"有什么烦心事儿进去爽一会儿就都忘了。"毅整天泡在网络上看似逍遥自在,实际上他也是心里不痛快才这么做的。自从和雪分手起,心口总像是被什么堵着,让他很是郁闷。他只是想借着游戏中的拼杀来暂时麻痹自己。
  进去玩了一会儿,一摊摊刺眼的血色在屏幕上流开,毅心里却生发出一股强大的成就感。他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暴力倾向,但这种成就感却真真切切地正在围绕着他。从早上一直玩到了下午五点多。QQ里的嘟嘟声提示有人上线,是雪。
  雪每周都会上几次网,只是一直没有说过话,一句招呼也没有。
  毅把游戏的链接传给雪,又把自己通关的界面截图下来一并传过去。网速慢得离奇,发了几次才发上去。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是要证明什么吗?还是……
  发完后又投入到了网游里,似乎方才发链接的是另外一个人,毫不相干。玩儿得正起劲,QQ又叫了起来。换做往常一定会专注在游戏里,爱叫不叫。可这次却把游戏的界面切换到最小。没错,是雪的QQ。显示的对话让他很不爽--一个破游戏显摆什么?幼稚!有种你真去砍几个试试!孬货!
  看了一下,又转到游戏里泡了一会儿。玩儿得也不太爽,鼠标老是不听使唤地点来点去,同组的玩家怨声骂声不断。一气之下按了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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